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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苏东坡传-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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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审问记录全部,苏东坡的口供、证物,和最后的判词。陆游勤于写日记,对
苏东坡留在身后的手稿和拓片特别爱好,这些遗物是苏东坡死后六七十年他才见到
的。他曾说出这本书的经过。北宋在靖康元年(—一二六)灭亡时,朝廷官员都向
杭州逃难,尽量携带珍贵的文件。在扬州,一个名叫张全真的政府官员看到这一份
手稿,从朝廷档案里抽出来。后来,张全真死后,一位姓张的宰相,受张全真的后
人请求为先人作一篇墓志铭。这位宰相要以那份手稿为代价。那家后人只答应交出
一半,另一半作为传家之宝。陆游记载说,他看见全部手稿都是苏东坡手写的,还
有改正之处,都由苏东坡签名,再盖上御史台的官印。我们不敢确言今日流传下来
的这本书是完全根据陆游所见的那本手稿,不过内容却记载了朝廷公报的细节,包
括苏东坡对自己那些诗句的解释。
    我认为对此案件的判断,完全要看我们对苏东坡的批评朝政如何解释。张方平
和范镇正设法营救苏东坡,总括起来,他认为坦诚的批评与恶意的中伤显然有别。
我们今天不能不认为那些诗是坦诚的批评,而御史们则认为是对朝廷和皇帝恶意的
中伤。张方平指出,诗经是由孔子删订的,但是其中有很多对当时当政者的讽刺,
而且邦有道,则坦诚的批评完全合法。在另一方面,倘若我们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
之腹,相信那些御史是由义愤而发,是深恨亲爱的君王受辱而弹劾,这也是一种看
法。
    舒禀在表章中说:“臣伏见知湖州苏轼近谢上表,有讥切时事之言。流俗龛然,
争相传诵,忠义之士无不愤惋。陛下自新美法度以来,异论之人固不为少……然包
藏祸心,怨望其上,讪凌谩骂而无人臣之节者,未有如轼也。应口所言,无一不以
讥诗为主。……陛下躬履道德,立政造士,以幸天下后世,可谓尧舜之用心矣。轼
在此时以苟得之虚名、无用之曲学,官为省郎,职在文馆。臣独不知陛下何负于天
下与轼辈,而轼敢为悻慢无所畏忌以至如是。且人道所立者、以有义而无逃于天地
之间者,莫如君臣。轼之所为忍出于此,其能知有君臣之义乎?为人臣者苟能充无
义之心往之以为利,则其恶无所不至矣……轼万死不足以谢圣时,岂特在不赧不有
而已。伏望陛下付拭有司论如大不恭,以戒天下之为人臣子者。不胜忠愤恳切之至。”
    另一御史的弹劾表里,完全是强词夺理的指责。在苏东坡到湖州上任途中,曾
为张氏园写了一篇记。在此一篇文章里,苏东坡说:“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
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这是孟子对孔夫子参政态度的概要结语。那位
御史在他忠君报国的热情之下,极力想劝服皇帝相信苏轼正倡邪说异端,实在大逆
不道,他说:“天下之人,仕与不仕,不敢忘其君。而独苏轼有不仕则忘其君之意,
是废为臣之道尔。”
    李定举了四项理由说明为什么应当处苏东坡死刑。在奏章前面序言中,他说:
“苏轼初无学术,滥得时名,偶中异科,途叨儒馆。”他又接着说苏东坡急于获得
高位,在心中不满之下,乃讥讪权要。其当杀理由之一是,皇帝对他宽容已久,冀
其改过自新,但是苏东坡拒不从命。另一个当杀的理由是,虽然苏东坡所写诗之荒
谬浅薄,但对全国影响甚大。“臣叨预执法,职在纠奸,罪有不容,岂敢苟止?伏
望陛下断自天衷,特行典宪,非特沮乖后之气,抑亦奋忠良之心,好恶既明,风俗
自革。”
    审问在八月二十日开始,被告自称年四十四岁(按西方计算法为四十二岁),
