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锁清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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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夜,朝阳朝晖点燃鞭炮辞旧迎新,女人们则捂住耳朵躲得远远的。菀夕直夸柳家的新年比林家有趣百倍。我不可置信地看她,因为在我看来,一样是兄妹三个,必定也该是同样热闹才是。后来一转念,林家儿子都尚未娶妻,人丁自然是不及柳家,也难怪菀夕夸奖这热闹的除夕之夜了。
一行人笑闹着,天寒地冻,呼出的白色气息都快要结冰。而林家那边今年又少了个女儿,肯定是更加冷清了吧。脑海里突然出现林旭南温情含笑的脸,这一刻,好像有点想念他。
大年初一,起了个大早。
换上了新衣,打开小小轩窗。新衣亦是林旭南差人送来的,作工非常精细,他对我倒是真正用心。不过自那夜送我回了柳家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若不是昨日差人送衣衫来,我都以为他就此忘记柳清秋另结新欢了。那日将这个想法告诉菀夕的时候她狠狠敲了我的额头一下,笑嗔柳清秋是个爱胡思乱想的笨家伙。于是我便认定他林旭南心里果真只有清秋一人。
可是,既然心在我身上,为何这么久也不露个脸,很是猜不透彻,于是干脆不去猜想。
一家人一起吃了早点便聚集在前厅,宝儿跟春香在门口指着对联认字。
阳光穿过大门照在地面上,投下一圈圈光影,我只是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晒太阳。他们在谈论着,也不知谁说了什么话,一群人哈哈大笑。
据说今日菀夕娘家人到此拜年,爹特意嘱咐厨子多准备上好的菜肴。这么说来,林家伯父及林旭南中午都会来柳家。
我很努力压下一颗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一阵窃喜。
听见他们提起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
菀夕坐在朝晖边上,看着父母与兄嫂说:“清秋最近不大爱说笑,表情很是落落寡欢,莫非是害了相思?”
我一听跳了起来,忙跑过去摇晃菀夕的肩膀,辩解着:“嫂嫂莫要胡说,嫂嫂莫要胡说!”
菀夕笑得不支,一颗头趴在朝晖的臂膀上。
那边宝儿跑了进来:“小姐,姑爷他们来了!”
菀夕跑到门口喊着:“爹,大哥!”
我也跟在她身后跑去,站在门边,一颗心跳得剧烈。
林家伯父与林旭南并肩走来,父子二人交谈着什么,听见菀夕叫着他们,便抬起头来。
林旭南似有些消瘦,他的目光淡淡掠过我的脸庞,看向别处,神情很是淡漠。
我吐了一口气,闷闷地退回到母亲身边站着。
他们说了一番客套话便各自坐下。林旭南对父母极其恭敬,笑容可掬,只是并不看我。
我只觉一颗心沉了下去,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沉默着将手搭在母亲肩上,笑自己天真,怎么真信了菀夕的话,林旭南心里又怎会有柳清秋呢?
爹眼神闪烁,看着林伯父犹豫好久,问了句:“这个,慕风……墨南怎么没有过来?”
林伯父侧过头看看林旭南,林旭南面无表情地坐着,终于定定地看向我,眼神凛然,我迎视他的目光,将心头的疑惑藏下,表情异常严肃。
“墨南那孩子,不愿过来。”林伯父叹了口气,摇头。
于是,又换了个话题侃侃而谈。
午膳很丰盛,只不过我食不知味,胡乱吃了几口便借口身子不适匆匆离席。
一个人走在午后的光景里,阳光斑驳。我在回廊里伸手去抓那光亮,日光如水,从指尖流泻。数点梅花洁白如雪,凌寒独放,好不寂寞。
站在凝香园外边盯着对联看了许久,反复读着:“寒尽桃花嫩春归柳叶新,春情寄柳色日影泛槐烟。春归柳叶新,日影泛槐烟。”
后面有击掌的声音,那人读着:“寒尽桃花嫩,春情寄柳色。”
我头也不回走进园子,那男人跟了进来。既是对我冷眼相向,又何必跟着来呢?我扬着嘴角冷笑。倒不如永远是陌生人,免得付出了感情,一发不可收回。
我跑上台阶去推门,他却先我一步挡在了前面,头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前,觉得痛。一阵无名业火从心里升腾,我气极地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随后跑到池塘边坐下,托腮盯着水面发呆。
他亦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捡起一块小石子把弄着,扑通一声,石子重重地扔进了水里,击起一滩涟漪,水花溅到了我的裙摆。
我愤愤地站起身瞪着林旭南,他头也不抬一下,旁若无人地向水中扔石子,一块又一块。
“够了没有?!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从不知道,我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响亮。
他缓缓抬起头,许是阳光太刺眼,他眯起眼睛看我,眼神里有一缕我不熟悉的深沉,嘴唇紧紧抿着,冷酷而决绝。
我跑着逃离,关上门。
在日头底下待了太久,房间里很是阴冷,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在飘浮着。
好一句寒尽桃花嫩,春情寄柳色。无奈桃花随水转,春水向东流。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对我的态度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头脑里反复出现他冷若冰霜的眼神,脚一软,我整个人摊坐在地上。
门吱嘎一声打开,我陷在深深的悲哀里面,对他说道:“请回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小姐,是我啦。”宝儿蹲下了身子看我,“姑爷方才已经回去。小姐怎么坐在地上?”
