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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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合适就行,任何人说的都不是真理……
简:起码不是教条!
西:对,不是教条。我后来越来越觉得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相对的,你说五言就是诗或者七言就是诗,没那么绝对,它可能是很好的一种形式,但唱京剧用的就是九言了吧……
简:我读卡夫卡的小说,当然翻译得也很好,施咸荣译的吧? 我的整个感觉就是诗的感觉,比如那个《乡村医生》……
西:美国出了一本书,叫做《100首现代诗》,除了我们一般认为的诗歌之外,也收了卡夫卡和乔伊斯小说的片断。实际上说,我们对于诗歌的观念太狭窄。另外一个,我之所以也不太在乎,我还敢这么干,就是因为我还没有养成一种我就是某某某的观念。我就是30多岁,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如果我实在干坏了,我以后回头再收拾,所以后来的写作没什么忌讳。如果很早就培养我是某某某的概念……
简:不仅可怕,而且可笑,对作者本人可怕,对别人来说就有点可笑……
西:另外还有一个,肯定不是说你写的特别像以前曾经存在的大师那样就叫好。我想肯定有个人判断在这里面,它必须与别人的判断衔接。
简:我最早很反感〃大师〃这个词,后来不太反感了,因为我跟一大帮搞写作的人接触,觉得大家大不讲究教养了……
西:啊,教养当然应该有……
简:我刚刚扫除了文盲,我写的东西就得榜上有名,所以我说对大部分中国作家来说,欠缺的还是教养……
西:我觉得这个问题就是因为没有敬畏感,这完全是一个商品社会的产物。我记得以前意大利的鲁索和柯罗蒂亚,曾经跟我说起一件事:有两个美国人,跑到他们家附近的小教堂,那个小教堂里有乔托的壁画,他们歪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个大裤衩、旅游鞋,就进去了。看了一圈乔托的壁画出来后,柯罗蒂亚一下子把他们叫住,说你们怎么能就这样来看乔托! 我想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大裤衩就是一个商品社会的标志,一个没有深度的社会,一个没有标准的社会! 最终就是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看什么都是可以亵渎的,我看什么东西都可以踢一脚,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只要开始写点东西就已经到什么程度了。他首先不了解文学的深浅,由于他不了解,所以也没有敬畏感,读大作家作品的时候,他也读不出这大作家到底好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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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之内(七)
作者: 西 川
简:对,我也能干这活儿!
西:他总是觉得他也可以! 最后就把文学写作变成一个什么东西呢只要我操作,我就能出名完全现世现报的一件事,这非常糟糕,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全世界都是这样,这种人我也碰到过……
简:大概不少吧?
西:疯子! 唉,简直是! 前两天还有一小孩子到我那儿,这小孩我不了解,他一张嘴就是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一下赵朴初?
简:我也碰到过这么一个人,不过我还是给人家办成了他说,你能不能安排我请西川吃顿饭?
西:没事没事,咱们老朋友,无所谓! 嘿嘿,你能不能让我见一下赵朴初呵,我有什么本事,我都没见过赵朴初!就是这种东西,在当代社会很普遍,就是他已经不再理解〃伟大''这个概念,他理解的就是〃成功〃这个概念。当然我们说到伟大这个词的时候,脑子里更多的是19世纪的概念…… 这种现象要是在西方追溯源流,大概跟马丁·路德对圣经的翻译有关系。本来圣经只有牧师能读,懂拉丁文的人才能读,自从圣经有了世俗文字的译本以后,每一个人都认为他可以直接与上帝交谈,这时候完全没有了标准。
简:你的《激情》中的那些年代标识……
西:那是我瞎编的!
简:我第一次读的时候还以为伪先知、骑士或者占星术士在某某年代开始出现或特别活跃……
西:有一点道理,但是我现在自己都忘了。为什么选那个年代? 肯定是有点什么事,但是我现在完全忘了……
简:还有《厄运》中的编号也没有意义?
