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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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夫君的宗谱里去!我的脚步没有停,向家族树的根部疾驶而去。我的那滴小水珠,发着红光,就像一盏明亮的灯,照亮了前行的水面。我看见一人逆流而上,到近前才认出他就是开明氏的始祖鳖灵。此时我已经来到了浩瀚的江水之中,我和我的始祖一起向家族的故园飞奔,奔向那个姓氏未分的世代,奔向天下万族的共同之根。涛声阵阵,是鳖灵还有他的先祖在向我讲述,每一段终了,我就离故园的门更进一步。越来越多的水流在汇集,漩涡翻滚,如万马奔腾。最后,我们一头扎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所在。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武落钟离山,眼下就在四姓之子的黑|穴中,巴氏子的赤|穴就在隔壁。咦呀,鳖灵的先祖不是别人,竟是樊氏!为世人所不知的隐秘在向我展现:那樊氏族中的长男与生于赤|穴的务相争夺君长之位,掷剑不中,乘土船沉江而死。务相胜而为廪君,同领五姓,俱为巴氏之祖。樊氏之灵囿于迷津,苦练浮游之术,至鳖灵而术成,令其尸浮水而上,见望帝复活,终得蜀国,自此与廪君后裔之巴国世代交恶。这时,远方幽冥的雷泽之中响起了雷声,一排翻天巨浪扑面而来,将我从黑|穴中打了出去。飞过巫诞,眼前一片汪洋,我向家族树更为深远的一处根部望去,看见樊氏与务相的支脉和为一处,他们的先人同为后照,后照之父乃乘厘,乘厘之父乃咸鸟,咸鸟之父乃太伏羲。四方天帝所属的主脉在远方汇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水,渺无涯际,也没见过这么强的光,湛湛纷纷,昆成有物,乃万源之源,万祖之祖。我的眼前被晃得一片漆黑,暗影里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的魂魄在向我指路,他脚下的牌位上写着〃楚苦李耳〃四个字,他的话语随着一道蓝光来到我面前:道,道,道……此刻,幽都之神的脚步已近,不容得我多看,也不允许我再踏前一步。有更大的声音在喊:错了,错了,回到你夫君的宗谱里去!接着便有闪电为我劈开了眼前的黑暗,我的魂魄沿着巴氏的枝条扶摇而上,我看见刚刚死去的樊眺正在冲我招手:
〃宗妹,宗妹,那边就是你魂魄的巢垒!〃
光已熄灭,我的魂魄被一股巨大的气流托着飞将而出。
苍天啊,我竟然是巴族的后裔!我竟然和我的仇人同祖同宗!我们所恨的竟然是我们同一先人的骨肉!我们所杀的竟然也是我们同一先人的骨肉!
我们已知的用文字书写的历史多么滑稽荒谬!
眼下这充满豪情的战争多么可叹可笑!
断了根的人啊,命运注定是悲哀!
我的魂魄变成一朵雪花,和那同是族人魂魄化作的千百万朵雪花一道在呼喊:快停下,不要自己再杀自己!
可是这个疯狂的世界完全听不见我们的喊声,他们被兵刃即将震聋的耳朵已经无法接收来自我们的任何信息。
三星城主城的校场上,铁锤将军收起了弓,他翻身下马,提锤来到石匠面前。军阵又恢复整齐,铁锤将军的马已被牵到一旁。队列前只剩下铁锤将军和背着两扇城门的石匠相隔十步之遥无声地对峙。
我的魂魄绕着我悬在旗上的尸体环飞,她看见巫提山的雪峰已经变成了黑色。三星城的第三城已经失陷,敌人如蝗虫般从城墙的缺口涌上来。她还看见主城的北面,也就是我的正下方,巴军的主帅攻城正酣。而远处的丘岗上,巴王立马站在一面金虎旗下,持巴式矛,挥舞柳叶剑,在呐喊督战。十只老虎在他前方,一齐向三星城怒吼。巴军将士一把一把地往嘴里撒盐,在风雪中呼号向前。她看见妩媛婆婆领着在甬道上奔跑,敌兵在后面追赶,一个受伤的铁锤军士卒在保护着她们。但是敌兵甚众,妩媛婆婆中枪倒下了,受伤的士卒也倒下了,从地上拾起了锤。我的爱儿取汤出现了,还有青琴,他们于半路迎到的援军已到达三星城的南门。由于城的南门一直是关闭的,没有铁锤将军的命令不得打开。铁锤军的士卒此刻均在北城作战,任凭取汤高喊也无人理会。援军一时无法入内。所以有趣的情形出现了,敌人和援军一道拼命地攻城,而城上却在进行着另外一场战争。
铁锤将军的眼里此时只有一个敌人,可能在他看来,用铁锤将他打成齑粉再去对付其他敌人也还完全来得及。