我握紧拳头,不停地摇头。
“姑爷多疼小姐,见您身子不适,他放下碗筷就跟了来。”宝儿一边扶我,一边说着。
我未作解释,就算解释了外人也未必会懂得。
若是装模作样的疼惜,我柳清秋并不稀罕。
离别
过了新年,柳家就开始忙着办嫁妆。我经常眉头紧锁,七弦琴也无心去弹,只是心心念念盼着林家取消婚约。眼看着二月日渐临近,我的希望却依然落空,心想这婚礼必定是要如期举行了。
天气一天天转暖,满园的桃花开得热闹,风过处,落花阵阵。
我成了柳家最清闲的人,每日坐在树下看落荫缤纷。
二月初,离上次见林旭南已过了一个月。有时候想去回忆他的面容,可是那容颜在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这样子,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无法阻止事情的进程,不如去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某些人坏了自己的心情更不值得。我顿时心情大好,坐直身子伸伸懒腰跳了起来。
宝儿走下台阶,眼眶通红,原来她刚才就一直就坐在门槛上看我。
这段时间,我沉默,她比我更是沉默。
“怎么了,宝儿?”我摸摸她的额头,问,“发烧了么?怎么眼眶红得厉害?”
我这一说,她的眼泪扑簌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喊了声:“小姐……”
自从她七岁那年进柳家,我从未见她掉过一滴泪,从来都是少一个筋似的大大咧咧,爱笑爱闹。她眼泪一落我便乱了手脚,忙用袖子给她擦泪。
她转过头自顾自地哭,不让我去碰。
“宝儿啊!”我把她的脸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立刻去替你讨回公道!”
她使劲摇头,泼浪鼓一般。
我泄了气,噘起嘴佯装愠怒:“既然不是,那你哭什么啊?”
她把头埋进我的肩膀,啜泣着:“小姐,宝儿舍不得离开你……”
我拍打她后背的手停在了空中,随即大笑起来,这个傻丫头!
经我这么一笑,她更是迷糊了,含泪看我半天。
“谁说你要离开我了?你要嫁人了吗?”我刮刮她的鼻子,哼了一声。
她一眨眼,数滴泪砸在地面上:“是小姐要嫁人了,宝儿舍不得离开小姐。”
我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我柳清秋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丫头啊?谁说我要嫁人我们就得分开了?从你七岁那年开始就是要一辈子跟着我的。”
“小姐,你是说……”她雀跃地擦去眼角的泪花,绽开了笑容,“小姐的意思是将来会带宝儿去林家咯?”
“算你还不是笨得没药救!”我皱皱鼻子,跟她相视一笑,“这一个月可把我给闷坏了,宝儿,咱们去别的园子溜达溜达吧!”
最终决定去沐雨轩,两个人跑得飞快。
“咳咳!”前面有人轻轻咳了一下,我停住了脚步,定晴一看,竟是那大夫人。
我一愣,向她欠腰,喊了声:“夫人!”
