朱颜拓-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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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望见一大片粉白的云朵压在一处人家的高墙之上,如梦似幻。
那是?他猛地顿住脚。忽然想起了当年,从天上掉落的那枚桃核。父亲说,那是从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掉落的,那时天真的自己,还当真相信了。他嘴角刚泛起笑意,却又想起那个几乎被他忘在脑后的女将军。
好想再看看她。他一时难过,走到原先自家的院落前,却发现小院已然不似当年,早已变作了王府,雕梁画栋琉璃瓦,极尽奢华。
微风一过,有桃花瓣辗转飘到了墙外,他仰起脸,恰好一瓣粉粉嫩嫩的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极其的轻柔,带着淡淡的芳香。
好像有一瞬间回到了那年,她捏捏他的脸颊,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柴生。”
他低下头,花瓣掉落在掌心。
“阿澜!阿澜!” 逶迤拖地的裙摆褶皱扬起些微的尘土,一路环佩叮当作响。霍颜卿莲步姗姗,行色匆匆地穿过走廊, “阿澜,你在哪里?”
“郡主?阿澜在这里!”少女从花架后面露出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流盼生辉。知道主子正在找她,阿澜看见她苍白如纸的面庞还带着些汗,赶紧迎了过去,“郡主,有什么事这么要紧的?可小心了你的身子!”说着,拿出手绢给霍颜卿擦拭鼻尖上的点点香汗,又为她打理好凌乱的额发。
“阿澜……阿澜……我,我……我要成亲了!”霍颜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她与阿澜年纪相仿,贵为这王府里的郡主,素来温婉贤淑,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像今天这般仓促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王爷给您定了亲事?”阿澜叫起好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
“可是……可是我……”
“你还在想着他?”阿澜微蹙起眉,扶霍颜卿去亭子里坐下,“要让阿澜说,郡主你就别再想着他了,不过是五年前的一面之缘而已……”
“阿澜,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他么?”一提起他,霍颜卿的眼底溢满水光,“就连阿澜也找不到他么?”
阿澜摇摇头,说:“五年前那一晚,要不是你混进采桑阁里找我,你们也就不会有那一面之缘。郡主还是忘了他吧,这件事永远都只能是咱俩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霍颜卿鼻子一酸,扑进阿澜怀里嘤嘤哭泣。阿澜轻抚她的背,沉默不语。
婢女阿澜和郡主颜卿之间,有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是阿澜实际是院子里的那棵桃树花妖所化。
记得那年,年仅九岁的颜卿总是能听见夜半三更的时候,院子里几不可闻的笑声。她胆子大,带着婢女阿澜在院子里寻找那笑声的来源,最后来到那棵桃树底下。
“你是什么人?”霍颜卿拉着阿澜的小手,厉声问。
除了纷飞的桃花瓣如梦似幻,没有回答。
然而第二年,她和婢女阿澜玩闹时,阿澜不慎落水。被救上来之后,大夫说已经无力回天了,霍颜卿十分后怕,去那桃树下跪了一下午。
她始终认为那桃树是住着神仙的,她求神仙救救阿澜。
叫全王府的人不可思议的是阿澜真的又活了,但是只有霍颜卿能感觉到,阿澜变了。
有时候霍颜卿会试探着叫阿澜“桃花”,阿澜并不拒绝,她总是会笑着朝霍颜卿眨眨眼睛,接受那个称呼。
“阿澜临走前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某一个夜晚,桃花笑眯眯地对已经睡熟了的霍颜卿说。
第二个秘密,是自从十四岁那年开始,阿澜每晚都会偷偷溜出王府,去一家叫做采桑阁的青楼卖艺。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霍颜卿十分好奇,想要知道那里面的全部。她记得王府的书房里有几本提到过风月场的书,可都被王爷锁起来了,不叫她看。
然而阿澜也是同样,不叫她知道。
于是有一个傍晚,霍颜卿扮了男装,带上家里一个向来很老实的、叫柴生的仆役,找到了采桑阁。
