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魂-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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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无法决定的种种,蔡侯之女已经逼得她下定决心。荷香飘荡的那一日,她回避了汀兰,离开燕子居,据着记忆前往音离的别院。
这处别院,戎剑曾经带她来过。只是这一次,是她孤身前来,戎剑非但不在身旁,也不知情。
薰风缭绕的别院中,玄离一身墨衣,双手抚过绘着凤鸟的漆瑟。
庭院中两名广延国的舞姬,长裙广袖,舞姿妩媚飘逸,随着漆瑟之音,跳出“集羽”舞步,素虹般的袖飘扬漫天。地上铺着四、五寸的厚厚香屑,她们飘逸的舞过,竟不留半点痕迹。
几乎是芙叶一出现,乐音就戛然而止。玄离一脸惊喜,抛开手中的漆瑟。
“芙叶,你终于来了吗?”玄离带着微笑迎出来,一挥宽大的衣袖让左右全都退下。他上挑的凤眼里都是喜悦,仿佛其他的人都是不重要的,只有她的到来,才是他今生最深的宿愿。
“玄离公子。”她敛开花罗素裙,恭敬的伏下身去。当去离遣退其他人时,她察觉到舞姬与乐师们眼中的困惑。
“你终于愿意了?决定离开戎剑,来到我的身边,让我陪伴你一生一世?”他匆忙上前,执起她冰冷的双手,情意其挚的询问着,多情的眉目皇着她。
芙叶收回双手,被那样的目光凝视着,心中蓦地浮现罪恶感。“芙叶是来请求玄离公子的帮助。”她匆促的说道,保怕说得慢了,就要后悔。
隐约的,听见了玄离的叹息。她仍是低垂着头,没有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你还是不愿意离开戎剑吗?”玄离轻叹着,没有碰触她。
芙叶慢慢摇头,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有着难以磨灭的坚决。她可以接受各种折磨,甚至可以为了戎剑而不顾性命,但就是不愿意离开他。
“多年前在市集上的那一日,是我先瞧见你的。倘若买回你的,不是戎剑而是我,你也会如此爱恋着我吗?”玄离倾身整着她,低声询问着。他的一切言行都在诉说着,对她有多么深情。“莫非,我就真的不如戎剑?”他问道。
“不是的,玄离公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她匆促否认,又说不出为何只专情于找剑的理由。情爱这件事情,如何能解释得分明?“只是,我的心中只有戎剑公子,千世万代,此心不移。”她静静说道,纤细的指握紧了衣袖。
“千世万代是一段很久远的时间。”玄离望着她,神情复杂。是知道这女人对戎剑的用情之深,但真会有什么情意,能维持那么久的时间吗?
不过,也就是多亏了她对戒剑的痴情,否则她又怎么会来求他给予一臂之力?
玄离坐回庭院前,俊美的眉目间有谜般的神色,他半晌静默无语,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能见你喜乐欢欣,也是我所期盼的。”他打开放置在角落的鸳鸯盒,取出精致的纱袋。“将这纱袋拿去,它能帮助你达成愿望。”
她接过那纱袋,困惑的握在手中。纱袋以素色细纱纷成,用皮绳东着口,轻轻摇动,可以听到内部的粉末发出细细声响。
“这些是云梦大泽边缘的柚木上所生的珍贵艳菇,晒干后所研制的粉末。”玄离仔细解释着,注视着她的双目。“昨日戎剑在云梦大泽中猎来一头背色灰暗,腹部淡红的团鱼,据说将烹为鳖羹。那鳖羹由长庆殿的烹者料理,要熬上几个日夜。”
这件事情,戎剑昨日曾告诉过她。安阳蔡侯几日后将到达郢都,与楚王讨论大婚事宜,在商谈时,众人的主食将是那鼎珍贵的鳖羹。
“芙叶,你若是想独占戎剑,就趁着大宴前一夜,将这粉末倒入鳖羹中。”
“这是什么?”她疑惑的抬起头来。
玄离露齿一笑,笑得极为诚恳温和。“是毒。”他徐缓的宣布。
芙叶心头一凉,几乎就要将纱袋抛开。她虽然想独占戎剑,却不想伤害任何人。
不论是那纱袋,或是玄离的手,都有着奇异的热度,她想要松开手,却又无能为力。玄离的那双凤眼,如巫者般,有着催眠的魔力,她无法将视线移开。
玄离握住她的手,将纱袋紧紧压入她的掌心,嘴角浮现安抚的笑。他靠上前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这些菇类只是轻微的毒,不会要人性命的,食用者只会有半日的晕眩,与些许不适,一日之后都能恢复正常。”他打开纱袋,让她瞧见内部细碎的粉末。一缕幽幽的香气,由内窜了出来。“大宴上发生这件事情,婚事肯定会被中断,到时候我再央求巫者,让他卜卦祭拜天地,宣布戎剑不宜娶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其他女子可以与你争夺,他永远都将属于你。”
永远都将属于她—多么诱人的远景。她不需被驱离他的身边,甚至不用与其他女人分享他的爱恋。
但,她真的能够这么做吗?这些粉末真的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吗?隐约的,像是听见某种叫唤,潜藏在缭绕的薰风中,断断续续的警告着。
“芙叶,我怎么会欺瞒你?”玄离靠在她的耳边低语着,驱散了风中的警告,他的话语是那么诚恳而真挚。“我只是想帮助你,让你独占戎剑啊!”
