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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苏东坡传-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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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偏偏在此,苏东坡又遇到他。吴复古是真正的道士,身体精神,轻松自在,一
心无忧无虑,这是道家极其重视的,由于身体强,欲望少,他们大多能过一种为人
所艳羡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获得此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必须摆脱名利,吃粗茶淡
饭,穿衣住处不讲究,步行千里,睡在旷野,不视为苦事。吴复古对此世界一无所
求。他时隐时现,等于随时提醒苏东坡,倘若他不为政治所纠缠,他就过那种飘荡
不羁的日子。
    哲宗绍圣元年(一0 九四)十月二日,是欧洲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前两年,苏
东坡到了惠州。好多事对他都显得新奇,可是又似乎熟悉。广东是亚热带,他看见
橘林、甘蔗、荔枝树、香蕉园,还有槟榔树。决不是个不适于生活的地方。有两条
河自北流入,在城东会合。前半个月,苏东坡在地方太守礼遇之下,住在政府官舍
中。他立在两河会合处的合江楼上,看见宽广的溪流在下面城边流过,对岸间善县
的县城,就建筑在陡斜的山坡上。沿河是岩石和巨大的石卵,闲散的人正在那儿钓
鱼。城的正北就是罗浮山和象头山,他知道以后他会去揽奇探胜的。
    这里就是中国的南方,和他以前所想象的不一样,处处是浓绿的草木和亚热带
的水果,的确是“岭南万户皆春色”。当地百姓看见苏东坡这位诗人,都觉得惊讶,
不知他为何故被贬谪到他们这个地区来。苏东坡想到苏武,苏武被匈奴单于流放到
漠北,从没料到在暮年还能回到中国;他又想到管宁流放到辽东,竟愿居住在那里
终身不去。惠州很美,当地居民也对他很好。等后来他迁到对岸的嘉佑寺之后,他
说不久“鸡犬识东坡”了。
    在对岸松风阁里他写了一封短笺,把他对人生的态度表现得最好。搬到嘉站寺
之后,他常在山顶的松风阁里留连不去。一天,他正回家时,看见松风阁高高超出
树顶之上,他的两条老年的腿感觉到疲倦。他忽然想:“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由
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人若悟此,当恁么时也不妨歇歇。”
    如今他又恢复到“依然故我”了。在广州之时,他买了些上好的檀香,现在喜
欢闭门静坐,细闻此香味,思想往日过错。有时窗外凉风徐来,他下午酣睡,等屋
顶一个乌鸦把他唤醒,忽然觉得自己已然无官一身轻。看见宽阔的河面反光,映入
书斋,他心想,这与明月在天一样好。他不懂为什么有人以为天空有云、有月光会
更美。他以为天空无云,正如一尘不染的良心。
    他给朋友写信说:来此半年,已服水土,一心无挂虑,因为已经乐天知命。黄
州老朋友陈糙写信说想来探望,由汉口到惠州有一千里之遥。苏东坡给他回信说;
    到惠将半年,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相待甚厚。孔子云“虽蛮多百之邦行矣”;
岂欺我哉!自失官后,便觉三山硅步,云汉路尺,此未易遗言也。所以云云者,欲
季常安心家居,勿轻出入。老劣不烦过虑……亦莫遣人来,彼此须髯如就,莫作儿
女态也……长子迈作吏,颇有父风。二子作诗骚殊胜,咄咄皆有跨灶之兴。想季常
读此,捧腹绝倒也。今日游白水佛迹,山上布水三十切。雷辊电散,末易名状,大
略如项羽破章邯时也。 自山中归来, 灯下裁答,信笔而书,纸尽乃已。三月四日
(绍圣二年)
    他外在的生活绝不寂寞。可以意料得到,所有邻近地区的官员都利用此一难得
的机会来与这位杰出的诗人相结交。惠州东、西、北三面,计有五县的太守,不断
给他送酒送食物。惠州太守詹范和博罗县令林杯变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其他至交