她轻轻唤我的名字:“清秋,过来。”然后微笑。
我很是吃惊地看了她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女人也会对我笑。磨蹭不过几秒钟,走了过去。
她细细打量着我,表情异常温和,摘下手上的玉镯帮我套上,一边说着:“清秋啊,这是你爹与我刚成亲时你祖母亲手给我戴的,现在我给你戴上。娘希望往后你能与旭南恩恩爱爱,白首到老。”
“你……”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今你要离开柳家了,娘也同样不舍得。”她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娘以前对清秋心存偏见处处为难,若是清秋可以忘了那些前嫌就好了。”
娘从小教导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目光诚挚,看得我很是感动,犹豫半天,哑着嗓子叫了声:“娘,谢谢!”
她的眼里有东西在闪烁,指指前面的路说:“我有事就先走了,菀夕在里面。”
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还愣在原地不肯离去。
我悄悄掀起帘子,此刻菀夕正全神贯注地在绣花。
蹑手蹑脚地过去,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她不经意抬起头,“啊”了一声,看来吓得不轻。
我与宝儿笑得前俯后仰。
菀夕皱皱眉头,不满地说:“你这个清秋,一个月不出凝香园半步,也不肯见任何人,让大家都担心死了。今天一出来就吓人呢!”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这一个月都快无聊死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可能不吓吓人呢?”
她在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绣得是惟妙惟肖,我忙赞道:“嫂嫂真是心灵手巧,绣什么像什么。”
“少来了!”她抬起眼看看我,换了个话题,“这个也是你的嫁妆呢,我绣了好多,被面枕套都有,你看看还喜欢么?”
“只要是嫂嫂绣的我都喜欢啦!”我随手翻翻那些刺绣回答道。
菀夕笑了笑,问我:“把自己关了一个月,是不是太紧张了啊?”
我把弄着指甲轻声说:“怎么会呢?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就好。”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定定地看我,“大哥肯定会对清秋很好的。”
我在心里咕哝着,会好就怪了,只需要把我当作陌生人即可,不需要他的好,更不需要他的坏。
菀夕好像想起了什么,笑出声:“对了清秋,上回去林家有没有看到墨南哥哥?我二哥是个可有趣的人了。”
“是吗?可惜上回没有见到呢。”我细细回想,好像没有见到过林家二少爷。真的会是很有趣的人么?我嘿嘿一笑,看来今后去了林家也不至于太无聊。
“我这个二哥哥,在上海念了书回来的。还会说外国话呢,可奇怪的语言了,我真是一句也听不来,吵架的时候他在骂你也不知道。”她笑得小脸发红。
“哇!还会说外国话哦?”菀夕说得我很是期待,这该是怎样一号传奇人物呢?
大喜
当我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已经是农历二月十二的清晨。
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用珍珠头饰作为点缀,再斜斜插了朵浅粉的珠花,剪了整齐的刘海,整张脸愈发显得精致而小巧。眉毛弯弯,双瞳翦水。年少的清秋,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在岁月里奔跑着,笑语盈盈,然而对镜凝望的刹那,她突然消失在时光里,无迹可寻。
娘亲手替我穿上了嫁衣,那一身红色,映得这女子更加明艳动人。而这可人儿,竟是柳清秋,总以为,我该是一辈子穿着素净的衣掌,像这梅花,兀自开放。
娘将我揽进怀里,有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我的掌心,心纠集得疼痛。该是最后一次像孩子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些曾经以为遗忘的往事在记忆里渐渐清晰,一幕幕跃上心头。抬头,看蓝天,微笑,春光无限,花开不败,那些,母亲陪伴在身边度过的日子。窗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光影斑驳,时间落落而去。
当盖头遮住我的视线时,整个凝香园在一片朦胧的红光里逐渐远去。
唢呐声声,痛了离人的心。朝远说:“清秋,我们永远在一起。”那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是谁先退出了谁的世界,我不明了。世界关上了一扇门,我在里头,你在外头。想起月圆夜,你牵我的手,走向了永别。
似是很漫长的路途,花轿摇摇晃晃,喧嚣的人群,号角鞭炮,一路往林家而去。
下轿的时候,阳光正烈,那男人从喜娘手里接过手足无措的我,紧紧拽着我的手指,生疼生疼。我看见,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定是西装笔挺,气宇轩昂。
顺着红毯缓缓向前走,夹道站着许多人,有人在欢呼,有人在笑闹。
随着一句“一拜天地!”,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