铁锤将军命令道:
〃给他锤!〃
一个士卒从墙角的石棺中取出石匠的铁锤,双手托着递到石匠手中。由于他的两只大臂均锁在城门上,那城门虽然已与墙脱开,但中间仍有宽大的门栓及扣环相连,两扇门依然是在一条直线上,石匠挥锤的手只有小臂可以有限度地活动。从上面看下去,石匠背着两扇重重的城门于铁锤将军面前矗立,就像一只来自北冥的鲲鹏。
行刑(4)
铁锤将军说:
〃看哪,来自迷津的将军,背上长有魔鬼的羽翼!〃
石匠没有答话。
铁锤将军大笑:
〃你不是要比吗?你不是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铁锤将军吗?来吧,让我们在她面前一决雌雄!〃
石匠想前冲,但由于是逆风,不但没能前进,反而后退了两步。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立稳了。
铁锤将军命令道:
〃把他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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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士卒上前,六个扶住了两扇门,两个去解石匠手上的铁链。石匠这时震了一下臂,八个士卒立即被弹开了。他又抖动两下肩膀,两扇城门犹如垂天之翼舞动起来。
石匠对铁锤将军吼道:
〃我乃天蚕再生,我要带着他的翅膀和你交战!〃
铁锤将军面色铁青,他显然被这句侮辱的话激怒了。他转身背对着石匠,用铁锤在脑门上磕了两下。他回过身时,面色已经平静。他和石匠向旗杆上的我行礼,然后相互行礼。石匠身后是门,身体弯的幅度有限。铁锤将军将身体躬得很低,尤其是对石匠。他站直了身形,缓缓地拉上了头盔上的头,然后他冲过去就是一锤,石匠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石匠身形摇晃,城门轰然坍倒。
铁锤将军避之不及,被一同压在下面。
接着,城门下发出了铁锤的重击声。两扇城门一翕一合,拍打着地面,地上的浮雪如烟尘般飞荡。由于两人都压在城门下,众人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形。只见城门如蝉振翼,铁锤将军和石匠的呼喝声从门的缝隙中传来,就像来自地下。
铁锤军纹丝不动地注视着这奇特的交战景象,无不惊骇。两扇城门在迅速移动,猛烈地摔打着地面。最后,插在两扇门之间的门栓突然断裂,两扇门一左一右向两侧弹去,石匠和铁锤将军从下面跳将出来。这时,只见石匠原来苍白的脸此时已变红,铁锤将军原来涨紫的脸变得惨白。
两人持锤而立对视了一会儿,脚步开始移动。铁锤将军一身黑色的重铠,胸前的甲胄上留下多处坑洼。石匠却只着一件灰色麻衣,上身及双腿裸露,赤足立在雪中,身上有多处被击打留下的血淤,两根断裂的肋骨一长一短露在外面。
我的魂魄看到巫提山的雪峰由黑变红,像阎王从地下伸出的舌头。千年的积雪被它搅动着从天而降,周围的山脊上腾起一片黑色的云。城上的人和城下的人都看见了,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它很快吞没了远方的几处峰峦,如同地府判官的法衣沿着坡谷铺展开来。
一道惨淡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三星城上。
城墙上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浓烟滚滚。敌军和援军均已登城,从南北两个方向杀来。和援军相比,敌人来得更快。当援军还在内城一层的台阶上时,巴军主帅正和铁锤黑星在主城校场外的狭路上血战。
巴军主帅的头盔被铁锤击落。他的头发沾了血迹,像风中的芦苇。他挥舞着一杆巨型长矛,铁锤黑星被当胸刺中。矛尖嵌在甲中,不能进,亦不能拔。巴军主帅和两个巴族的勇士抓住矛杆,奋力前冲,将铁捶黑星掼到离主城校场不到百米的一面墙上。矛刺透两层甲胄,把他身后的墙砖击出个大洞。
六只脚踏在铁锤黑星身上,矛拔了出来,血溅满城墙。
铁锤黑星,这个老铁锤将军的同伴,也倒下了。锤还在左手抓着,巴军主帅用矛在他的左臂上连扎了九枪,仿佛不恨他这个人,而是只恨他那持锤的左臂。铁锤黑星的左手五指松开,锤滚落在一旁。
