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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尘缘-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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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上其乐融融,堂下丝竹悠悠,端的一副盛世景象,宾主齐欢。   
  此时堂下乐班中诸器齐歇,只一名头发花白的乐师鼓起腮帮子,将一支洞萧吹得荡气回肠,连杨国忠都听得暗自叫了声好。   
  然而一阵鸡鸣声猛然在窗外响起,叫得尖锐刺耳。这声鸡叫突如其来,那老乐师受惊之下,竟一口咬在洞萧上,脱落了一颗牙齿。   
  杨国忠也惊得一颤,随即面上便浮起一层黑气。席上门生见座师发怒,立时跳起,奔出堂外察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打扰相府夜宴。   
  几个门生出了正堂,便无声息了。杨国忠心中烦燥,不等回报便径自起身,推开窗户向院中望去。两扇花窗一开,他登时也呆住了。   
  院中桂花树梢,一只母鸡高高立着,正引颈长鸣。   
  章八无归处七   
  杨国忠面色瞬息数变,但立刻换上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随口吩咐道:“这是哪来的野鸡?来人哪,给我抓起来炖了。”   
  相爷吩咐,下人自然全力执行。连那几个四体不勤的门生也放下身段,掖袍挽袖,下场捉鸡。这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母鸡别看生得肥实,扑飞起来倒颇见轻盈,树梢墙头,池边石后,都是它藏身闪避之处,一时间将相府众人狠狠羞辱了一番,只可惜双翅难敌众手,终是被某仆妇的一双肥掌牢牢按住。   
  母鸡伏诛,家宴重开,但杨国忠心事重重,早没了兴致。就在此时,遥遥的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听那怪异声调,显然又是雌鸡,而且不只一只,似乎全洛阳的母鸡都在这入夜时候引颈长鸣!   
  牝鸡司晨,这大凶之兆几乎是个读书人都知道。   
  席上众人面色都不大好看,于是家宴草草结束。杨国忠独坐书房,心中烦燥,犹豫不定是否将刚才捉鸡的下人们,甚至是席中不那么重要的族人通通杀了。虽然牝鸡司晨这凶兆遍布洛阳,毕竟开叫第一声的肥鸡是立在他相府后花园的桂花树上。这事如若传到长安,还不一定会生出多少流言。且这凶兆生在自家门户,这让杨国忠如何心安?他不知凶兆指向何处,也不知是否会如数年前那样,又有另一个魔物在洛阳出世。   
  他越想越是焦燥,便差人去请济天下。   
  下人传召济天下时,他正自说得口沫横飞,向纪若尘高谈阔论着该当如何颠覆本朝。济天下大意就是本朝虽初显颓相,但气运仍在,四边安定,百姓也尚可度日,如是断没有在三十年内覆没的道理。惟一可行之道,或在于引发庙堂倾轧,将所有有才之官,不论是贪是清,通通清出朝堂,若能由此引发一场内乱,则是再好不过。但即算有一二反乱,也不至动摇本朝根基,等到真正天下大乱时,明皇早该驾崩了。   
  济天下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纪若尘只是安静听着,直至济天下被叫去相爷书房,他也未置可否。   
  一入书房,济天下便见杨国忠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转来转去。杨国忠刚说了句“先生,您看这牝鸡司晨……”   
  济天下心念如电,不待杨国忠说完,便一揖到地,大笑道:“恭喜相爷!”   
  杨国忠双眉紧皱,道:“这是大凶之兆,本相何喜之有?”   
  济天下便即凑了过去,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说道如是这般……总之当他出了书房时,已将杨国忠哄得心花怒放,满面红光。至于进屋时那一句谎,早悄悄地圆上了。   
  此时此刻,独坐房中的纪若尘双目忽开,左瞳中现出一朵紫莲,正自绽放!   
