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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温柔的嘹亮-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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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发明各种计量时间的器具,在物理学上,可以测量到十万分之一秒。在普通生活中,我们以一秒钟作为最小的时间单位。一秒钟,喀哒一下,便如同挖去你一块肉。我们一般以为死亡离我们还很远,好象一位客人,在几十年以后等着我们。实际上,人并不是到了遇到那位客人那一天突然死亡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死亡,每一秒钟,你体内都有成千上万的细胞死去,当然,同时也有一些细胞新生,新生的越来越少,死亡的越来越多,于是,你就越来越靠近死亡了。分分秒秒的你,都在变化。下课时的你与上课时的你已经不同了。听完我的讲课,你便又老了一点。时间问题是无数哲人、诗人、艺术家、思想家、科学家面对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我们中国的古人并不太重视,中国人的本性基本上是乐观的,时间感不太强。近代从西方才输入了现代性的时间观念。我们中国传统的时间感是圆的,循环的,人可以转世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而从西方传来的时间感是线性的,一去不回头的,好象文章只有上篇没有下篇,不管你活得好坏,不管你活没活够,就这一把,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所以我们现代人与古代人感叹时间的方式不太一样。 
  时间无情,欢乐时不多,悲痛时不少,它就那样冷漠地、不受任何打动地,嘲笑着人类。 
  于是就产生了一个如何怎样战胜时间的问题,如何摆脱对于时间的苦恼的问题。是寻欢作乐?花天酒地,当大款,还是在事业上取得成就,或是寻找一份人间真情。是立德,是立功,还是立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文学家的任务不是替人选择,而是把这种感情形象化,变成一种审美对象。选择本身是各人自己的事。 
  我从生活给我的启发和一些好的书籍中得到的体会是,还是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用生命的质量来战胜生命的短暂,(很佩服癌症协会的那些人。)用生命的高境界来战胜永恒。当然,这要在具备基本生存条件的前提之下。 
  我想,《匆匆》这篇文章所给予我们的,便是这些启发。 
  下面我们来细读一下。 
  先看文章的题目,《匆匆》。描述时间可以有很多词汇,也可以用缓缓,悠悠,为什么要用“匆匆”呢?这里已经体现出作者的时间观,在朱自清看来,时间是“匆匆”的,是快的,是急的。这个题目就给人一种速度感,还有一种过程感。你似乎能够看见时间以一种动态的面貌呈现在你的面前。 
  第一段,“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第一句是个排比句,选择了三个似同实异的生命现象。描述的是一种循环的生命现象,令人感到亲切、慰藉。然后第二句马上提出一个对比,那些东西都可以重复,但只有时间不重复,“一去不复返”。这个第二句用了一个第二人称“你”,这是直接与读者对话,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最后是几个猜测式的追问。设想那时间可以被“偷”,可以“藏”,可以“逃走”,都增添了时间的形象感。我们看这开头的第一段,用一个排比,一个对比,加上一串追问,造成一种忧伤的节奏,但是这忧伤中又含着优美,因为它是思考中的忧伤,是寻觅中的忧伤。在清浅优美的文字中,朱自清举重若轻地提出了一个重大的问题,表现出一种终极关怀。 
  第二段,“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这第一句中用了一个“他们”。这个“他们”是指谁呢?是父母?是领导?是老天爷?是上帝?我们中学里的语文考试常常采用标准答案的方式,什么东西都弄成标准答案。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什么都有标准答案,还要老师干什么?什么都弄成标准答案,说明我们很多老师的无能,也说明他们的蛮不讲理。这里的“他们”就是不确定的。正因为不确定,表现出朱自清对时间的“无把握感”。其实我们全人类对时间都是无把握感的。谁知道时间是怎么来的?是本来就有的,还是我们自己造的,是上帝设计的,还是我们的错觉?正因为不确定,生活才有了意义。假如什么都确定了,什么都知道了,人类也就没有生存的意义了。但我们还是有一些东西是知道的。知道什么呢?朱自清知道“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八千多是多少?看上去很多,其实也就是二十多年。同学们,从你的手中,已经有多少日子溜去了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算你能活一百岁,也不过就是三万多天。也不过就是一千多个月。你一生中,也就能看到几百次“十五的月亮”。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匆匆》这篇文章写于1922年,当时朱自清24岁,也是一个非常年青的岁数,但他已经意识到“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节奏更快的时代,我们有朱自清那样敏锐的时间感吗? 
