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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深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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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蔑视静止的阴影,但必须对移动的阴影保 

  持敬畏。 

  太阳鸟争飞,谁在驱赶? 

  什么样的好运才能终止你左眼皮不住的跳动? 

  六、幽灵 

  空气拥抱我们,但我们向未觉察;死者远离我们,在田野中,在月光下,但我们确知他们的所在他们高兴起来,不会比一个孩子跑得更远。 

  那些被埋藏很深并且无人知晓的财富,被时间花掉了,没有换取任何东西。 

  那些被埋藏很深并且渐被忘却的死者,怎能照顾好自己?应该将他们从坟穴挪出。 

  他人的死使我们负罪。 

  悲伤的风围住死者索要安慰。 

  不能死于雷击,不能死于溺水,不能死于毒药,不能死于械斗,不能死于疾病,不能死事故,不能死于大笑不止或大哭不止或暴饮食或滔滔不绝的谈说,直到力量用尽。那么何死去呢?崇高的死亡,丑陋的尸体:不留尸体的死亡是不可能的。 

  我们翻修街道,起造高楼,为了让幽灵迷路。 

  那些死者的遗物围坐成一圈,屏住呼吸,等被使用。 

  幽灵将如何显现呢?除非帽子可以化作帽子的幽灵,衣服可以化作衣服的幽灵,否则由肉转化的幽灵必将赤裸,而赤裸的幽灵显现,符合我们存在的道德。 

  黑暗中有人伸出手指刮我的鼻子。 

  魔鬼的铃声,恰好被我所利用。 

  七、十四个梦 

  我梦见我躺着,一只麻雀站在我的胸脯上对我说:〃我就是你的灵魂!〃 

  我梦见一座游泳池,四周围着铁板。我伏在铁板上纵情歌唱,我的脚在铁板上踢出节拍,而游泳池内忽然空无一人。 

  我在梦中偷盗。我怎样向太阳解释我的清白? 

  我梦见一堆书信堆在我的门前。我弯腰拾起其中的一封。哦,那是我多年以前写给一个姑娘的情书!她为什么归还? 

  我梦见一个女人给我打来电话。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似乎已经死去的女人,以关怀备至的口吻劝告我,不要去参加今晚的晚会。 

  我梦见我从地面上消逝。在地铁车站,我听见一个老太婆的抽泣声。 

  我梦见海子嬉皮笑脸地向我否认他的死亡。 

  我梦见骆一禾把我引进一问油渍满地的车库。在车库的一角摆着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他就睡在那里,每天晚上。 

  我梦见我走进一间乌烟瘴气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坐满了面孔模糊、一言不发的男人和女人。我坐下,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闯进门来,大呼小叫:〃谁是叛徒?〃 

  我梦见一个孩子从高楼坠落。没有翅膀。 

  我梦见了变形的钢铁,我梦见了有毒的树叶这是一座城市在崩塌:大火熊熊,蒙面人出没。但一座小楼却安然无恙;我没有失约,我坐在楼门口的石阶上,但我等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什么样的马叫做〃小吉星马〃? 

  什么样的陨石使大海燃烧? 

  我梦见我躺着,窗外海浪的喧声一阵猛似一阵。这座孤岛上连海鸥也无法栖息,而那个闪现于窗口的男人的面孔是谁呢? 

  八、冬 

  这是头发变白的时候,这是猎户座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这是灵魂失去水份,而大雪落向工厂传达室的时候,一个座位上的姑娘受到邀请,走下灯光变幻的舞池,一个业余作者停止写作,开始为黎明的鸟雀准备食品。 

  雪在下,马粪被冻硬。 

  乡村会计跳舞进城。 

  一只猫停在中途,用两种声音自我辩论。 

  一幅小时候看不懂的画至今依然无法看懂。 

  那部盖在雪下的出租汽车洁白得像一头北极熊。它的发动机坏了,体温下降到零。但我不忍心目睹它自暴自弃,便在车窗上写下〃我爱你。〃当我的手指划在玻璃上,它愉快地发出〃吱吱〃响,仿佛一个姑娘,等待着接吻,额头上放光。 

  疾病不在冬天里流行,疾病有它自己的打算。 

  被冻住的水龙头,节约了每一滴水;冰封的大海,节约了我们的死亡。 

  每次我在半夜醒来,都是炉火熄灭的时候。我赤脚下床,走向火炉,弄响火钳,那不辞而别的火焰便又噼噼啪啪地回来,温暖这世界黑夜的口水和呼吸。对于那恰好梦见狼群的人,我生火是救了他,我多想告诉他,即使是在寒冷的中心,火焰也是烫手的;狼群惧怕火焰,一定是由于它们中问有谁曾被火焰烫伤。 

