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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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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阶侍奉皇帝也有快十年了,自然知道嘉靖聪明刚愎,总喜欢把真实意思隐藏在一些简单的字眼中,让下面人去猜测。这也不全是为了故弄玄虚,也是嘉靖考验下属,能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能不能准确领会圣意的一种方法。

  所以徐阶必须从这两个字中,准确判断出今天皇帝的态度。好在这次的不难,徐阶饱学之士,自然知道这两个字出自《道德经》,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通篇的主旨是“曲则全、少则得,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心中品啧着这段圣人之言,徐阶心中不由一紧,暗道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在这件事上退一步,不要过分相逼?不要再跟严阁老斗了?

  “怎么不说话?”这时嘉靖出声道:“难道朕的字那么差?”

  “哦,皇上说笑了……”徐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观宴上御笔。运笔如蚕吐丝,骨力如棉裹铁。如春林之绚采,似飞天之飘适,实乃人生一大享受,虽赵孟睢⒑刂略偈溃膊还绱税伞!

  “呵呵,存斋过誉了。” 嘉靖开心笑道:“要是喜欢,这幅字就赐给你了。”

  徐阶连忙谢恩不迭,黄锦便将那字小心取下,送回司礼监裱糊后,再送去他的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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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完了皇帝的字,徐阶重新回到座位上,嘉靖这才将邹应龙的奏本给他看,问道:“现有御史弹劾工部尚书严世蕃,不知道爱卿意下如何?”

  徐阶心说:“之前那么多弹劾奏章。也从没见您问过谁。”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打开阅读起来,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那奏本的内容。他早于皇帝几天,就已经看过了。

  过了一会儿,合上奏本,递还给一边的太监,表示自己看完了。

  嘉靖问道:“爱卿署理内阁,为百官之首,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之?”

  “启禀皇上,”徐阶赶紧道:“御史弹劾首辅,乃是国之大事,应当迅速着有司查办,还严阁老一个清白。”

  “爱卿的意思是”,嘉靖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严阁老是清白的,但严部堂却不是,对吗?”

  “这个……”徐阶不禁额头见汗。皇帝的训诫犹在眼前,他哪敢随便乱说,便轻声道:“在没调查清楚前,任何人都是清白的。”

  “呵呵,果然不愧是甘草国老。”嘉靖闻言笑起来。

  徐阶老脸不红道:“谢皇上美誉,甘草性温平和,正合圣人之抱一之道。”

  “不错不错,”嘉靖赞许的看他一眼,似乎对徐阶能领会圣意表示满意,话锋一转,又缓缓道:“这个邹应龙所奏的,似乎不是妄语,朕对那严世蕃的一些行径,早就有所耳闻了。”

  徐阶赶紧点头道:“皇上圣明,微臣也听说,严部堂在居丧期间,似乎还宴乐不止,而我那孙女婿严鹄,扶柩还乡的路上,也闹得有些不像话。”徐阶低调归低调,可绝不会放过上眼药的机会,拿跟自己有姻亲关系的严小二说事儿,显然十分有说服力。

  嘉靖面色转阴丄道:“仅凭这一点,朕杀了严世蕃父子也不为过。”

  嘉靖说得狠,徐阶却不敢叫好 ……平心而论,他当然希望把严家爷们儿全都论斩,但担心是皇帝试探,如果表现的太激烈,恐怕会遭到皇帝猜疑,于是婉言道:“严鹄是臣的孙婿,臣也不愿传闻是真的,但如果查证不假,那臣必不徇私情,严加处置此等孽畜!”

  这话妙就妙在展现了他与严家的姻亲关系,从而撇清了他构陷严家父子的嫌疑,还树立了自己公正而不乏人情味的形象,如此嘉靖才能不再往“党争”上想,从而之专注于事件本身。

  最后嘉靖终于拿定主意,对徐阶道:“将邹应龙的这份奏章明发天下,并责令三法司会查此事,尽快将真相禀报上来。”

