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玫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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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还在走。
那是一个灰发少年,戴着一顶毡帽,遮住了大半面孔,背脊宽阔挺直,下颚弧度清和美好,若非他胸部平坦,看着倒比一个少女更要纤秀三分。
飒飒寒风肆无忌惮地刮在他白皙的脸上,刮出一道道皮肤开裂的红痕,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直往他脖子里钻,他却始终毫无所觉一般,默默地,坚定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你还找她做什么?!”伴着风声,一声冰冷的喝问灌入他耳内:“她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她再一次抛弃了你,这还不够?你还不肯死心?!”
灰发少年终于止住了脚步,回转身,望着一路行来的足迹渐渐被风雪覆盖,沉声道:“劳伦斯,滚出来。”
一个浑身缠满黑纱的男子从天而降,飘落在雪地上的时候,身法轻盈地不溅一丁点儿雪花,他在灰发少年面前单膝跪倒:“殿下。”
灰发少年忽然抬头,一双妙目精光四射,语声不怒自威:“劳伦斯,叫我利雅。”
劳伦斯顿一顿,低笑道:“是,利雅殿下。”
利雅飞起一脚将劳伦斯踢倒在雪堆里,劳伦斯不以为杵,拍拍弹上黑纱的飞雪,重又规规矩矩跪在利雅面前。
“很好,如今是功高盖主,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利雅斜睨劳伦斯一眼,冷笑:“你是不是觉着,我该反过来叫你一声殿下,唯你命是从?”
“殿下折煞微臣,微臣惶恐。”劳伦斯抬首,黑纱下两点晶石般的星芒褶褶闪耀:“利雅殿下睿智英明,绝非昏庸之主,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取什么该舍,什么女人要得什么女人栽不得——”
利雅的眼睛眯了起来,眸光如利剑一般射向劳伦斯,劳伦斯似五所觉,继续说下去:“若非殿下乃千古良主,我等一干奴仆怎能忠心不二地侍奉您左右,满怀信念地等待您手刃仇敌、收复国土的那一日?!”劳伦斯忽然俯首,以额抵着结冰石地,重重磕头:“请利雅殿下三思!回头是岸!为着千百臣民的希望和未来,劳伦斯冒死觐见,请殿下千万不能再迷恋那个女子了!总有一天,她会害死您的!”
利雅的脸色被茫茫风雪掩去,看不清表情,淡淡道:“笑话,我若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害死的人,又如何能苟活到今日,你未免小题大做。”
“即使如此,敢问利雅殿下究竟打算何时动手?”劳伦斯不肯罢休,咄咄追问:“如今她已融合了神族、血族、火族三大望族术力,三族合一,天雷地火、天地鬼神,若非她不懂如何融合运用,如今的她,已是万夫莫敌!若是假以时日,待她得到水镜之力,恢复力量,成为了真正的圣玫瑰公主,便再不能为我等轻易降服!还请利雅殿下勿忘己身职责所在,早做决断!”
“我的职责我自了然于心,不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利雅的脸色有些苍白,握紧双拳,腕间青筋清晰可见,嗓音沙哑地吼道:“我说了,现在不是时候!”
“倘若殿下一意孤行,劳伦斯就只能亲自动手了。”劳伦斯盯着从自己额头滴落到雪地的腥红,缓缓道:“臣会替殿下活捉圣玫瑰,让殿下您。。。亲手杀了她。”
☆、魔君的温柔
圣奥古斯都大陆在伊琳眼中一直就是一块犹如原始部落一般落后的土地,什么文明文化,实在叫人无法恭维,首当其冲便是过分开放自由的男女关系,混乱起来简直不顾礼仪伦常、道德界限,几乎每个已婚男人都有情妇,每个已婚女人也都有情夫,问题只在于数目孰多孰少;还有千百年来世袭的奴隶制,自远古起的尊卑阶级严格划分,出生即决定命运和人生,高贵的永远高贵、卑贱的永远卑贱,贵族们乐此不疲地驱使奴隶、买卖奴隶,视贝缇奴族如草芥蝼蚁,在这里,没人在乎人格也没人在乎尊严,只要有钱,就算买一堆奴隶回家轮流鞭挞虐待也属稀松平常。