  腊月二十九,相府池塘中忽有一朵古莲破冰而出,于冬日盛放。古莲大如海碗,色作深紫,蕊若火焰,莲瓣边缘处缀着闪闪金丝,端的是妙不可言。这异事自然早有人报给相爷,杨国忠看了后,若有所思,吩咐封了后花园,不许人随意走动。   
  杨国忠虽不通风水,也晓得这古莲是大吉之兆。至于兆头主什么,他自会细细询问高人。说到国相心目中的高人,府上就有那么一位,当然是济天下。   
  腊月三十,风雪如晦。济天下顶风冒雪,登上自家偏院房顶,要夜观天相。   
  寒风如刀,大雪纷飞,济天下放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一片云,还是黑压压一片云。   
  若是透过风雪重云,却可见长安方向一道紫气冲天而起,矫矫如龙,聚而不散。济天下见了,不禁顿足长叹,哪知瓦面湿滑,他又冻得四肢麻木,当下脚下一滑,就是扑通一声重重摔在院内,哼哼叽叽的半天也爬不起来。   
  大年初一,这日天下太平。   
  在这去旧迎新之时,道德宗九宫同样张灯结彩,只是喜庆味道实是有些淡薄。自从破解了围山之困后,道德宗与天下群修便陷入辗转仇杀、不死不休之局。诸派在道德宗破围那日死伤惨重,于是朋友、兄弟、姐妹、亲族、师门长辈,许许多多与死伤者挂得上边的不断站出来,要报这血海深仇。道德宗在外行走的弟子折损了,宗门也不能坐视,如此辗转报复,血仇日深,真应了紫阳的预见。   
  与其余诸宫相比,太璇宫就更显冷清。这数年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张景宵陨落,黄星蓝也不知为何修为大减,更不大理会宫内事务。张景宵几位师兄弟不满已久,若不是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说不定就将黄星蓝的位置给夺了去。   
  诸人各怀心事,因此就是在这大年初一之夜,太璇宫内也是一片寂静,数盏彩灯、几棵花树就是惟一的装饰,因无人喂食仙果灵丹,宫中豢养的灵禽异兽们早早就已回巢歇息,没一只肯出来撑撑场面。   
  主院正堂中,黄星蓝凭窗而坐,面色憔悴。张景宵在世时自来对她爱护倍至,几乎什么难事杂事都未让她做过,因此她虽然修为高深,对宫中事物、人事倾轧却几乎全无经验。现下景宵真人已殆,黄星蓝自己也为了拔起八根钉住苏姀的钢钉而修为大损,因此已难于压制几位师兄弟。但权势从未在她心中有过位置,此时此刻,惟有一个张殷殷方能令她如此憔悴。   
  张殷殷自地府归来后,便将纪若尘忘得一干二净,黄星蓝还有些欢喜,毕竟经历过这许多风波后,张殷殷与纪若尘实是很难有个结果。其后纪若尘身陨消息传来,黄星蓝更是暗自庆幸,如果张殷殷还记得纪若尘,以她的性子,说不定会再入一次酆都地府。   
  从地府归来后,张殷殷就性情大变,变得恬淡安静,有时整日也不说一句话,黄星蓝屡次相问,她自己也说不上有何不开心的事,只是高兴不起来而已。黄星蓝就有些忧在心头。   
  年关之前,久未有往来的云中居忽然遣人来到道德宗,带队仍是与诸真人有旧的天海老人,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来了楚寒与石矶,却少了个顾清。天海老人前一次踌躇满志踏上西玄,志在较技,结果却变成了送亲。今番重上西玄,倒是一开始就准备要谈亲的。   
  云中居派到道德宗结亲的不是旁人,正是楚寒与石矶。说是结亲,但据天海老人讲,实是云中居掌教云中金山结合派中古藉,悟出一门双修之法。此法极是霸道,可令修炼之人道行迅速提高,如有足够灵药配合,则进境会惊人之致,据说数月之内即可修入上清之境。但此法对修习者资质要求极高,对两派来说,找些稀罕灵药反倒是容易得多了。既然是双修,当然修习之人要结为道侣,而且此法只能有一人修习云中居心法,另一人必须是别派子弟,因此天海便带着楚寒、石矶再上道德宗。   
  时值多事之秋,无论是云中居还是道德宗,如能多一个上清修为的门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云中居此时与道德宗结亲,另一层意思是告诉天下修士,这场大乱,云中居决定站在道德宗这一边。   
  云中金山不是不知顾清已随吟风返回青墟,更不可能不知吟风及青墟宫实与道德宗势不两立,但他仍与道德宗结亲,隐约之意,或是再也不认顾清是云中居门徒了。   
  天海此来重任在肩,紫阳真人也不愿怠慢,好在前次楚寒与石矶上西玄山时,对道德宗年轻一辈杰出弟子均已见过,双修伴侣选择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黄星蓝心中牵挂着女儿,见楚寒人品样貌才学道行无一不是万中无一,心中便十二分的满意,当下提了张殷殷出来。楚寒曾见过张殷殷一次,对这外媚内烈的女孩印象也是极佳的,而且他此来也无特定人选,心灰意冷之时,选到哪个是哪个,当然一口应允下来。   