  “臣遵旨。”徐阶领命道。

  ~~~~~~~~~~~~~~~~~~~~~~~~~

  徐阶领了旨,从紫光阁回到值房,见皇上赐的那副字,已经端正的摆在大案上了。他对着那“抱一”二字站了许久,终于把嘉靖的意思领会透了——这是在教导自己,如何去当一国宰辅呢!也就是说,皇帝已经决心把严阁老换掉了!

  但同时嘉靖也警告他,“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他能顺利接掌相权的前提,是“不争”!不许再为难严阁老,不许得寸进尺。

  徐阶正在那里发呆,下面通禀张居正来了。

  张居正修《兴都志》的地点也在西苑,一上午心急冒烟,一点事儿没干,打听着徐阁老回来了,马上窜过来,打听消息。

  徐阶一看墙角的西详钟,午时过半了,不理张居正的追问,道:“陪我吃饭去。”张居正只好闷闷的跟着,出了西内,来到上次吃饭的饭馆,还是上次的房间,点菜之后,屏退左右,爷俩才开始说话。

  “老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张居正道。

  “嗯。”徐阶缓缓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先着三法司查清此事再说。”

  “什么?”张居正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道:“刑部尚书何宾,严党鼻干!大理寺卿万采,严党骨干!左都御史胡植,严党骨干!让清一色的严党去查严党,能查出问题来才有鬼哩!”说着有些埋怨道:“老师。您怎么不据理力争呢?”

  “我没法争啊 ……”徐阶叹口气道:“一面圣,皇上就把俩字摆在我面前……”

  “哪两个字?”张居正问道。

  “抱一……”徐阶又叹口气道:“圣人抱一,我怎么敢想三想四呢?”

  张居正寻思片刻,面上的愤怒渐渐隐去,轻声道:“看来皇上想让双方各退一步,顺利的交接吧。”徐阶点点头,没有做声。

  “这可不行”,张居正却接着道:“严党可不只是严家父子,而是一股势力,一个前所未有的奸党,如果让严家父子体面的退下去,他们仍可以在野指挥手下,继续为非作歹。那样如何对得起杨继盛他们的牺牲?”数百年来科举选官,读书人数目急剧增长,已经成为一个十分清晰且独立的阶层,在朝则党同伐异、治理天下,在野则教化百姓,针贬朝政,其角色丄界定日益清晰,自我意识和政治人格日渐成熟,无论在朝在野,都有巨大的能量。所以把对手整得罢官不算什么,因为人家还有巨大的影响力,甚至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只有在政治上彻底否定,把对手彻底搞臭,才算是最终胜利。

  所以张居正听说,徐阶竟然向严党妥协了,一下子就着急了,道:

  “严嵩父子一向得到皇上的恩宠,皇上的性格您最清楚,朝令夕改,变化莫测,今天发起怒来,要处置他们。或许明儿个想起严阁老前时的捞出。可能又回转圣意,再不让对付他们。”说着加重语气道:“那时扳不倒他们,还叫他们父子记恨下,必会遭到惨烈的报复的!”

  听了张居正的话,徐阶陷入了沉思,过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难保皇上明儿会怎么想。”

  “时嘛!”张居正高兴道:“老师。当断则断吧!”

  “好。”徐阶颔首道:“下午下班后,我就去走一趟。”

  “您准备跟皇上怎么说?”张居正来了劲头。

  “跟皇上说什么?”徐阶看他一眼道:“我是去严府……”

  “严嵩家?”张居正失态的张大嘴巴道:“老师,您不会是……说昏话呢吧?”

  “老师没有昏头。”徐阶看他一眼道:“太岳,你都说了一切远未终结,当然要从长计议了,自己好好寻思一下吧,若是想不明白,你就永远赶不上沈拙扣 ……”说着夹一筷子水芹菜,慢慢咀嚼起来,这是不再说话的意思。

  张居正愣在那里,不一会儿,便静下心来,体会老师的意思。

  “给你一下午时间想,”徐阶吃好了,端着碗蛋汤轻啜道:“想明白了,就跟着我去,想不明白,就回家接着想。”

  午饭后,徐阶让张居正采买几色礼品,然后到无逸殿等他下班。