关于圣陆的一切,伊琳几乎没有一样是看得顺眼的,不仅看不顺眼,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里待得越久,厌恶的情绪就愈发递长,尤其当修格硬拖着她来参观他的日行例会,听那些将士们汇报功勋,像是平定了多少叛党、追剿了多少余孽、攻破了多少地下伏点,她的鼻尖底下就似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欲作呕。
好几次,她想大声叫停,她想捂起耳朵冲出门去,但她不想激怒修格,毕竟这些日子他一直没再强迫她,不但如此还准许让她一个人睡,自己睡到了一旁的软榻上,所以她便退一步容忍了他其他的举动,任他如带着一具傀儡娃娃一般将她带在身边,从一个宴会厅转到另一个宴会厅,在众人囋囋称奇的目光中揽她入怀、亲吻她,而当他的唇贴上她的一刻,周围不知怎的陷入沉默,跟着倒抽一口冷气似得唏嘘声此起彼伏,她并不明白他们惊讶的是什么,只因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逃跑的计划上,但修格看她看得这样紧,甚至连沐浴也带着她一起,根本不给她离开他视线的机会,就像现在,在她数度抗议之后,他仍若无其事地搂她坐在自己腿上,令众臣献上捕获的魔兽。
罗德希尔魔族一年一度的魔兽大典,目的在于挑选品质精良的魔兽为魔王效力,乃是魔族历史悠久的传统节目,颇有借群兽助兴的意味。按规矩,能承受魔音钻心之痛并坚持到最后一个存活下来的魔兽,将被提拔侍奉魔王,施咒者由魔王钦点,被魔王钦点即代表魔术受到魔王认可,乃是极大的荣耀,因而众位臣子无不跃跃欲试,都想在魔王面前小试身手。
孰料,今年的魔王,却是另有想法。
修格斜睨伊琳,见她脸色不佳,目光一直盯着跪在阶下那些浑身缠满手铐脚铐的丑陋的怪物身上,眼底全是怜悯,这让从出生起就活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环境中的修格觉得好笑之余也有些困惑——到这个时候,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有空有心情去同情一群死不足惜的卑贱垃圾?
他不信。
仿佛为了要探究、证明她的同情似得,他决定亲自施咒。
臣贵们听说王上今年竟然要亲自施咒,顿时一阵窃窃私语,一方面觉得惊讶,这次抓来的大多是幼崽魔兽,未经训练,哪里需要王上尊驾操刀;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准备了一整年的表现机会就此泡汤,不由有点儿怏怏不乐。
修格眼色如电,往众人面上横扫一圈,堂下立马安静下来,他瞟向伊琳,俯首在耳,轻轻道:
“你是不是很想学魔咒?”
魔咒,世称‘暗之咒’,乃是罗德希尔魔族所特有的术力。
伊琳心头一惊,面上镇定自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修格的指节一圈圈绕着乌发划过伊琳的脸庞,漫不经心道:“近来夜里你似乎有个习惯,习惯三更时分溜到我书房里翻看‘暗之咒’的谱本,然后在我醒来之前赶回寝殿睡觉,难怪白天精神不济,眼圈儿黑跟熊猫似得。”修格一把抬起伊琳的下巴,迫她与他对视,冷道:“你要是觉着偷学几招魔术就能打败我,未免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了我。”
“我确实想要学魔咒,我想要变得强大,那又怎样?”伊琳被修格揭穿,索性坦言:“纵然我现在没有能力打败你,并不表示我将来没有能力打败你!”
修格听了,忍不住仰头大笑,惊得大殿上一干众臣膝盖骨打了个哆嗦。
冷酷无情的魔王大人,几曾这样开怀大笑过?
“有志气,你行么?”修格恶作剧般伸舌一卷,卷住伊琳的耳垂,翻身压上她,一阵激烈狂吻直至她快要窒息方才罢休:“那些谱本里的魔咒平平无奇,不学也罢。”他粗糙结茧的指腹从粉嫩樱唇、雪玉峰峦一路延伸下去:“乖乖听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一招管用的。”说罢,他在她耳边吐出一句他最常用的魔咒,刹那,堂下骚动起来,先是一阵金属撞击的巨响,跟着传来群兽们的嘶吼咆哮。
伊琳转眼望去,只见堂下一片惨不忍睹的鲜血淋漓,心中充斥的厌恶情绪水涨船高,不由胃酸泛滥,几乎当场吐出来,反观修格仍是我行我素,挑逗点火,一副姿态悠闲的享受模样。
“怎么了?”留意到她的僵硬,修格埋入雪域嫣蕊的头抬了起来,双管齐下的手势略略一顿,调笑道:“我哪里做得不到位么?”
