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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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渝扁扁嘴:“父皇要把我嫁去番邦,小皇叔你也不替我求情,我不跑出来怎么办?反正那个宫城,我横竖是不回去了。”
“辽国有什么不好,我倒常听人说那儿好玩得很,若我是姑娘家,就替你嫁了。”
“小皇叔……”赵渝不满跺跺脚,心知宁晋是在逗自己玩,转念想到自己大概始终逃不过这宿命的安排,不由红了眼圈。
“哭什么,咱们都是皇家中人,自然要担当得比别人多些。”宁晋笑道,用衣袖替她抹了抹泪,“……不哭了。既然跑出来了,就欢欢喜喜地玩才是,管他日后如何呢。”
赵渝吸吸鼻子,勉强笑道:“说得也是。展护卫……”她扭头看向展昭,却见展昭早已被莫研扯到一旁去,正拉着他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而原本穿在展昭身上的翻毛灰鼠斗篷,也不知何时披到了莫研身上。在平素印象中,展昭最是守礼持重,便是她放下公主身段再三地与他找碴,顽笑,发脾气,也不见他对自己有丝毫不同。
而那姑娘竟然拉着他的衣袖,展昭居然也由得她拉着,并不避开。赵渝看得一怔,宁晋的表情亦有些古怪。
“展护卫,她是谁?”赵渝定睛看莫研,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且看上去面色青黄,实在无出众之处。
不等展昭开口,莫研已习惯性地掏出制牌,慢条斯理道:“在下是开封府的捕快,公主若有冤屈,可到开封府衙前击鼓鸣冤。”
此话耳熟之至,赵渝愣了一瞬,猛地想起:“哦!你就是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莫研嘻嘻笑问道。
“你就是那个拿了我钱袋的家伙!”赵渝恶狠狠地盯着她,若非莫研拿了钱袋,她早就可以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公主此言差矣,那钱袋是贼赃,公主当时既未认领,我当然只能上缴。”莫研认真地更正她,“那钱袋里头的东西,我可是一件都未拿。”
展昭在旁道:“钱袋已由包大人交还给圣上,公主回宫后即可查证。”
虽然他仅是将事实平平而叙,可听在赵渝耳中,怎么都觉得展昭是在替莫研说话,愈发奇怪:“开封府怎么会让女儿家当捕快,她是你妹妹?”
展昭摇头,淡淡一笑道:“不是。”
“看你与她这般相熟,”赵渝瞥眼莫研,语气迟疑,“我还以为……”
听在耳中,莫研微颦起眉,似乎想说什么,正巧风过,她拢了拢披风,终是没说出口,也不知是不耐烦,还是不屑。
宁晋打岔笑道:“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京城里最有名的悬丝傀儡张金线、李外宁,小皇叔你可听说过?”赵渝笑道,“这些民间的新奇玩意,我还从未瞧过,所以让展护卫带我去开开眼界。”
莫研听得眼睛一亮,不假思索道:“好玩么?我也去!”
“你不能去。”展昭断然拒绝,“烧才刚退,你快回去歇着。”
“我已经好了。”
展昭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掌心温温发烫,显然是出来吹着风,病情又有反复,无奈道:“快些回去,千万莫再出来了。”
“可是……”莫研还欲争取。
展昭方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莫研,微笑道:“路过州桥时顺路买的,想你大概会爱吃。”
莫研好奇解开,内中是几十颗豌豆大小的香药小丸儿,取一颗放入口中,生津止渴,爽口顺气,正适合病中胃口不佳。
“是丁香味的,你尝尝。”她抬头笑道,又取了一颗便要送入展昭口中。
展昭不欲拂她好意,虽不便让她喂,仍用手接了,含入口中。
第七章
两人均是心如明月澄净若冰的人,端得是自然而然,而此情此景,落在赵渝宁晋眼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宁晋与他们是旧识,知道莫研对于男女之嫌从未放在心上,展昭也对她甚是照顾,故而心中虽略有不适,但倒也不以为杵。而赵渝常年居于宫中,所见之人在面前无不遵规循礼,展昭亦是向来内敛自持端重有加,何尝想到他竟也会有与女子如此亲厚的一面,甚至况且又是此等寻常女子,她心中不由地对莫研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来。
并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思,莫研犹自笑吟吟,将那包香药小丸儿朝宁晋递过去:“你吃么?”