西:也是瞎编的。作为顺序的,就是ABCD……,那个号码完全没有意义。我希望传达到一种感觉,就是我们的生命已经数字化了,你已经没有你的身份了,你的身份就是一串数字,你的电话号码,你的呼机号码,你的传真号码,你的身份证号码等等。一个人可以没名字,但不能没号码。另外一个,号码给人的感觉就是芸芸众生,他连名字都没有!
简:那里面的〃他〃在结构上有连贯性吗?
西:没有连贯性,在结构上只有大的布局每隔三个人物就是一个我瞎编的人物,我注明〃身份不明〃的都是我瞎编的,但其他的那些人都有原型,只是有的我把他们变得很厉害,看不出来了。
简:诗歌结尾的时候读起来好像还是连贯的……
西:结尾的时候,我希望有个总结,所以实际上有点〃重蹈覆辙〃。否则的话一直结束不了,那个东西实际上也没法结束。就是芸芸众生,每一个人的小传。
简:你从最早一开始的写作中,就比较注意语词的音乐性,这是我早年读你诗歌一个最重要的印象。我在别的地方也说过,中国当代诗人中间,还没有人像西川那样把语词的音乐性当作诗歌的一个重要因素来要求的……
西:陈东东也注意……
简:还不大一样。比如陈东东喜欢用迭句、复句来体现一首诗的旋律感,但我觉得他还不是很注重词本身的音乐性,起码不是他的重心,因为他基本是通过句子来表现音乐性的。我有时候甚至怀疑白话文的词还有没有音乐性, 因为以前听老先生唱古诗,作为语言最小单位的字词本身的音乐性是很强的,但是在新诗中却很难表达出来……
西:所以人家老说咱们不继承祖国文化传统,其实我一直觉得特别不服气。因为我肯定无法继承五言或七言了,但是构词和平仄我还可以继承一部分……
简:平仄……几乎也没有办法。
西;不,比如一句话里,声调的高低肯定跟平仄有关。平平仄仄平平仄,你一句话里不可能全是仄声,除非你要求一个特别效果。比如古人说的〃忌孤平〃,这个东西现在依然适用,一句话里或者一行诗里,我不可能让它只有一个平声,这种东西我也是感兴趣的,所以实际上,唉,就是没人研究我啊! 否则会注意到我为什么对乎仄……
简:我研究你啊。
西:哦,不不不……
简:不是研究,是注意到。
西:那咱们就是知音了!
简:是真的呀,我老跟别人举你一个突出的例子〃你脸上的盐……〃
西:对,你比如前面那个〃凌厉的海风〃,凌厉的,就下来了,海风,它又平了,当然不会很严格,嗨,这东西没那么严格……
简:我还问呢,因为别人攻击新诗没有音乐性的时候,我老说这一句:〃你脸上的盐。伟大的大阳在沉船的深渊……〃这一行诗里有多少个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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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之内(八)
作者: 西 川
西:这说到具体的写作技巧了。尤其是我要换韵的时候,忽然换;会显得很突兀。那么可能会在那个韵出现之前,我已经在行中韵里用到这个韵了,过渡到下面的韵里我让它很自然地过来。这个动作我是肯定要做的。比如说前面ang这个音,后面要变成a这个音,我肯定中间有一句已经包含a的发音了,就是从行中韵已经开始过渡了。这一点一开始写东西肯定要注意到的。尤其是一首短诗。因为长诗人家看你的意思,长诗需要的是整个结构和思想,但是短诗就要这种功夫。
简:说得苛刻一点,这种功夫大部分诗人都不具备,或者说一般不把工作做得这么细。
西:一般的诗人还是要〃诗言志〃。〃诗言志〃固然好,但是〃诗言志〃不是写作的全部。实际上,有些人是对写作本身有兴趣,有些人是对他要表达的东西有兴趣。
简:崔卫平在评说你的诗歌时,使用了一个〃句群〃的概念,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西:句群,我现在还是有句群。
简:在一组句子构成的句群中间,还是有一个结构,像螺旋状的那种东西,是这样吗?