声音绵密,到底是玄离在说话,还是心魔?她被彻底诱惑,任由私心蒙蔽了双目,心中的迟疑,被独占戎剑的渴望冲得淡了。
“玄离公子,大恩大德,芙叶、水难忘怀。”她欣喜的说道,握紧了手中的纱袋。
玄离淡淡一笑,模样有些哀伤,深深的望着她,仍在惋惜箸她的决定。“我知道你会永远记着我的。”他低声说道,轻抚她柔软冰凉的发梢,而后松开手。“快些回去吧,免得戎剑知道了要挂念的,我也不放心你孤身在夜路上行走。”
笑叶轻轻一福,转身匆促的离开。她急促的奔跑着,双手握得很紧,如同护卫着今生最重要的东西。
只要将这纱袋的粉末洒人那鼎鳖羹中,她的愿望就能够实现,永远的独占戎剑的目光与爱恋。她满心欣喜,缠绕心中许多的忧虑一一化去,温润的唇不自禁的染上笑意。
去离立在屋檐下,看着远去的窈窕身影,他不肯进屋,目光锁着她。“芙叶,我知道你会永远记着我的。”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一阵狂风吹来,墨色衣袖如鸟类的羽翼,他站在风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动也不动。
极为缓慢的,玄离的唇上浮现一丝让人不解的笑。
长庆殿的深夜里,寂静得没有人声,人们都已沉睡。
摇曳的灯火下,芙叶裸着足,走过无人的长廊。四周有青铜铸成的高大凤鸟,低垂着头,无言望着她。
她穿过大殿,走进深幽的回廊,来到长庆殿边缘的厨室。厨室里更加幽暗,只有炭火发出细微的红光,如一盏引路的灯。
角落里堆放着无数的陶瓷与漆盒,收藏各式食物。巨大的方铜炉上,架着一口青石造成的大鼎,下方有着微弱的炭火,保持着温度,鼎内的鳖羹飘荡浓郁香气,持续沸腾着,已经熬煮了数个日夜。
看顾鳖羹的烹者,不知躲到何处去安憩,没有察觉芙叶在深夜时潜入。
她站立在青石鼎旁,注视着微微翻腾的鳖羹。因为极度紧张,连怀中那纱袋,都被她的体温偎得热了,奇异香气由内透出,薰染了几层的衣料。凑上前去仔细的合嗅,芬芳得近乎难忍,像是能让人昏迷。
芙叶不懂药材,不能理解玄离拿给她的,究竟是什么。玄离所说的一切,她毫无保留,全然相信。
扯开皮绳,她双手攀着温热的青石鼎,迟疑了许久,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要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将粉末洒人鳖羹,她就能心愿足遂,终止戎剑的婚约,永久的独占他。
为何她在犹豫,为何双手竟在颤抖?只要动手,她就能独占地了,只要动手——最熟悉的低沉嗓音,呼唤着她的名字,惊破她的挣扎。戎剑已经醒来,在长庆殿内搜寻她的身影。
睁开眼睛后,寝殿内空无一人,看不见有任何身影在枕边低语,甚至连芙叶也不见踪影。人睡前她还温顺的依偎在一旁,纤细的指握着他的发,如失了他就无力存活的丝萝。
“我作了恶梦,睡不着。醒来后有些渴,才走来厨室。”芙叶轻声说道,直到碰触了他的肌肤,才觉得寒冷。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素纱单衣,就飘荡到这一处,没有察觉夜凉如水。
先前恍惚不安的睡去,却被最可怕的梦境惊醒,她浑身颤抖的醒来。
梦境里蔡侯之女嫁人楚国,将她驱逐在远方,许久后她再回来,戎剑怀里拥抱着雍容华贵的女子,以冰冷的语调,质问她到底是谁。时日“久,他早已经将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连在梦里,都担心会失去戎剑。
“什么样的恶梦?”戎剑低下头来,徐缓醇厚的声音在她耳畔荡。
“梦见很久很久之后,我们再相见时,你不认得我了,冷冷的问着,我是什么人。”梦里,他森冷阴鸶的表情,让她记忆犹新。倘若有一天,他真的以那样的神色质问她,她的心是否会疼痛碎裂?