  云中居这门双修法对天资要求极高,道德宗如此大的门派,年轻一辈的女弟子中能够修习的也不过张殷殷、姬冰仙、含烟等寥寥三五人。黄星蓝既然先提了殷殷,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略略商议,便将这事定了下来。   
  如若玉玄真人仍掌丹元宫,想必定要与黄星蓝好好争上一争。   
  轮到石矶时,倒是横生波折。她纤手一抬,直接点出了尚秋水出来,道除了此人,旁的谁也不选。尚秋水面上血色尽去,周身冰凉,几乎动弹不得,却是死也不肯相从。这一对闹将起来,声势之大倒是出乎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意料。接下来的数日,石矶将尚秋水追得满山躲藏,但无论使何手段也无法令他屈服。石矶岂是容易相与的?她恼羞成怒,一次拿住了尚秋水后,便当场撕破面皮,欲行那霸王硬上弓之举,若不是天海老人及时赶到,便要给她得了手去。说来也怪,尚秋水明明道行高过了石矶,但就是对她怕得厉害,好似见了天敌一般,十成道行发挥不出三成来。   
  被石矶如此一闹,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均哭笑不得,却又无计可施。   
  与这边天雷勾动地火般的轰轰烈烈相比,楚寒与张殷殷相处得平淡无奇。两人偶会相伴而行,讲讲道,说说法,半点风月也无。   
  如是,便也到了大年初一。   
  初一这夜,张殷殷独坐在天璇峰崖边,一双小脚在深不见底的绝渊上荡来荡去,一双本是媚得入骨的星眸呆呆地望着缭绕峰间的淡云薄雾。   
  此时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身影向张殷殷行来。   
  张殷殷轻轻地叹了口气,空空洞洞的双眸中重新浮起生气,道:“吾家,你怎么来了?”   
  那身影正是地府中被苏姀收伏的吾家,此际他不知有了什么际遇,已有了自己的身体。听得张殷殷询问,吾家不答,反而问道:“殷殷小姐,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呢?”   
  “想跳下去。”张殷殷淡淡地道。   
  吾家双眉紧锁,良久方沉声问道:“是因为与楚寒的婚事吗?”   
  张殷殷以手托腮,平平淡淡地道:“与这件婚事无关吧。楚寒各方面都很不错,我没什么可不满意的。我只是喜欢坐在这里,喜欢看这里的云,喜欢……跳下去。”   
  她慵慵懒懒地舒展一下身体,刹那间的媚,顿令吾家觉得眼前一亮。伸好懒腰,张殷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幽幽地道:“很久很久了,这里一直是空的,很……难受。”   
  吾家默然不语,绝崖之顶,就这样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吾家长叹一声,道:“那空的地方,本来是有一个人的。”   
  张殷殷嗯了一声,仍是心不在焉的道:“是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纪若尘。”   
  “纪若尘?”张殷殷黛眉轻轻皱起,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忽然有若一道电光划亮识海,她猛然跳起,大叫一声:“纪若尘!”   
  张殷殷如风般冲到吾家面前,纤手抓住吾家铁甲胸口,一发力竟然将他提了起来,叫道:“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吾家侧过头去,不愿望向她精致无双的面庞,沉声道:“公子一年之前……已然身故。”   
  张殷殷纤手血色渐渐褪去,五指逐渐无力,再也提不动吾家,将他放落在地,随后她连站立的力气都已失去,慢慢蹲下,纤纤十指下意识地抓着满头青丝,肩头颤抖不休,好不容易,才听到她呜地轻轻哭了一声。   
  吾家只能呆呆立着,看着。   
  张殷殷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能看见的只有抓紧青丝的一双纤手,苍白得如冰若雪。   
  吾家站得笔直如旗,眼前却已有些模糊,甚至都没发觉张殷殷是什么时候神色如常地站在他面前的。   
  吾家依稀记得,似乎自始至终,张殷殷只哭了一声。   
  “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张殷殷问,语气平淡的如同在谈论一个不相关的人。   
  吾家道:“我们只知道公子身故的时间,何时何地均不知道。我只听说,公子那次下山后,好象是向无尽海去的。”   
  张殷殷点了点头,理理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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