  “八千多日子”溜去了,应该是有觉察的。但是为什么没有觉察呢?朱自清下面用了一个比喻。“像针尖上……”这个比喻非常准确、形象。无声、无影,看不见,听不到。所以“头涔涔而泪潸潸了”。“涔涔”是形容出汗,“潸潸”是形容流泪。出汗说明恐惧,流泪说明悲伤。所以这一段,写出了对于时间渐渐离去的悲恐之情。 
  第三段,“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第一句中,出现了“匆匆”二字。这是明确地点题了。说明题目的“匆匆”就是写时间的,就是写这去去来来的时间的。下面,以日子和“我”的关系,进一步把匆匆的日子形象化。我们都知道时间的可贵,但是怎样写出这个可贵,是非常不容易的。朱自清在这里,采用了以有形写无形的技巧。他笔下的日子,仿佛是可以看到的,仿佛是触手可摸的。他用了一串排比句。在修辞手法上,用了拟人。把时间流逝的状态写到了入木三分的地步,写得让人身临其境、如在目前。真的能够令人产生恐慌,从而写出了“匆匆”的力量,写出时间之流的不可抗拒。 
  第四段,“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承接上文“时间之流不可抗拒”的意思,进一步来写人与时间的关系。时间既然这么无情,这么冷漠,这么不可抗拒,那么我们怎么办呢?这里,朱自清写出了人与永恒的矛盾。在永恒面前,显出了人的渺小。“徘徊”二字值得注意。它写出人的无可奈何,人的永恒的困惑。一般的人想到这里,也就会止步了。因为反正干什么都是渺小的,都是没有意义的,都会在宇宙中被时间淹没得一丝不剩的。但是,朱自清没有止步于此。他最后一句说:“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这一句话,由自愧转向了自励,自我激励。前面写出了时间流逝的不可抗拒,但是这里偏偏要抗拒。这才是生命的意义。人类文明,都是在与自然的抗争中产生的。人与自然抗争,与时间抗争,不是为了要战胜自然,战胜时间,而是因为抗争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如果一味地顺从自然,那我们就不应该生存,我们生下来就死去算了。这一段,是全文的思想核心。 
  最后的第五段,只有一句,“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这一句基本上是重复第一段里的第二句,只更换了一个字“你”的位置。上文虽然强调了抗争,但抗争并不能消除对时间的困惑。所以这最后一段又回到对时间的质疑,造成一种回环往复的味道,全文以发问开始,又以发问结束,格外发人幽思。 
  回看全文,朱自清以小写大,以“小我”的感受,写出了“大我”的问题。表现了一种五四情怀。在五四时代,时间问题得到了比较普遍的重视。《匆匆》就是其中的一篇杰作。这样的散文是超越时代的,也是超越国界的,今天读来依然令人震撼。 
  《匆匆》在艺术手法上也非常有特色。清新,亲切,流畅的口语与书面语巧妙结合,形象化的表现手段,体现出白话文的极大魅力。文章中有典型的白话文的标志:“的”,“了”,“啊”,“呢”,但也有“涔涔”,“潸潸”,“确乎”,“凝然”这样的文言词汇。白话文的魅力不是完全排斥文言文,而是吸收文言文中有用的精华,这样才会更上一层楼。朱自清创造了一种十分标准的散文语言,我们今天仍然把这样的语言作为写作的规范。 
  《匆匆》还运用了一些修辞手段。如排比,设问,比喻,拟人,这些修辞手段运用得非常自然,产生了一定的情意化、风趣化的效果。比如第三段,把时间写得好象有几分淘气的样子。 
  这篇文章的优美之处还在于,结构和谐、感情自然而深婉、语言标准、富有音乐性和诗之美。比如第一段,抑扬顿挫,“去了”,“枯了”,“谢了”,音调是仄,平,仄。“再来”、“再青”、“再开”都是平,“不复返”则是仄,读起来有诗歌的感觉。这是整齐与流动的完美结合。多读这样的散文,能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使人永葆青春,望大家多读这样的好文章。 
  好,《匆匆》这篇文章,今天就匆匆讲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度过了一段匆匆的时光,祝同学们在你们美好的一生中,对得起每一个“匆匆”。   
  艺术化的人生:朱光潜的《谈美》(1)   
  美学这东西来到中国,只有100多年的时间。这样讲并不意味着中国古代就没有“美学”,而是说作为一门独立的现代学科,美学是到了晚清才从西方引进的。而中国古代其实拥有非常丰厚的美学传统,一经与来自西方的新知识结合,便产生了特色鲜明的中国现代美学。 
  中国现代美学的早期大师有王国维、梁启超、蔡元培、鲁迅等。其中王国维的造诣最高,他力图打通中西美学,并结合现实人生经验来观照中国的文学艺术。王国维著有《宋元戏曲考》、《人间词话》等杰作,其中《人间词话》可说是一部精彩的美学经典。 
  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美学”作为一个现代学术和现代文化概念,开始在社会上流行。这时致力研究美学的主要有北京大学的朱光潜和宗白华教授等。其中朱光潜除了写有《文艺心理学》等学术专著外,还用了很大精力进行美学的普及工作,所以他的影响更大一些。这里介绍的《谈美》就是一本雅俗共赏的美学佳作。有人说:“作为普及性的、通俗性的学术著作,《谈美》仍然是一本经典,至今没有一本新的《谈美》来代替它。” 
  朱光潜,字孟实。1897年生于安徽桐城,1986年逝世于北京大学,他90岁生涯的大部分都贡献给了中国的美学事业,所以晚年的他和宗白华都被尊称为“美学老人”。20世纪80年代,他们在未名湖畔散步的身姿,已经成为北京大学师生永远怀念的风景。 
  朱光潜的《谈美》写于1932年,由著名的开明书店出版。在此之前,他写过一本《给青年的十二封信》; 用书信的形式,漫谈文艺、美学、哲学、道德、政治等问题,发人思考,指点迷津,在青年中引起很大反响,成为重印了30多次的畅销书。但这本书主要谈的是人生修养,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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