她从没想过阿澜会那么出名。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就是那样浓妆艳抹地坐在吊篮上,执了一把琵琶唱:“妾有睿华君不省,花无恩爱犹相并,花却有情人薄幸。”'欧阳修'
浓妆艳抹才能叫王府的人认不出她是阿澜,叫人看不出她才十四的豆蔻年华,然而那额角五瓣桃花的点缀实在过于动人,让阿澜幼小的身影在胭脂水粉、软软玉温香之中显出不合年龄的丝丝妩媚,她和柴生在席间都看得痴了。
采桑楼里桃花的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大家都竞相打赏,然而老鸨收了赏,笑着回道:“桃花姑娘只作歌姬,不卖身。”
席间有少年讽刺道:“既然进了采桑阁,就是曲江池畔之柳,任人攀折。谁不是‘昨日下泪而送旧,今日红妆而迎新。’”
那少年就坐在霍颜卿左手边不远,所以叫霍颜卿听了个仔细。看他大概十七八的模样,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稚气。霍颜卿摇开了扇子,自顾自地说:“少年公子薄幸名,不信奴家高洁心。流水无情草自春,夜夜陪君供笑语,情意浓时也无情。”
那少年闻言一惊,转头看过来,霍颜卿不想输他,也向那边看过去,半挑着眉。
他额头稍宽,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如黑夜般魅惑,五官棱角曲线都十分温暖柔和,他一笑,更如繁花似锦,绚烂出尘,勾魂摄魄。
“姑娘好兴致!刚才一番话,实在可爱。”他坐进了一些,低声笑她,“不知姑娘年方几何啊?”
霍颜卿没想到会被认出来,脸一红,不去看他。
还说过什么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住了那个人,让最美的烟火相比之下都索然无味。
两个秘密让霍颜卿和阿澜成为了最亲密的人。
霍颜卿时常问她:“如果嫁了人,想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这倒没有想过。”阿澜总是笑着的,她笑的时候特别好看,“我不会嫁。我要永远照顾你。”
“可惜我这多病的身子骨,让我的阿澜费心了!”没有人的时候,霍颜卿就喜欢倚在阿澜身上,她身上总有一股桃花淡淡的香气。
“也不知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圆了郡主这颗恨嫁的心呢?”阿澜总是这样取笑她。
“不急,等我再找到他,我一定叫他作我的郡主额驸!”
“嘻嘻,不害臊!”阿澜用手指戳她的眉心,“你也就是这么说一说,到那时候,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霍颜卿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五年前那位少年公子身上,她不愿意嫁给不曾谋面的人,可是偏偏,皇帝给她指了婚,对方是刑部尚书陈家的,和王府没有过多大交情。
为此,霍颜卿大病了一场。
“阿澜,人世间不再有我的留恋了。”阿澜服侍她的时候,她并不喝药,总以这样的理由推辞,“我就要学那钱塘的苏小小,留个清白名声在人间。”
为此,阿澜劝过她好几回,她都不听。
“阿澜,我想听你唱曲儿。”
看她就要熬不住,阿澜几乎什么都依着她,此时更是触景生情,于是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元稹,唐'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来,阿澜急忙扑过去给她擦拭。霍颜卿涕泪交零,喃喃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已经来不及后悔了,没出三天,霍颜卿就合了眼睛。
她最后拉着阿澜的衣袖说:“从小我许的什么愿你都给我实现了,唯独那一件,你做不到。本来我以为我能放下,可如今临到死,才证实了我根本无法忘记他。阿澜,我还剩这一个愿,你也给我兑现了吧?”说完,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阿澜那天哭得厉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出话来。王府里谁都没曾见过阿澜哭,大家都问她:“阿澜,你哭什么呢?郡主还病着,你小心伺候。”
只有那个叫柴生的仆役,他对阿澜说:“去看看桃花儿吧,看完了,就别哭了。”
等别人再发现阿澜时,她已经死在桃树下多时。
阿澜死得蹊跷,可说来也奇怪,听说王府的郡主一直卧病在床,本来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程度,因阿澜死了,王爷给指派了新的丫环婢女伺候着,婢女们都说,这郡主并没有传闻中病得那么厉害,按时服药,已经快好了的。
于是坊间又传闻,郡主作病,只为了拖延婚期。
可她为什么要拖延婚期呢?