巴军主帅挺矛从他的身体上跨过,矛尖滴血,满嘴盐粒,牙骨铮铮。就在这时,铁锤黑星闪电般地用右手抽出佩剑,从巴军主帅的两腿之间凌空劈下。巴军主帅原地转了个圈,面对铁锤黑星跪下,两条腿沿着被劈开的身体向两侧伸展开去。上身霎时变得很矮,长矛横在胸前,疑惑地看着铁锤黑星。
他气绝之前,口中大叫道:
〃我乃巴蔓子现存的巴蔓子墓俗称〃将军坟〃,坐落在重庆市渝中区七星岗莲花池旁。后人阆中比兹比兹:巴人对白虎的称呼。郁是也!〃
他的红斗篷被风卷到空中,翻过城墙,飞到了巴王所在的丘岗。巴王的随从拾起了斗篷,疑惑地向城上观望。斗篷上有一汪黑色的血迹,巴王用手指蘸了一下放到嘴里,随从们不安地看着。他尝出了盐味,大叫一声,打马向北奔逃。随从们拔起金虎旗,驱赶群虎紧随而去。当取汤来到主城校场外面时,铁锤黑星手中的剑依然举着。
铁锤黑星对取汤说:
〃以前我说过,没人能越过我的剑。现在要改一改,改成没人能越过我的剑还活着。〃
说罢,含笑而死。
随行的史官蘸血记下了他的遗言。
取汤、青琴和援军将领率众向校场继续突击。由于是短兵相接,双方死伤过半。城上尸体如山,鲜血浸透积雪,凝固成冰。
校场上没有鼓声,没有呼喊,只有铁锤将军和石匠二人脚步的嚓嚓声。锤与锤相碰,影与影相随,火星四溅。伴随一声惨叫,石匠手中的锤被震落。他就地一滚,随手从一个呆若木鸡的军士手中操起一只刚刚行刑用的链子锤。
场上的形势大变。
铁锤将军虽威猛依然,但无法靠近。石匠的力气尽管已经很弱,但链子锤上下翻飞,忽左忽右,忽长忽短,铁锤将军身上多处被击中。
行刑(5)
石匠边打边喊: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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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
〃行刑!〃
突然,铁锤将军的锤被石匠的锤链子缠住,飞到旗杆下面。
铁锤将军拔剑,向石匠当胸刺去。与此同时,石匠的链子锤已绕到了他的脑后。那锤本来可以绕过他的头顶,但剑已穿透石匠的胸膛。石匠仰身倒地,链子锤的锤头从铁锤将军的右侧反兜过来,正面击中了他的面门。
两个交战的人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整个军阵化石般伫立着,只剩下呼啸的风在队列中穿行。
取汤、青琴和援军将领在没有门的角门门洞内止住脚步,后面的援军将士随之驻足。铁锤将军的马来到铁锤将军的尸体旁,嗅了嗅,仰天悲鸣。
一旁的石匠却抬起了头。
铁锤军的军阵和援军的军阵都注视着石匠,没有人动,更没有人发出声音,虽有姿势和表情,却已然没有了生命。
石匠跪在地上,一手抚着剑,一手撑着地,十分艰难地挪到铁锤将军的身边。剑击穿了他的胸腔,露在背后三寸多长。在石匠向铁锤将军靠近的过程中,血不停地从剑尖往下流,在身后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那条血线伴着瑟瑟飞雪,刚刚落地便凝固了。
铁锤将军的头盔和他的面部一起塌陷,两只纵目一只断裂,一只深深插入头骨之中。整个头盔和他的头骨在锤的重击之下严重变形,交错地黏合在一处,难分彼此。他的头向左歪斜,右边耳朵露在外面,头下面是一汪逐渐扩大的血迹。
石匠俯在铁锤将军身上,将头贴在他胸口,半晌无言。他感觉到铁锤将军的心跳正在消失,于是把嘴贴在铁锤将军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上说:
〃你杀我用的是剑,我杀你用的是锤。〃
这时,铁锤将军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我和石匠能听得见。
他边说边吐血:
〃我在刚才的锤声中见到我的祖先了,他的名字叫杜宇。〃
石匠说:
〃我也见到了。杜宇之前是鱼凫,鱼凫之前是柏灌,柏灌之前是蚕丛。我原来是蚕丛的后裔,蚕丛是我的宗祖!老铁锤将军……我们的养父……和你一样,同是杜宇的后人!〃
铁锤将军说:
〃你走得比我远。〃
石匠哽咽道:
〃你我本是兄弟!〃
三星旗疯狂地拍打着我的躯体,旗的一角被风撕裂。我的魂魄当空而降,扑倒在铁锤将军身上。
他对我的魂魄说:
〃月瑶啊,我的夫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