  哦,破门而入的好汉,你可以拿走我床底的钱罐,你可以拿走我炉中的火焰,但你不能拿走我的眼镜、我的拖鞋你不能冒充我活在这世上。 

  一个不具姓名的地址使栽沉默良久,一张面孔被我忘却:另一种生活,另一种排遣时间的方法,构成了我的另一部分血肉。我手持地址走上风雪弥漫的大街,我将被什么人接纳或拒绝? 

  痰迹,有人生存。 

  寒冷低估了我们的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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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一)
作者: 西 川

  景色 

  一.地上的景色 

  天堂裹刮起了道德之风,与之对称的是这午休的街道肮脏而安静。 

  太阳毒辣,烘得尿骚味排场宏大,却看不见也摸不着。 

  而外人一眼就能看到,干百只塑料袋吊死在灌木丛。 

  起初,繁荣的到来像一个谣言,直到垃圾堆上钻出了玉米:现在,繁荣的垃圾站襄,纪律严明的啤酒瓶有海水的晶莹。 

  大海死在这里,它干辛万苦的尸体被时间分解。 

  蝴蝶也死在这里:但即使它们死了,它们的尸体也要飞走。 

  修车棚里淡绿色的电风扇,四十年前由天堂出到人世间,既飞不走也死不掉:它以感人至 

  深的笨拙,搅动五步之内的空气。 

  它的嗡嗡声响赛过八只苍蝇的合唱。 

  常常,那些敏捷的生物,搅得你上火。你打死八只,它们还有八只世界的结构就是如此稳定。 

  它们永远活下去的秘诀是永远飞着而不停落。 

  但那怎么可能?它们会嗅出血腥,停落在一个月一次的凶杀案现场: 

  它们会停落在公厕的外墙和内墙,舔内墙上押韵的污言秽语,唱外墻上的白粉歌词:〃打击刑事犯罪,实行计划生育。〃 

  浪漫的小警察骑车穿过这城乡接合部去了乡村,他渴望听到狗吠就到了狗吠,于是他陶醉。 

  等他一无所获地回去交差,你炉子上的白铝壶正梦见蒸汽火车并把蒸汽全浪费。 

  二.想起天堂的理由 

  总之是这样:你面对的事物也面对你;你面对而不知道你面对的事物,面对你而不知道。 

  例如,苹果一阵疼痛,并不知道你咬了它,而你咬着苹果经过一座废墟,并不知道一个女孩曾在其中哭泣。 

  正午。天堂裹刮起了道德之风,而在商店裹相遇的是老人与你。你六神无主使他怀疑你的品德,他老实巴交使你怀疑他的智力。 

  然後,在街道上,一个女人看出你前程远大。你连忙自毁形象,缩成一只蚜虫,你怕她最终会觉得上了你的当。 

  在墙角结网的蜘蛛把你看作它的人。 

  在回家的 的上,你和一个高谈格调的家伙拳脚相向。然后你想起了那可能的天堂。那时你母亲正在厨房裹切着生姜。 

  在回家的路上,太阳掉下。你打开手电筒,偶然用手捂住手电光。你惊讶于你这世俗的、无用的手竟能发出天堂般桔红色的光芒。 

  燕子追逐燕子绕过垃圾堆和你。 

  而在小五金店前,三个青年如醉如痴地打鼓,如同打着黑夜的良心,直到自由的废纸片以蝴蝶的姿态盲目地飞旋,直到乌云加入黑夜的抱怨。 

  黑夜,缓缓地移动,使劲地移动,拖着整条街道横移了一米,大雨下在了原来的地方。 

  大雨下在了一辆卡车停车的地方。它在黎明开走,留下一小片下干暄的土地,但只有一瞬间便和整个大地湿成一片。 

  三.地上的死 

  一种耸人听闻的说法:这条街道连著诞生和死亡。诞生和死亡相互望不见,而望不见两者的人只想活着进天堂。 

  可是有谁给我们带来过有关天堂的消息? 