  申时一过,徐阶便结束了工作,从值房中出来。在个海内等了一下午的张居正,赶紧提着礼品过来,对老师道:买了六心居的酱菜、鹤年堂的人参,还有几支湖笔,几方徽墨。“

  “嗯……”徐阶微笑望着他道:“看来你想通了。

  “这些东西都是瞅着严阁老的喜好买的,如果想不通,张居正断不会如此用心。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张居正不好意思笑道:“学生想通了。”

  “那好,咱们走吧……”此处不便多言,师徒俩便分别上轿,出了西苑,走不到百丈,就到了难言落魄的严府。

  这时的严阁老,也知道了邹应龙上本的全文,命人将严世蕃找来,对他道:“这次对方有高人指点,你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严世蕃闷声道:“不到最后,还什么都说不准呢。”却也知道这次被打在要害,看起来最好的结局。也得是两败俱伤,想要毫发无损,是不太可能了。

  “把我的奏本交上去吧。”严嵩缓缓道。

  “什么奏本?”严世蕃装糊涂道。

  “我的乞休奏本呈上去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严嵩淡淡看他一眼道:“不是你给扣下了,又是怎地?”

  被老爹当场拆穿,严世蕃老脸不红道:“也许是通政司或者司礼监疏忽了,我回头就去问问。”

  严嵩懒得跟他计较,道:“现在送上去,也只是聊胜于无了,相信皇上已经有决断了。”老头虽然脑子慢了,有时候转不过弯来,但一点不糊涂,道:“让家人开始收拾东西吧,咱们回老家的日子快到了。”

  严世蕃胖脸一阵抽搐道:“远不到放弃的时候,我还得最后一搏!”

  “搏什么搏?!”严嵩声调倏的提高,怒视着严世蕃道:“今天上午。皇上找徐阶去,赐给他两个字“抱一”告诫他要本分!难道你以为这话,是单单说给他的吗?不,还是说给我的!”说着指着严世蕃道:“你从今老老实实,老爹我还能保你平安一生,要是再敢乱来,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严世蕃一肚子不服气,刚想反驳几句,却听外面严年道:“老爷。徐阁老登门造访。”

  父子俩一下愣住,严世蕃摸不着头脑道:“他来干什么?”严嵩却面露欣慰之色道:“这是你爹早给你为下的”,说着精神焕发道:“快伺候我穿衣,大开中门,全家出迎!”严年赶紧吩咐下去,马上有侍女来给阁老更衣穿鞋,自从被皇帝赶回家后,老严嵩就没这么整装过。

  “至于吗?”严世蕃在一边嘟囔道:“您也太给他面子了吧?”

  “醒醒吧,严世蕃”,严嵩接过手杖,在严世蕃的搀扶下,缓缓向外走去,道:“徐阶已是事实上的首相。今日他能来咱们家,一是听了皇上的诫,为示宽仁而来;然后是我这些年对他始终不薄,咱们又是儿女亲家,这才会上门来的。”说着看一眼远处快步走来的徐阶道:“两条缺了哪一条,以今天的形势看。人家都犯不着来我这个败军之家。”

  严世蕃轻哼一声,但终究没有反驳。

  看到严嵩亲自出迎,素来端庄稳重的徐阁老,竟近似小跑的快步走起来,转眼便来到他的面前,一躬到底道:“徐阶何德何能,竟劳动阁老大驾,惶恐惶恐……”

  见他得志后仍如此谦逊,严嵩更加欣慰,伸手去扶徐阶道:“阁老这话正说反了,是你能亲临鄙府。才让老朽蓬筚生辉呢。”

  双方寒暄一阵,子弟又见了礼,这寺进到前厅奉茶。

  严嵩告一声失利,坐回他舒适的安乐椅上,问道:“阁老日理万机。怎么有这个闲暇,光临我这个赋闲老头的家里?”

  徐阶拱手正色道:“知恩不报。禽兽不如。徐阶何德何能,竟得以入阁拜相,还不全仗阁老的提携?今日皇上招下官入内密议,有些关乎阁老的机密,徐阶不敢不报。”

  这下连严世蕃也动容了,心说这个徐阶,还真丄他妈……窝囊啊,我爹都虎落平阳了,还这么低三下四。

  但老严嵩心中激动,暗道,这些年的付出没白费啊,有皇上撑腰,果然谁也不敢欺负我;更加确定了徐阶不敢胡来的判断。

  无论如何,父子俩都打消了狗急跳墙的念头。

  而那边的徐阶和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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