宁晋愣了愣,随手捡了一颗入口。随后,莫研便细细裹好,揣入怀中。赵渝见她独独不让自己,心中暗恼,脸上却无表露。
“快些回去吧。”展昭柔声催道。
“哦。”
何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莫研方才有所体会,垂着头遂准备回去。
宁晋提醒她道:“豆腐你还买么?”
“买!怎么不买!”莫研立即想起这件大事,皱眉敲敲脑袋,疑惑自己怎么一见展昭就变得糊里糊涂,该办的大事都差点忘了。
展昭奇道:“买豆腐?”
他展眉望了望不远处的豆腐坊,莫研的性情他最是清楚,转瞬便明白了,问道:“你是想知道那位妇人是否还活着?”
被展昭一语戳穿,莫研只好笑道:“还是展大哥聪明。”
宁晋斜眼睇她,语气不善:“怎么,豆腐坊里死了人了?你让我去触这个霉头!”
莫研头摇得像拨浪鼓,直往展昭身后躲去:“我可没说里头有死人。”
“王朝说过,那妇人已救回来。”展昭微笑道。
莫研缩着脑袋道:“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没一句实话。”宁晋很想把她揪出来。
展昭笑着将莫研拉出,道:“王朝应该不会骗我,你若不放心,去看看便是。”
“我不看……”莫研咬咬嘴唇,毅然决然道,“算了,管她死的还是活的,都与我不相干,反正她是自己上的吊,怎么说也不能缠上我,又不是我害死她,是她自己想不开,我不过是碰巧撞见,她不能因为我是第一个撞见的就来缠我……”这番缠头缠脑的话听得旁人直皱眉,她却犹自叨叨,原是自我安慰的话,却不知怎么心里倒愈说愈忐忑不安起来。
“她没死。”展昭提醒她。
宁晋从莫研话中也听懂了大概的意思,不由嘲弄道:“你都当了捕快,胆子怎么还那么小?”
“那是鬼!鬼!”莫研加重语气,声音却愈发地小,“你的本事再大也斗不过鬼啊。”
展昭无奈道:“小七,那人既然没死,又何来的鬼。”
“可我明明看见……她、她……吊在梁上,已经那样……那样了。”莫研结结巴巴道,脸色又开始发青。
她这心魔不除,病如何能好,展昭叹口气,转身对赵渝有礼道:“请公主稍候片刻,展昭去去就来。”说罢,他便拉着莫研往豆腐坊走去。
“展大哥,我、我……”莫研想说他去就好,自己就不用过去了,可手被展昭握着,暖意直透过来,非但无法挣脱,连话都说不完整。
距离豆腐坊不过十几步路,莫研走得是千难万难,待到门口时,整个人已全然躲到展昭身后去,紧紧拽着展昭的手,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飘过来。
为保护公主方便,展昭并未穿官服,故而并不示明身份,看店内一男一女正各自忙碌,便上前道:“王朝王捕头差我来问,前日自缢的那人现下可还好。”
那二人对视一眼,皆面露窘意,妇人在裙上蹭了两下手,笑答道:“没事了,没事人,还让王大人挂心,真是过意不去。”
莫研听这声音耳熟,悄悄从展昭肩膀望去,见回话的正是前日那个妇人,赶紧闭了眼,低低在展昭耳边道:“让她到日头底下来,有影子的话就不是鬼。”
展昭暗叹口气,只好对那妇人道:“可否出来答话。”
虽见展昭玄衣朴素,但气宇轩昂,宛若临风玉树,绝非寻常人等,那妇人那里敢耽误,慌里慌张地理理衣裳,赶忙出来:“大人还有何吩咐。”
明晃晃的日头下,她脚边的影子清晰可见,莫研长松口气,慢吞吞地从展昭身后踱出来:“没什么吩咐,只是下回莫再吵架,再吵也莫再上吊,再上吊……也莫吓着人。”
那妇人刚认出她来,还未说话,莫研已急急拉着展昭走了。
见两人复回来,赵渝终是不愉之色尽数显露,怎么说自己也贵为公主,她实在料不到展昭竟然会为了这丫头撇下自己,虽不过是片刻功夫,却已看出他心中孰轻孰重。
“子不语怪力乱神,包大人怎么会将你这等人招入开封府中当捕快。”赵渝皱眉,语出不逊。
莫研此时一派轻松,也不生气,耸肩笑道:“反正我捕快也当不成了。”
“京城百姓安危何等重要,自然不能交于尔等之手。”赵渝道。
莫研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因为我马上就要升任捕头。”
赵渝一时语塞,偏偏莫研又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着实气人,自己拿她无法,只好道:“展护卫,我们走。”
展昭恭敬侧身:“公主,请。”
辞过宁晋,赵渝快步离去,展昭紧随其后。见二人渐远,莫研忽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方记起身上的灰鼠披风忘记还给展昭。
正待喊他,却见展昭回首,远远的仍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淡淡笑意犹在唇边,似乎在叮嘱她早些回去……
莫研立在原地,拢着披风,有点发怔。
宁晋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轻叹口气:“丫头,就算你看上展昭,也得含蓄一点。”
“看上展昭?”莫研没反应过来,“我看上他什么了?