尚书陈家的公子,也是个不错的人物啊。
怜花篇(二)
尚书家的陈公子,在坊间是位有名的人物。
早年在家乡这边,他便是三位才子之首,为众多女子所倾慕。后来他去京城,入国子监修习律学和算学,城里皆言,陈公子必为国之栋梁材。谁知陈公子并无心做官,他在国子监只呆了两年便外出东海经商,从东海复返之后,他回到锦城,种竹养鱼,传闻家累千金财宝,豢养宾客数百人。
如此盛名之人,怎能不为朝廷所用?是以天子为倾颜郡主指婚,偏偏就挑了刑部尚书家的这位,非要封他为郡主额驸,此后再慢慢封赏,他也就再难推辞了。
陈公子怎能不明白这个用意?
只是皇命难违,他很是明白这个道理。他陈家,不能败在他一个人手里。
无奈,只好听父母所言,把家里的姬妾全都遣散了,免得叫郡主难堪。
说来也奇怪,陈公子刚及冠不出三年,家里姬妾已有十余人,全是那风月场认识的动人女子,以在采桑阁结交的最多。
有谁不知道陈公子薄幸?
他年年月月过着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日子,最喜欢那楼船锦绣,莺歌燕舞,繁华竞奢。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谁知道他怎么了。
除了陈公子要与郡主成亲,锦城还有一件大事。
五年前倾绝锦城烟花柳巷的小桃花要复出采桑阁了。
早在三年前,人们就厌倦了桃花的浓妆艳抹,他们想要见桃花的素颜,可是小桃花不肯。确实,作为一个风尘女子,她拒绝的太多了,便无人再买她的帐。于是小桃花被锦城淡忘了,即使她再出现在采桑阁,人们也不再对她有多大的兴趣。
神秘久了,众人的好奇心早就磨没了。
然而她这次复出,老鸨四处宣扬说,小桃花就要嫁为人妇,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采桑阁,谁能出最高的价,就能近观小桃花的素颜。
这噱头还不够,人们想看的,并不是已将衰败的桃花。
然而尚书陈家的公子说:“小桃花复出,实在是我千等万盼的事。”
仿佛一个惊天的秘密破石而出!
人们都太好奇陈公子为何看重那小桃花,好奇陈公子会不会是最终看见桃花素颜的唯一那人。于是小桃花复登采桑阁那一晚,阁里宾客满座,有座的坐着,没座的站着,将采桑阁挤了个严实。座儿中间,赫然就是陈公子,一袭水蓝色锦绣绸衫,一支玲珑宝玉簪,一把无字儿的纸扇吊一枚玲珑宝玉坠。
只见他把那纸扇轻摇,眉目凝重,不知在出身想些什么,只是将嘴微微抿着。
“让各位大爷久等啦!”桃花要出场了,老鸨先上台谢客,“今天的场子,全由我们桃花做主。她刚才已经发了话儿啦!今天在座的各位呀,茶水点心全由她请客!”
这话说出来,台下立即热闹了起来,有叫好的,有起哄的,半晌都没停下来。
陈公子坐直了身子四处看着,不知在找谁。(文-人-书-屋-W-R-S-H-U)
“陈公子!”有相识的人挤到他身边,“陈公子这么喜欢看桃花唱曲儿啊?”
“是,五年前,曾在这里听过一晚。”陈公子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桃花唱得确实好。”
“唉,可是哪能熬得住五年呢,桃花这是不甘心啊!”那人用夸张的语气说,“今晚一过,桃花到底美不美,可真要拿出来开诚布公了。”
陈公子没有回答,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气。
茶是凉的,他知道。这杯茶他已放置了很久。
这里的苦涩,别人不可能知道。
“听!”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虞美人!”
坐席间静下来,众人悄了声音,确实听到了其极轻微的琴声。那琴声婉转,反复了一会儿,终于帷幕忽地落了下来,笙歌骤起,桃花依旧是五年前初登台那桃花妆,却更加成熟。想来她已快双十年华,身形出落得更加袅袅娜娜,妩媚之极。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虞美人·碧桃天上栽和露》 秦观'
还是五年前最爱唱的那一曲虞美人,还是那婉转歌喉桃花面,让人禁不住叹那时光易逝,总是这般,青春难驻。
那晚桃花唱得累了,老鸨就上了台,叫客人们出价。
人们纷纷竞价,有一个声音叫得最高。那人坐在偏右的位置,穿着不像大家人物,却偏偏与陈公子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