伊琳不出声,默默盯着大堂上十几只魔兽匍匐嚎叫的凄惨形状,脸庞一偏,躲开修格凑过来的唇,冷冷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修格看着伊琳,脸色阴晴不定。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待他冷淡,事实上,在他答应不再迫她之后,每逢**,她总是如此冷淡。
无法,谁让他们价值观相差甚大呢?她以为,他所谓的不迫,就是不碰;可惜,于他而言,不迫与不碰根本是两码事。
不迫她侍寝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忍耐和宽容,若是连碰都不能碰,眼看她每晚睡在旁边,他非憋死不可。
但饶是如此,仍不能真正解决他心中压抑的渴求,且她一而再再而三冷若冰霜的态度实在令他不爽,他顿一顿,已是尽量压住火气,好言好语道:
“再等一会儿罢,待我挑选出合格的魔兽来,我们马上就回修罗殿。”
可惜,修格的退让伊琳并不理解,就如同她不理解圣陆上发生的一切残暴行径,就如同她不理解眼前正在上演的人间惨剧,于是她瞪着他,责问道:
“你挑选他们的方法,就是用尽一切手段折磨他们吗?!难道你没看见,他们已经痛得快要死掉了吗?!”
“今日挑选的魔兽,将来会成为守护王室的主力军。”修格挑眉,反问道:“承受不了魔咒的魔兽,我要来做什么?”
伊琳刚要反驳,忽闻堂下一声大叫,只见一头挂着铜项圈的魔兽猛地撞上大殿石柱,当场头骨碎裂而死,与此同时,一只褐毛魔兽冲了过来,在项圈魔兽的旁边跪下,捶胸顿足,凄厉哀号。
“这么点痛就受不住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修格的脸上浮起一丝鄙夷,跟着一连串魔咒又从他嘴里吐了出去,刹那堂下群兽嚎啕,震耳欲聋,许多魔兽开始像项圈魔兽一样选择撞墙自尽,只求解脱,到最后只剩下那头褐毛魔兽和另一头体型强壮如泰山一般的魔兽还在苦苦支撑,他们咬紧牙关,躯干紧绷,紧绷到皮毛崩裂,鲜血飞溅。
“够了!”伊琳抓着修格的前襟,冲他喊道:“住手!算我。。。算我求你了!”
修格瞥了伊琳一眼,蓦地往她唇上一啄:“记着,你欠我一个代价。”
他的眼底,涌动着渴求,她避开他的视线,转眼去看刚才那头褐毛魔兽。
魔兽的眼泪已经干了,和血混在一起,流到地上形成一滩血水,它浑身是伤,有的深可见骨,但它似乎毫不在意,一双眸子只是哀恸地盯着项圈魔兽的尸体,慢慢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巴掌,摘下那只项圈,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伊琳怜悯地看着那头褐毛兽,不知怎么眼眶有些发酸,修格见状,心底涌过一丝不快,她何曾那般温柔地看过自己。
“知道么,魔兽,乃是魔族与贝缇的混种,跟贝缇一样都是低贱的奴仆,死多少都不足惜。”修格鼻底一哼:“你何必替它们难过?”
“它们虽是兽,但也是爹妈养的,是活生生的生命,你们凭什么主宰它们的生死?凭什么虐待它们、糟蹋它们、侮辱轻贱它们?!”闻言,伊琳隐忍许久的一腔愤怒、不甘、委屈、厌恶统统爆发出来,她握紧双拳,愤怒地打在修格的肩头,连声叫道:“我恨你们!恨你们!恨你们。。。我宁可死,也不要受你们欺负!”
修格死拽着伊琳的胳膊,任凭她闹得甚至抓破了他的脸。
“你是在可怜它们,还是在可怜你自己?”半晌,修格忽然甩开伊琳,伊琳一个不稳跌下地去,修格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尖刻道:“弱肉强食——这就是圣陆唯一的生存法则。你想要不被欺负,就必须变得强大,在那之前,你所能做得,就是好好侍奉我,否则,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玫瑰公主,我要你死,你便得死。”
修格的话令伊琳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却不知此刻修格心中懊恼得很,只因他随手一推,害她跌落在一头魔兽的獠牙上,魔兽獠牙尖锐,她的肌肤又吹弹得破,瞬间就见了血,她自个儿尚未察觉,他已将她打横抱起,踏出殿去。
“个头大的那只留下。”修格越过两头魔兽时命令道:“另一头砍了喂幼兽。”即刻,两个魔族侍卫上前拖拽那头褐毛魔兽,褐毛魔兽哀嚎一声,竟要反抗,魔族侍卫咒骂一声,拔出一刀就要砍下它的脑袋。
“等等!放开它!”伊琳大叫一声,魔族侍卫一愣,犹豫地看看修格,修格垂眼,只见怀中少女的脸上充满恳求,心中莫名一软:“留着它,至于怎么派用场,多米诺,你看着办。”
“是,王上。”一个年轻军官走上前来:“前些日子守黑牢的魔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