“我怎么会知道。”宁晋不肯多说,回身上车。
莫研跟着爬上车去,心中犹自不解。
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宁晋表情便冷冷淡淡的,也不与莫研说笑。待到开封府衙,让莫研下了马车,他连别过的话都不说,便唤马夫驾车离开。留下莫研一头雾水地站在街边,弄不清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他,思量半晌,亦不得其解,只能摇头叹道:“怎么男人变脸也跟变天一样。”
进了东角门,她本来想回房去,记起早间马大嫂说起午时自己还得再喝一次药。此时日已近中,为免麻烦马大嫂特地再端来,她索性自己往厨房去。
小灶上正煎着汤药,厨房间里满是药香,马大嫂见莫研进来,忙拉着她坐下:“病还未好,不在房里歇着,乱跑什么。”
莫研笑吟吟地乖乖坐下:“我正好无事,过来喝药。”
“再等一小会就好了。”马大嫂放下药盖子,回身瞅见莫研身上穿的灰鼠披风甚是眼熟,偏偏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披风好像见谁穿过似的?”
“是展大哥的。”莫研笑道。
马大嫂用手扣扣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可不就是展大人常穿的。展大人送给你了?”
莫研点点头:“反正他没说要还。”
马大嫂噗哧一笑:“他还真是把你当自家妹子,想得这般周全。”
“自家妹子?”莫研听得一怔,这已是她今日第二次听别人说这样的话,“他拿我当妹妹么?”
“自然是,要不哪会待你这般好。”马大嫂笑道:“我还记得展大人以前说过,他若有妹,必定爱若珍宝,视同掌上明珠。这么好的大哥,你不认的话,那可就是发傻了。”炉上药已煎好,她忙起身端起药罐子缓缓将药汁倒在碗中。
莫研犹在愣神,半晌才迟疑道:“可是……我有好几个哥哥了。”这话她说得极低极轻,马大嫂顾着拿药与她喝,并未听清楚。
喝罢药,莫研本想留在厨房帮忙打下手,马大嫂却紧催着她回屋休息,将她赶了出去。雪虽已停,倒似比前几日更冷些,她独自一人慢吞吞地走在回屋的路上,没由来的心情低落,拢紧披风,却怎么也挡不住丝丝渗入的寒意。方才喝下的药,苦涩犹在舌根处徘徊不去,身体的不适却又绵绵密密地爬上来,她拖着脚步走回自己的小院中,拉开房门进去,连眼皮都未抬就合衣躺上床去。
突听耳边有人笑道:“听人说当了官就会目中无人,看来果真如此。”
声音亲切非常,熟悉之至,莫研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朝那人直扑过去,口中喜得嚷嚷:“姐,怎么是你?什么时侯来的?”
宁望舒笑着轻拍她的背:“昨晚刚到的京城,想先来看看你这捕快当得可否惬意。”
看师姐已梳起妇人发髻,莫研搂着她的脖颈不松手,又笑又跳道:“你成亲了!怎得也不叫我去吃喜酒?是那位南宫家的大少爷么?他的病可好些了?”她连珠般地问问题,宁望舒只是笑,并不急着回答。
“姐,你倒是说话呀,别笑傻了。”莫研是个急性子。
宁望舒先拉她坐下,看她面色不好,说话间隐约能闻到药味,问道:“你可是病了?怎得脸色这么差?”
莫研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昨日发了点烧,吃过药已经好了。”
“怎得会发烧?”
“唉……说来麻烦,就是运气不好,正撞见有人上吊。”
宁望舒一凛,知道师妹向来见不得这些,定然是吓着了。捕快一职遇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