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晟曼自传:先站住,再站高-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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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农业的进步,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让少数人成为受益者,一些与政府有关的公司获得了这些贷款。 1978 年,银行提供了 900 万美元的低息贷款帮助当时的扎伊尔振兴棕榈油生产,结果这笔贷款被投入到了总统蒙博托的家乡,而合作者的则是他的家属。一些不切实际的农业项目还造成了环境破坏的遗留后果,水库淤积、耕地积水、土壤盐碱成分增高、过量使用化学药品、农业产量逐渐下降等等。
因而,在帮助绝对贫困国家方面,世行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成效却始终不能令人满意。渐渐地,世行的业务部门也越来越不愿意去碰这些国家,事情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在世行每年的贷款版图上,那 30 个来个国家成为了几乎没有任何项目的“援助沙漠”。国际社会对之的涉足也不多,这些国家只能靠有限的救济维持。
2001 年 10 月,我成为常务副行长之后,把第一个注意力就放在了这个难题上。在之前,我已经管了两年的非洲业务,每次在非洲,目睹种种贫困的景象,常常让我不能自已。在世界银行服务,给我最大的机会是,让我有可能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帮助这些人们走出贫穷的噩梦,哪怕只有一户一村。现在,“二号人物”的角色,给了我更大的空间,所以在上任后的第一个月,我就牵头成立了一个特别工作组。
我的一位同事提醒我:“你把第一步棋子下到这个领域,实在风险太大了,它启动困难,见效缓慢,那些穷国既不能进行正常的贷款合作,又不能进行有效的政策对话,而且存在各种的政策障碍,万一抓不起来……”
我感谢他好意的提醒,但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
我对特别工作小组提出,要认真地研究这些国家,找到在这些国家发挥作用的方法和与政府有效沟通的模式。我们对这些国家了解吗?我们在执行上是否需要一个新的思路?我们的业务方向有调整的空间吗?如何提高业务部门对这些国家的工作积极性?
我请银行内两个经验丰富的局长来领导这个小组,他们中的一个是研究部门的局长,另一个是中东地区的第二把手。我之所这样做,是想既能利用在这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又能保证他们的最终建议不脱离扶贫实务。
半年后,他们拿出了一份详尽的《工作报告》。报告的基本结论是:
——这些国家虽然极端贫困,但仍是国际社会的一部分,是世行积极服务的对象。
——它们的问题与一般低收入国家不一样,要用特别的办法帮助它们。
——世行内部应采取鼓励措施,调动高质量的员工为这些国家服务,同时要提高职员在 这些国家有效工作的能力,包括经济和社会的分析能力。
——在这些国家,给予资金支持的同时,要与其他多边组织增强合作。
基于报告提出的分析与建议,我迅速开展了相关工作。先是在总部设一个专门的办公室, 负责协调和实施,调派了曾在东帝汶做过国家经理的处长负责。接着,在年度预算分配中,加强对这些国家的行政预算开支,并要求该处长每三个月向我直接汇报一次,听取对这 30 个国家的援助进展情况。这个制度我连续执行了三年。然后,采用人事鼓励措施,对到这些国家去工作的职员给予一定的补贴,在提升上给予一定的加分。由于这些国家的信用资信太低,不可能开展正常的贷款业务,我征得行长的同意,在负责财务的高级副行长的支持下,从世行的净收入中拿出 2500 万美元作为针对这些国家进行技术援助的基金。
第四部分
第25节:我们的梦想(1)