  那声称到过天堂的人,既到达那裹就不该回来;或者他根本没到过禾堂,就像哥伦布根本没到过亚洲。 

  或者他作为天堂的密探,向我们隐瞒起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天上的街道与地上的街道其实相去不远。 

  菩萨不在天堂,她经营人间的垃圾搬运。财神,一个吃肉的外国人,手里捻的全是美元。 

  一瘸一拐的小狐仙,黑眼珠裹没有瞳孔。她绑架你跟她走一段路,然後把你丢弃在路边。 

  死在过去和死在现在,无非时代不同而己。死在过去和死在现在,都不能像蝴蝶可以悠然飞往它们冰雪的仙山。 

  民工们从地下挖出棺材和珠宝,但是围观者大呼小叫,到头来什么也分不到。 

  而当那些詖抛撒的骨骸聚拢到茶馆的窗下,你便听到了他们跨时代的絮明: 

  他们的声音裹一个男孩的声音陷入邪恶的逻辑:〃要是我把感冒传染给我妈,我的病就会好了。〃 

  他们的声音裹一个毒贩子的声音表明法律已深入人心:〃他拿了货,却没给钱,咱们得办他个无期徒刑。〃 

  一个中年干部对一个青年干部说:〃如果你每天晚上给她洗脚,她一定会在三个月之内回心转意气〃 

  一个女青年退守她最后的道德防线:〃今晚不行,我来了月经。明晚也不行,明晚我还来月经。〃 

  四.地上的死与你 

  嘴裹塞满青草的人顾不上说话,而疯子的车轱辘话只有本地的神只能够劝阻。必要的安静,为了听到天堂裹的道德之风,而本地的理想主义者只剩下害羞。 

  公鸡不再啼叫,而黎明照样到来。 

  当最後一颗星星淡去的时候,最後一只苍蝇又有了同夥。 

  你在倒因为果的现实中徘徊复徘徊。天气一会兄热一会儿冷,黑夜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你离开又返回,返回又离开,有一次一只不耐烦的青蛙跟你说〃再见〃。 

  山清水秀的景色,可以死在其中的景色,死去了,正好适于在岩石上镌刻。而你尴尬地活着,无处可死,想一想天堂,它也许在毁灭。 

  否则垃圾堆上的乌鸦不会迫不及待地把胡思乱想传播为数条。它奉天承运变成了神鸦,却还像从前一样热衷於谩駡。 

  一个孩子在烧饼摊边长大,将来有可能变成你。 

  一群流氓游荡在街头,其中一个与你同名同姓。 

  花枝招展的姑娘,整条街道的女神,她是不是一个鸡?她携带着什么病?该用什么样的天堂送她作礼物?该用多粗的绳子把她拴住?你暗中称呼她〃白操心〃。 

  有一天〃白操心〃登上一张人民的钞票远走高飞,只有她的玉照被供奉在照相馆的橱窗裹。 

  你长久地为她唉声叹气也为你自己, 

  也为那个嘴边起泡的人,也为那个削光了家中所有铅笔的人,也为那个往自己的脸上贴封条的人。 

  在雨中握住铁栅栏的手松开时冰冷而发白。 

  在雨中从你家对面的六层楼上跳…下去的人,他四溅的鲜血被雨水冲得乾乾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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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二)
作者: 西 川

  五.低级和更低级的天堂 

  天空,天堂混淆在其中。每一次跳起来,你都在天空游荡雨秒钟。 

  但据说天堂极远,远到望不见,不是在东方,不是在南方,不是在北方.又撞说天堂无限大,大到与它的方位相矛盾。 

  一个昔日的天堂永远的白昼,恒温,从不凝成雨滴的吉祥的云朵。 

  它的五光十色不适于色盲者。而聋子们担心他们在天堂也亩出错,因为极乐鸟善变的嗓音他们无法区别天堂珠光寅氟,天堂黄金铺地:如此布置是出于乡愁,或一种价值观?这唤起了黑铁作为批判的武器。 

  一个较低级的天堂天堂也需要与时共进:来一点兄垃圾,来一点儿噪音。 

  纸钱,纸马在烈焰中腾身。虚无现身为亿万星辰。 

  在电视屏幕上,莽莽群山为捧起天堂而展出粗壮的手臂,而在被越捧越高的天堂最上屑,星辰照耀的〃宴永无穷期。 

  一个更低级的天堂任你否定,任你肯定,任你通过肯定之肯定而再否定。 

  但晴空万里必能容纳无地自容的土地爷飞翔。或许天堂即道,就像土地爷即道,不遇土地爷在天堂里当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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