西:有这种东西……
简:我发觉你特别爱用对偶句……
西:对偶? 你指的是什么? 不是指对仗吧?
简:有点像,但不完全是对仗。因为对仗里的关系基本是并列的,你喜欢在这种并列之上再加一层递进……
西:因为以前老追求完整……
简:更确切的应该说均衡吧?〃遥远的黑暗是传说,漫长的黑暗是失眠……〃〃在雷电交加的夜晚,在满屋子蝙蝠中间〃等等……
西:以前我不太注意到,但是我慢慢地不太用了。就是说,自从散文化以后,这种东西就少了。因为以前我觉得这种东西有规划性在里面……
简:哦,我说这事不是褒义或贬义的意思,在我看来,它意味着古典诗歌的一种修辞技巧在现代文中的应用和变种,因为古诗中这东西特多,所有律诗的三、四联都是对仗……
西:但是我也没有特别着意做这种修辞工作,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自然写成这样了……
简:〃一个人老了,在目光和谈吐之间,/在黄瓜和茶叶之间,/像烟上升,像水下降……〃
西:那我以后可就得小心了。有时候写作的惯性真是非常难克服…… 一般地,凡是在我自己作品里面出现了三次的东西,我都觉得必须小心。
简:如果是这样,那你就真得小心。但是我倒觉得大致上还没有这必要。因为如果你特别爱用这办法的话,说明它也真的是一个办法。
西:那倒也是。但是一般来说,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尝试点别的办法,不能老是一个办法,显得这人也太没办法了。其实诗歌里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简:下一个问题就是想说说你个人写作的资源。比如说,大部分熟悉你的读者,都会认为西方文学对你有重大影响,这个影响是怎么发生的? 就说庞德吧,庞德究竟对你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西:一个人的写作资源肯定是多方面的。我先说外国文学,我大学学的就是英文,我没上过中文系,所以青春期肯定是读外国文学,而且是原文的。那时候有一个老师,他带着我们读浪漫主义诗歌,也读现代诗歌。在诗歌里,有两个作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一个是庞德,另外一个就是博尔赫斯,这两个人在写作中代表了两个极端的方向。庞德代表了汪洋恣肆的方向,想象力的展开,语言都是横着出来;博尔赫斯代表了一种特别严谨的方向。博尔赫斯的想象力的表达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对一般人来说,想象力展开了以后,越展开越散漫,而博尔赫斯的想象力是越高级的时候越精确,收敛性的,这非常难以做到。这两个人对我来说是两个相反的榜样,也是一种对称、一种平衡。我既不愿意限制思维,又必须对这思维有办法,不能像野马一样往前跑。别的作家我也喜欢,一般好的作家我都会喜欢,哪怕完全不一样的……
简:我有个看法,不一定有道理,是关于叶芝的。叶芝在他哪怕很短、很小的一首诗里,都会创造一个很鲜明、很完整的幻象。这个特点在你的诗歌里也很突出……
西: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在写诗之前我画画。所以我的想象力可能偏重于视觉的想象力。我不知道我在语词上的能力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我有视觉想象力。当然视觉想象力是个很好的东西,就像艾略特在批评弥尔顿的时候,说他没有视觉想象力。弥尔顿为什么没有视觉想象力? 因为他是个盲人。所以说我在写诗之前受到过一点绘画的训练,我觉得这对我的视觉想象力有好处。说起来,西方文学中许多作家我都很喜欢……诗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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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之内(九)
作者: 西 川
简:《圣经》对你的写作重要吗?
西:我一入大学,读的第一本书就是《圣经》。因为在这之前,《圣经》是禁书,在中学读不着。我一进大学,就发现开架阅览室里有一本,是复印的。《圣经》可能培养了我的某种宗教感、对宗教的兴趣,后来我从这种宗教感里退出来的时候,发现宗教依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