2003 年 6 月,世行牵头举办了一次关于最贫困国家的国际援助会议,这是近十年来发展机构第一次坐在一起讨论这个命题。 2005 年 1 月,由联合国、欧盟、世行、经发组织四方发起,在伦敦又举办了一次高层圆桌会议,对最贫穷国家的援助进行合作磋商,并在世行的方案框架之上达成了基本的共识。这次会议在著名的蓝卡斯塔大厦举办,我是代表世行的联席会议主席之一。在会议的发言中我说:“两年前,当我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还很孤单,现在那么多机构一起来关注这个问题,这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说实在的,我在讲这席话的时候,一方面为世行的领导作用而骄傲,另一方面确实也有职业上的自豪感。在国际上,如同在其他地方一样,当你带对头的时候,人家是会跟上来的。
近些年来,国际社会对这些国家的支持明显增加。世行在这些国家上的行政预算开支增加了 50 %,分别帮助三十个目标国家制订了适合国情的国别援助的规划。在这些规划中,我们不是把重点放在贷款上,而是注重技术援助、机构建设和政府基本功能的恢复。此外加强与这些国家的民间组织的合作,与多边机构一起开发有关实施项目。
西南非洲的一个国家,是一个躺在“黑色黄金”上的穷国,它的石油储备非常丰富,但是石油收入账目管理不明,滋生贪污腐败。为了协助这个国家摆脱目前的困境,世行专门提供了 1700 万美元的无息贷款,帮助政府建立监控石油生产和出口的系统,增加财政控制的设施与人才,改进采购法规。与此同时,还与新闻界、议会和民间组织合作,共同监督石油收入的动向,督促石油公司在合同与支付上的透明度。随着这个项目的逐步推进,目前这个国家的石油收入已经受到正式的审计,财富也日渐流回到人民手中和国库中来。
地处中非的另一个类似的国家,它有举世闻名的钻石矿资源,但却长期被黑色势力把持,在这个国家进行的所有钻石贸易几乎都是非法的,政府无法正常从中获得任何利益。 2003 年,我曾专门飞赴中非该国,与该国政府洽谈援助与合作事宜。并与总统达成协议,世行帮助政府建立钻石的资源管理体系,使之合法化,收入能够归入国库。如今,这项艰难的改革正在进行中。
非洲之角某国的情况更糟。这里人民的年人均收入只有 100 到 200 美元,甚至没有一个全国性的政府。为了帮助他们,世行只好转而支持基层的扶贫努力,在国内找一些村庄,向他们提供一定资金,由村委会发放种子、农药和最简单的工具。我们还在各地建立一些简易的校舍,赠送教科书,让孩子们获得学习的机会。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希望的种子潜藏在那些嫩稚的琅琅书声中。
贫困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顽症。美国总统林肯曾经说:“一半富裕、一半贫穷的世界绝对无法实现永久的和平,因此共同富裕是防止战争再次爆发的必然选择。”六十年前,一群有远见的政治家和有理想的经济学家催生了世界银行这个“梦幻婴儿”,他们共同的理想就是通过跨国界的合作与援助,帮助落后的国家走出贫困,共同分享人类进步的成果。这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它充满了争议、风险和无穷尽的沮丧。
今天的世界仍不太平。在不少方面,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带来本质性的改善。但和 90 年代早期相比,毕竟已经有了进步,当时全球年均爆发 30 多起冲突事件,而如今已经下降到了十多起。今天,当我离开世行之后,回想在这个国际组织里工作的三千七百多天,每每感慨万千。如果我曾经帮助让一个村庄亮起了电灯,如果我曾经帮助把 100 个孩子送进了教室,如果我曾经帮助让某个地区的人们分享到了他们应得的利益,那么,一切都值得。这个崇高的事业,就像世行大厅墙上刻着的那句愿景一样,永远激励为之服务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梦想是一个没有贫困的世界。”
“指数行长”:
数量、质量与效果
在大型的官僚机构里,这是一个非常灵验的工作技巧,当你的属下知道你每天在看哪些数字的时候,他的工作自然而然就会往这个方向转移。
回到 1999 年,那时我被提升为高级副行长,并开始分管地区业务。这年初冬,我去南美的危地马拉巡视,这个国家刚刚从内乱中走出来,经济重建成为政府最大的任务,在我看来,这正是资金缺口最大、世行最有施展空间的时刻。
我兴冲冲地到达那个国家,世行的驻马工作人员向我汇报最近的业务情况。谈了快有一个小时了,他还在津津乐道地阔谈他如何与当地政府周旋,正在为他们提供一揽子的政策咨询方案。
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在他咽口水的那一刻,快速地提出了我的问题:“那么,我们对他们的贷款项目落实下去没有?”