如杭州僧人参寥、常州的钱世雄,不断派人带礼品药物、书信来探望。苏州有一个
姓卓的佛教徒,步行七百里给太湖地区苏家与那里的朋友来送信。苏东坡在宜兴的
两个儿子老不曾听到父亲消息,十分焦虑,姓卓的听到,他说:“这个容易!惠州
也不是在天上,是不是?若是走着去,总可以找得到。”姓卓的便步行出发,走上
这条漫长的道路,横越大疫岭,走得满脸紫赫色,两脚厚茧皮,他走到了。
    用这种方法,苏东坡不断与家庭保持联络。道教奇人吴复古和他同住数月,随
后两年,在惠州和子由官职所在的高安,时常往返。另一个苏东坡的同乡道士陆惟
谦,不辞两千里之遥,特意来看他。苏东坡发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酒——“桂酒”,
他说桂酒不啻是仙露。他给陆维谦写信开玩笑说桂酒一端即足以抵他迢迢千里跋涉
之劳,而陆维谦果然来了。
    每过几天,太守詹范就派他的厨子带着菜到苏东坡家来做。过几天,苏东坡就
到城西湖边朋友家喝几杯。那片湖位于山麓,旁边有一个大佛塔,两个庙。有时他
去钓鱼,一直坐在岸边一个巨大的卵石上。一天,他钓到一条大鳗鱼,他带着鳗鱼
和酒到太守家去,在那里吃饭。苏东坡常去游白水山,有时他带着一个儿子,有时
和本地太守或新来到城中的朋友一起。
    他给弟弟子由的信,其中有几封读之可喜。在一封信里他谈到他临时发明的烤
羊脊。
    惠州市肆寥落,然日杀一羊。不敢与在官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骨间
亦有微肉,煮熟热酒渡,随意用酒薄点盐炙,微焦食之,终日摘剔牙繁,如蟹螫逸
味。率三五日一铺。吾子由三年堂危,所饱刍豢灭齿而不得骨,岂复知此味乎?此
虽戏语,极可施用。但为众狗待哺者不悦耳。
    到了惠州,苏东坡最大的发现,是此地无酒类的官方专卖,每家各有家酿。由
此时起,他开始品尝桂酒,这时他仿佛在遥远的地方遇到了知己。在给朋友的好多
信里,他赞美此酒的异香。此种酒微微带甜而不上头,能益气补神,使人容颜焕发。
在一首诗里苏东坡盛夸此酒,如果此种酒能开怀畅饮,会感到浑身轻灵飘逸,可飞
行空中而不沉,步行水面而不溺。他打听到桂酒的酿造法,刻在石头上,藏在罗浮
铁桥之下,所以只有寻神求仙的人才能寻到。
    苏东坡写了至少有五六篇酒赋。最有趣的是《东皋子传后记》。东部某太守以
酒相赠。他刚刚读完汉代以酒量之大出名的《东皋子传》。在他谢太守赠酒的信里,
他写了又启,叙述他饮酒的习惯,偶尔添写了两条人生至乐,不高明的作家必然会
增加到四五条,或写个没完了。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
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闭居未尝一日无客,客
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
    常以谓人之至乐,莫若身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
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故所至常蓄善乐,有求则与之。而尤善酿酒以饮客。或日:
“子无病而多蓄乐,不饮而多酿酒,劳己以为人,何也?”予笑日:“病者得乐,
吾为之体轻;饮者团于酒,吾为之酣适。盖专以自为也。”
    东皋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其弟静问日:“待诏乐乎?”日:“待诏何
所乐?但美酝三升殊可恋耳。”今岭南法不禁酒,子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
六斗。而南雄、广、惠、循、梅五太守间复以酒迁予。略计其所获,殆过于东皋子
矣。然东皋子自谓五斗先生,则日给三斗,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
二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东皋子与仲长子光游,好养性服食,预刻死日,自
为墓志。予盖友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苏东坡写过一篇“酒颂”。即便不解杯中趣的人,读了他描写陶然微醉的快乐,
也会为之神往的。
    浊酵有妙理赋:
    酒勿嫌浊,人当取醇。失忧心于昨梦,信妙理之疑神……伊人之生,以酒为命。
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稻米无知,岂解穷理?翰英有毒,安能发性?乃如
神物之自然,盖与天工而相并。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
徐公之中圣。湛若秋露,穆如春风。疑宿云之解驳,漏朝日之域红。初体粟之失去,
旋眼花之扫空……兀尔坐忘,浩然天纵。如如不动而体无碍,了了常知而;心不用。
座中客满,惟忧百磕之空。身后名轻,但觉一杯之重。今夫明月之珠,不可以儒,
夜光之壁,不可以铺。刍豢饱我而不我觉,布帛懊我而不我娱。惟此君独游万物之
表,盖天下不可一日而无。在醉常醒,孰是狂人之乐;得意忘味,始知至道之腴。
    苏东坡不但是酒的鉴赏家和试验者,他还自己造酒喝。他在定州短短一段时期,
他曾试做橘子酒和松洒,松酒甜而微苦。在他写的“松酒赋”里,他曾提到松脂的
蒸馏法,但是如何制酒却未明言。在惠州他造了桂酒,而且生平第一次品尝中国南
方的特产“酒子”。酒子是在米酒还未曾充分发酵时取出来的,所以其中酒精成分
甚少,实际上有些像稍带酸味的啤酒。有一次,在一首诗前的小序中他说他一面滤
酒,一面喝个不停,直到醉得不省人事。在给朋友的一封信里,他说了“真一酒”
的做法。这种酒是白面粉、糯米、清例的泉水这神圣的三一体之精华,做成之后,
酒色如玉。上等面粉展酿粉,揉成面鞠饼,挂起来干两个月;然后煮上一斗米,在
取出之后用水冲净,晾干;再拿三两翻饼,轧成细粉,与米和匀,放入瓮中,压挤
极紧,中间留一圆锥形小坑,在中间低处流出酒液时,把刚才留下的一部分却粉洒
在中间低处。等酒液已经够多,把压紧的米切开,放入新煮好的米,其比例为一斗
旧米加入三升新米,再加进两碗开水,过了大约三天到五天,便酿成了六升的好酒。
但是时间的长短,也要看天气如何而定。在热天,酵母要减少半两。
    说公道话,苏东坡在做酒方面,只是个外行中的内行,而不是个真正内行。做
酒只是他的业余嗜好而已。在他去世之后,过和迈两个儿子常被人问到他父亲做各
种酒的方法,尤其是在苏东坡诗和书信中常提到的桂酒。两个儿子都大笑。二子过
说:“先父只是喜欢试验罢了,他只试过一两次。桂酒尝来犹如屠苏酒。”苏东坡
大概是太性急,不能契而不舍研究个透彻。据说尝过他在黄州做的蜜酒的人,都有
几次腹泻。
    在哲宗绍圣三年(一0 九五)四月十九日,他的堂妹去世。真是不幸,她的名
字始终未能传下来,苏东坡只是称她“堂妹”,或“小二娘”。她丈夫写给苏东坡
的信报告这个噩耗,竟走了三个月。苏东坡对堂妹的钟爱并未少减,这一点在几年
前他写信给一个亲戚,可以证明,因为那封信里他说一次旅行时未能到常州去看她,
始终引以为憾。在最后一年,她与丈夫显然是迁到苏东坡为官的定州去居住。她丈
夫柳仲远,是一个方正的贫儒,并未考中科举,但甚喜收藏字画。苏东坡在京都时,
他曾去拜望苏东坡,苏东坡曾以书画相赠。苏东坡在给程之才的信里,提到堂妹的
死讯,说自己“情怀割裂”,在给堂妹的儿子的信里,也说“此心如割”。用这类
说法表示伤怀,在中文里虽非什么特殊,但所表示的仍是很深的伤怀。
    他为堂妹写的祭文,显然是得到噩耗之后写的,这篇祭文颇有真诚感触,显示
出一往情深之致。文中说,他祖父所有的孙子,只有四个尚在。那四个是东坡、子
由、子安(他伯父之子,在家乡为弟兄们照料祖莹),另一个便是这位堂妹。说她
“慈孝温文,事姑如母,敬夫如宾”。随后谈到私人的感受。他盼她的两个儿子能
长大成人,能够光耀门媚。祭文上说:“一秀不实,何辜于神,谓当百年,观此胜
振。云何俯仰,一螫再呻。救药靡及,庵为空云。万里海涯,百日计闻。柑棺何在,
梦泪儒茵。长号北风,寓此一搏。”
    一年之后,她丈夫也去世,灵枢南运至靖江附近的老家安葬。
    苏东坡到惠州不久,得到一个消息,颇使他心中焦虑。在过去四十二年中,自
从他姐姐去世,他父亲公开指责他内兄家之后,他和弟弟子由就一直没和内兄程之
才通信或交谈,但只和程家其他弟兄有书信来往。章停听到这件亲家嫌隙,他就特
派程之才专程南下担任提刑, 处理重大诉讼和上诉的案件。在哲宗绍圣二年(一0
九五)正月,他到了广州,是苏东坡到了惠州的三四个月之后,苏东坡摸不清楚程
之才究竟是否已把过去的事置诸脑后,所以完全不知道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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