然后叙述世系、籍贯、科举考中的年月,再叙历任的官职。又把由他推荐为官的列
出姓名,因为大臣为国家举荐人才充任公职之贤与不贤,与其本人之贤德大有关系,
自然甚属重要。据说,他自为官始,曾有两次记过记录。一次是他任职凤翔为通判
时,因与上官不和而未出席秋季官方仪典,被罚红钢八斤。另一次是在杭州任内,
因小吏挪用公款,他未报呈,也被罚红铜八斤。“此外,别无不良记录。”
    最初,苏东坡承认他游杭州附近村庄时所作的那首诗,对农民食无盐、青苗贷
款之弊端,曾出怨言,以及弹劾表章中之其它若干情节。他想不起曾写过其它与时
政有关的诗文。有好几天内,他否认给朋友写过讽刺诗,一直声称无罪。至于何者
应视为毁谤朝廷,何者不应视为毁谤朝廷,颇难断言。还有,何者构成“毁谤”,
亦复如此。但是在八月十三日,他决定服罪。他承认曾写讽刺诗讥刺当政,且与朋
友以此等诗互相投寄。不过他“并未隐瞒”,至于内容如何,解释容有不同而已。
在审讯期间,他奉命在下列一道供词上签字:“入馆多年,未甚插进,兼朝廷用人
多是少年,所见与轼不同,以此撰作诗赋文字讥讽。意图众人传看,以轼所言为当。”
苏东坡的朋友当中,有三十九人受到牵连,有一百多首诗在审问时呈阅,每一首都
由作者自行解释。因为苏轼措词精炼,用典甚多,幸而有此审问记录,我们得见作
者自己对好多文句的阐述分析。只有读者完全了解那些典故,才能把握文内的含义。
我读诗一向对那类诗避而不观,因为那些隐喻、史实,都需要单独解释,读来甚感
吃力,作者自己卖弄学问,为读者加重负担,殊为无谓。其实这样炫耀也并不困难,
因为数百年来,苏诗的评注家一直忙着在历史和唐诗里发掘苏诗用典的出处。
    对苏东坡的指控,有的十分牵强。最有趣的指控中,有一条是写两株老柏的七
律。诗里说柏树“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这两句诗认为是对皇帝大
不敬,因为龙是皇帝的象征,而今皇帝正在位,作者应当说有龙在天,不应当说在
九泉地下。另外还有一首牡丹诗,在诗内作者叹造物之巧,能创造出牡丹种类如此
之繁多。御史解释此诗为讽刺新当政者能制定如此多之种种捐税。《菊赋》的序言
里曾提到吃妃菊的苦种籽,御史认为作者是在直接讽刺全境百姓的贫穷,尤其是指
朝廷对官吏薪俸的微薄。“生而盲者不识日”是讽刺科举考生的浅陋无知,讽刺考
生不通儒学,只知道王安石在《三经新义》里对经书的注释。
    苏东坡在对方大部分指控上,都坦白承认在诗中批评新政,自然有愤怒之感、
失望之声,足以表明自己对当道的苛酷批评,罪有应得。
    在给朋友驸马王诜的若干首诗里, 有一行诗是坐听“鞭答不呻呼。 ”又说,
“救荒无术归亡通”。他也提到“虎难摩”,是为政贪婪的象征。在给朋友李常的
诗里,他确是说在密州“洒涕循城拾弃孩。”那些男尸、女尸、婴尸都饿死于路也,
当时确是“为郡鲜欢”。关于他给朋友孙觉的诗里,有一行说二人相约不谈政治,
是真在一次宴席上约定,谁谈政治,罚酒一杯。在给曾巩的一首诗里(曾巩官位不
高,但是一代古文大家人他说厌恶那些“股耳如惆蝉”的小政客。在他给张方平的
诗里,他把朝廷比为“荒林惆蛰乱”和“废沼蛙蝈淫”,又说自己“遂欲掩两耳”。
在给范镇的诗里,他直言“小人”,我们也知道在给周郎的诗里,他把当权者暗比
做“夜果”。在写杭州观潮时,他说东海若知君王意,“应教斥卤变桑田”。
    在他一个好友刘恕罢官出京时,他写了两首诗给他,把那诗仔细看一下,也颇
有趣。并且可以了解官吏的愤怒,也可略知苏诗字里行间的含义。若按字面译成英
文而不加注释,便毫无意义可言。其中一首说:
    敢向清时怨不容,直嗟吾道与君东,
    坐谈足使淮南惧,归向方知冀北空,
    独鹤不须惊夜旦,群鸟未可辨雌雄。
    苏东坡承认他很佩服这位朋友,所以用孔子的不怨不容这种说法把他比孔子。
第二行指东汉大经学家派弟子东行的典故。第三行指西汉萧何以智勇在朝收平淮南
王之乱于无形。第六行指良马出于冀北,又进而指韩愈马说中的伯乐过冀北之野,
而冀北骏马遂空一事,亦指满朝已无真才贤士。第五行指鹤立鸡群,亦即贤人与小