“为什么不唤醒我,真的问问我,是否还记得你?”她荒谬的梦境,让他失笑。
就算两颗心再接近,对她爱得再深刻,戎剑仍旧无法体恤她的忧虑。
她又何尝不想唤醒他,但是醒来后,望着他熟睡的容貌许久许久,她搜寻不到任何勇气。恐惧太过深刻,几乎覆盖过真实,她多么胆怯,深怕在现实中瞧见恶梦里出现过的冰冷神情。
“在长庆殿内睡不惯?”他问。
芙叶点了点头,更往他怀中靠去,想用他的热力,遗忘埋伏在宫殿四周,那些烛火无法照耀的角落,所蕴含的深深黑暗。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喜欢这座宫殿。
“怎么了?冷吗?”戎剑敞开单衣,将芙叶娇小的身躯纳入胸怀,以体温熨荡她此刻的轻颤。
芙叶摇摇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倾听最熟悉的心跳。“不冷。”她只是紧张,冷汗直流,湿了几层的衣衫,手中还握紧了纱布制成的空袋,不知该藏到哪里去。
已经没有后悔的路子了,她只能信赖玄离,等待着即将来到的风波。当那些轻微的毒发作时,婚事将会被中断,戎剑或许会失意上一段时日,但她暗暗发誓会牢牢守护着他,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开。
“痛苦只是瞬间的,你很快的就将永远属于我。”芙叶靠在他胸膛上,以最微小的声音说着,那声音之细小,甚至就连他都没听见。
她拥抱他,以最细微的声音,缓缓说出女人心中最深沉的愿望。
“我想要拥有你,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无尽的黑暗包围着长庆殿,无数的鬼神,沉默的注视着,而后发出深深的喟叹。
第五章
楚王宴请安阳蔡侯的那一夜,未央宫内灯火通明,歌舞丝竹,笙歌入夜一派太平景象。各色珍馐吃食被送入未央宫,大殿里酒酣耳热。
倏地,惊叫划破夜空,丝竹戛然而止。人们的鼓噪仿佛浪潮,由远而近,逐步逼了过来。
玄离承诺过,会处理好一切,尽力帮助她。如今,已没有可以反悔的余地,只能信任玄离。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轻微的毒药,会造成那么凄厉而可怕的惨叫声。仿佛那些人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稚心刺骨的剧痛。
英叶瑟缩在长庆殿的角落,用尽力气捣全双耳,想制止尖锐而持续的惨叫,不断的传入耳中。那些声音,让她心惊胆战,只是稍稍倾听,血液就要被冻得冰凉。
不知何时,惨叫声由微弱而短促,四周渐渐静了下去。寂静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静得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连半点人声也无。
砰地一声巨响,芙叶骇然的发出喘息,瞪视着被撞开的门。汀兰站在门前,脸色苍白,慌乱的搜寻。
“汀兰。”芙叶急忙迎了上去,见到熟悉的人,心情稍微平静。“未央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些人怎么了?”她匆促的问道,心头的忧虑让她忘却该要佯装不知情。
汀兰握住她的衣袖,口唇蠕动,说不出半句话。就连丰艳柔软的唇,此刻也呈现吓人的青白,素净的脸上没有半分颜色,如同即将入殓的死者。
“汀兰?”芙叶困惑的唤道,尝试性的摇晃着汀兰。指下所接触的肌肤,冷如寒冰,不像是活人的血肉。
手腕一阵凉意,诱得她低头望去,却看见被握住的衣袖,逐渐渗出了鲜红的血渍。血渍扩散,在素白的单衣上晕开,如一朵陡然绽放的红花。
“汀兰—。”叫唤声由疑惑,化为惊骇。
随着那声惊呼,汀兰双膝一软,倒卧在血泊之中,背部有一道极长极深的伤口,由后颈处直直劈到了腰间,下刀狠绝,保可见骨,鲜血从伤处消了出来,将白色宫服染成了红衣。
芙叶慌乱的将双手覆在伤口上,想压住泉涌的鲜血,血液却由指缝渗出,染红了双手,无情的流泄着。
汀兰胸口起伏着,发出断续的呻吟,在一次喘息时,动作凝结,双目变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