第26节:我们的梦想(2)
他很吃惊地看着我,脱口而出:“现在不是不主张贷款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飞到临近的秘鲁、萨尔瓦多巡视。看到的状况,跟危地马拉的差不多,当地的职员一提到贷款似乎有一种本能的害怕,明显地企图避开这个话题。
当我坐在回华盛顿的飞机上的时候,我知道,出问题了。
问题出在,我们似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世行曾经有过一个滥贷的时代,在 90 年代前期,世行的项目质量非常不好,每年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在建项目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因此饱受国际舆论的质疑,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世行丧失功能,五十年就足够了”的呼声。沃尔芬森到任后,决意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扭转这种状况,便把“改进项目质量”提到了战略的高度,在具有蓝图意义的《战略合同》中,他向执董会承诺在两年内把项目的满意率从 60 %提高到 75 %。由此,“质量至上”成了世行上下的一个新文化,很多人都把质量挂在了嘴上。
在一个组织里,任何概念或观念一旦被极端过分强调,整个团队里的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偏执起来,事情就会像一只猛烈摇摆的钟摆,朝另外一个极端跑去。当“质量至上”在世行变成一个至高无上的口号的时候,我吃惊地发现:似乎没有人在关注数量。在预算文件里向董事会所作的承诺仿佛是一纸空文。在每一个分支机构,几乎所有的人都很认真地告诉我说:他们有多么重视政策性意见。同时,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免谈到数量这个词汇,仿佛在发放贷款的数量和日常应用的质量间有不可避免的矛盾似的。
我强烈地感到这种状态是不能持久的。
我来自发展中国家,深深知道,当一个国家开始复苏和步入经济成长期的时候,是多么的需要大规模的建设,它将让国家面貌改观,将催生新的就业机会,将为政府创造充沛的财政收入。世行的诞生和存在,不正是为了帮助这些国家达到这些目标吗?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贷款支持,我们怎样才能实现这个天然的职责呢?
从世行自身的发展来说,保持一定规模的贷款数额也是必需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家贷款数量萎缩的银行,却能够维持高昂的士气和可持续的盈收。在世行,每 10 亿美元的项目,需要约 200 个员工,如果贷款总额持续下滑,我们怎么养——或者说为什么还要养那么多人呢?
事实上,这都是一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不过,在一个特别的、矫枉过正的时期,人们都“鸵鸟”式地不愿意去正视这个问题。
我决定改变这种新出现的偏激行为。
不过我也知道,蛮干将会适得其反。我刚刚接手业务部门,而“质量至上”是行长振兴世行的战略目标,在当时的银行内部有一种氛围,谁说质量谁就是“改革者”,反之就是落伍的和不开窍的人。在这样的大气候下,我不能简单地顶着台风上,而要因势利导。事实上,世行的贷款质量也确实需要改进。一天下午,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拿着笔在一张纸上胡乱地划,思前想后地考虑了很久。最后,我决定用迂回的方式来传递我的思路。
我提出召开一个“质量研讨会”。为了贯彻狠抓质量的战略,银行在三年前成立了业务质量保证办公室,它现在直接向我负责。现在,我要求办公室做一个整体的回顾。这是我主管业务后,开的第一个业务主题会议。
全行所有主管地区业务的副手都聚集到了总部,加上有关人员,一共有 50 多人,在会上,我系统地谈了自己的想法。我的观点很清晰:要继续大抓质量,但质量要为业务服务;质量和数量不是矛盾的;质量应该与时俱进。我说,数量与质量的关系,就像一个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我在一致强调质量的同时,多次提到了数量的问题,不少人立刻注意到了这一信号。
会后,我把这个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