人之比,隐含之义即在朝之庸庸碌碌者,皆鸡鸭之辈,于是午夜长鸣非鹤莫属。最
后一行更易令人致怒,因为诗经上有两厅‘俱曰予圣,谁识鸟之雌雄?”等于说朝
廷上只有一群乌鸦,好坏难辨。
    他给那位朋友的第二首讽刺诗如下:
    仁义大捷径,诗书一旅亭。
    相夸缓若若,犹诵麦青青。
    腐鼠何劳吓,高鸿本自冥。
    颠狂不用唤,酒尽渐须醒。
    这首诗的前三行指的是虚伪的读书人侈谈仁义,实则以此为求取功名富贵的阶
梯,并对官场荣耀表示鄙夷之意。“麦青青”一典,按苏东坡的意思,是由庄子论
追求利禄官爵的人而来,那些人一生迷恋官爵,埋葬时口中含有珍珠,但是他们的
坟墓早晚会夷为青青的麦田。第四行包含另一个庄子上的典故。楚王愿以高位请庄
子去做官,庄子谢绝,并且告诉国王的使者一个故事:有一个专吃腐肉的乌鸦,找
到了一个腐败的老鼠,正在一棵树上大享其美味,这时一只仙鹤赶巧从旁飞过,乌
鸦以为仙鹤来抢它的美味,就发出尖叫的声音想把仙鹤吓走,但是仙鹤高飞到白云
中去了。这个故事的含义,就是苏东坡对小人的争权争位不屑一顾。
    我有一种想法,我觉得苏东坡会以为因写诗而被捕、受审为有趣,他一定以在
法庭上讲解文学上的典故为乐事。
    当时大家深信苏东坡对朝廷至为不敬,他曾把当政者比为呜蛙,比为呜蝉,比
为夜袅, 比为吃腐鼠的乌鸦, 比为禽场中的鸡鸭。最使人不能忍受的是骂他们为
“沐猴而冠”,不是人而装人。总之,苏东坡是看不起舒禀、李定那等人,那么舒
禀、李定为什么要对苏东坡有好感呢?
    审问终结,大概是十月初,证据呈给皇帝。牵连的人很多,尤其是驸马王诜,
在审问时牵扯到他,因为他曾和苏东坡交换过各种礼物赠品。皇帝下令凡与苏东坡
交换过诗文的人,都得把手中的诗文呈上备查。
    仁宗的皇后,她一向支持苏东坡,这时染病而死。她死前曾对皇帝说:“我记
得苏东坡弟兄二人中进士时,先帝很高兴,曾对家人说,他那天为子孙物色到两个
宰相之才。现在我听说苏东坡因为写诗正受审问。这都是小人跟他做对。他们没法
子在他的政绩上找毛病,现在想由他的诗入他于罪。这样控告他不也太无谓了吗?
我是不中用了,你可别冤屈好人,老天爷是不容的。”这些话实际上等于遗言。
    在十月十三日,御史们将案子做了个提要,送呈给皇帝御览。由于太后之丧,
案子拖延了些日子。苏东坡在狱中等待案子的结果和自己的命运吉凶之际,发生了
一件神秘的事情。
    数年之后,苏东坡告诉朋友说:“审问完毕之后,一天晚上,暮鼓已然敲过,
我正要睡觉,忽然看一个人走进我的屋子。一句话也没说,他往地上扔下一个小箱
子做枕头,躺在地上就睡了。我以为他是个囚犯,不去管他,我自己躺下也睡了。
大概四更时分,我觉得有人推我的头,那个人向我说:“恭喜!恭喜!”我翻过身
子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安心睡,别发愁。”说完带着小箱子又神秘的走了。
    “事情是这样,我刚受弹劾时,舒禀和另外几个人,想尽方法劝皇帝杀我,可
是皇帝根本无杀我之意,所以暗中派宫中一个太监到监狱里去观察我。那个人到了
我的屋子之后,我就睡着了,而且鼻息如雷。他回去立即回奏皇帝说我睡得很沉,
很安静。皇帝就对侍臣说:‘我知道苏东坡于心无愧!’这就是后来我被宽恕贬谪
到黄州的缘故。”
    遇有国丧,国家总要大赦,所以依照法律和风俗,苏东坡是应当获赦的。那些
御史本打算把反对派乘此机会一网打尽,如今倘若一大赦,他们的心血岂不完全白
费!李定和舒禀十分忧闷。这时,李定奏上一本,对可能合乎赦罪的那些犯人,力
请一律不得赦免。舒禀并进而奏请将司马光、范镇、张方平、李常和苏东坡另外的
五个朋友,一律处死。
    副相王挂在诸御史的逼促之下,一天突然向皇帝说:“苏轼内心有谋反之意。”
    皇帝大感意外,回答说:“他容有其他过错,他决无谋反之意,你为何这么说?”
    王挂于是提起在苏东坡的柏树诗里说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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