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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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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的姓贺,别人看,却还是有尊卑秩序,三六九等。

    行明一抹脸,把眼角的泪擦干净,父亲争不来的气,她来争。正要还嘴,却听行昭慢条斯理,一本正经的话。

    “黄姐姐姓黄,黄花鱼也姓黄,可惜一个是清流世家的小娘子,一个是遭人饮食的畜生,是大不相同的,黄姐姐可是想说这样的道理?”

    行昭一手玩着掐丝珐琅松竹梅酒盏,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黄三娘说。

    话音将落,七娘便笑出了声,难得说句话:“一个是清流,一个是在水里游,随波逐流的,都是水里的货色,区别也不太大。”

    黎七娘向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一桌的小娘子们面色瞬间就不好了,有一个七品官出身的秦娘子,撂了筷子便轻声嚷着:“什么叫随波逐流,什么叫水里的货色,你说清楚。”

    大周朝重文轻武,文人酸腐气十足十。头悬梁锥刺股读出来的,大抵都看不起勋贵世家躺在祖先功劳簿上的高傲模样。勋贵人家又看不上那起子读书人在朝堂上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特别是那些御史逮着什么参什么,生怕不能一头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

    行昭出身勋贵,甚是觉得清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见对自己有利的便腆着一张脸,那时候就忘了读书人的意气了,着实讨人厌。明明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有时候投胎也是项运气,怨不得谁。

    便垂了眼,拉过行明转身坐过来,又给七娘夹了块黄花鱼,同她笑称:“你尝尝,方才三姐就是在和我说,今儿个的黄花鱼可新鲜了,嫩着呢。”

    黎七娘抿嘴一笑,还是一副讷言谨行的模样,嘴里嚼着黄花鱼,听身后还在不依不饶,淡淡说了句:“你若不晓得,就去上头问问贺太夫人和你娘,长辈们见多识广,定能和你细细说出一二三四五。”

    身后一时间缄默无声了,行明拿着银箸将盘里布的羊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烂了,同行昭与七娘小声喃喃说:“是我言辞无状,倒连累你们两个来帮我收拾场面。”

    行晓这时候倒站出来了,帮着行明斟了盏梨汁糖水:“三姐姐本也没说错啊。”

    行昭轻笑一声,推了推行明。行明没理贺行晓,绕过梨汁糖水,又拿起了甜果酒来,这次一口而尽,小娘子没饮过酒,强忍下咳嗽和呛口,面脸通红,眼眸却亮得像繁星。

    行昭习惯性地抬头看上首,下面有动静,上席选择仿若未闻。一抬头,却对上了应邑长公主的眼睛,应邑弯了绛唇,微微歪了头,一派天真,举杯向行昭遥遥致意。

    行昭同样端起酒盏,皓腕向前一伸,露出腕间的那方赤金嵌青石镯子,向应邑笑得甜,仰头将酒盏中的甜杏果酒一饮而尽。

    果酒偏酸浓厚,流芳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屏风后的天际已是昏黑一片,花厅里也酒酣餍足,夫人奶奶们起了身,准备告辞了。

    行昭去扶太夫人,太夫人却向大夫人一努嘴:“去扶你母亲,她今儿个被灌了几杯酒,这会儿正难受呢。”

    大夫人手里掐着帕子,蹙眉扶着额头,靠在黎夫人身上,左边是二夫人搀着,二夫人笑道:“弟妹新酿的酒,后劲足,大嫂平时酒量也不差啊,被长公主灌了几杯,这就扶不住了。”

    行昭心头一动,没答话,扶过大夫人,大夫人面色酡红,满身是清冽的酒气,这哪是才被灌了几杯酒啊。应邑是个极天真且喜怒行于色的人,现在的手段也尽于此了。

    “贺大夫人将门虎女,极豪爽,敬酒就喝,应邑自叹弗如啊。”应邑在后手里捂着暖炉,娇笑说着,在红灯笼映照下愈显娇艳,如同一朵牡丹花。

    说着话,还冲行昭眨了眨眼睛,笑不露齿。

    行昭抿嘴一笑,同其也眨了眨眼,又凑近大夫人,温声轻言:“母亲母亲,您可难受?”

    大夫人皱着眉头摇摇头,复而又点头,眼神迷离像在寻找什么。

    行昭又是一笑,也不说话了,一行人便往外门去,还好大夫人只是难受,神智还清醒着,行昭人小扶不动,大夫人还是靠在二夫人身上居多。

    将踏过三寸朱红门槛,贺家的马车就等着了,贺琰与贺二爷,骑着马候于前,见女眷也出来了,就下马来扶太夫人。

    太夫人看着儿孙,高兴问:“景哥儿呢?时哥儿身板小,这冰天雪地的我也不叫他再骑马回去,景哥儿可是练着的呢。”

    “景哥儿喝趴了,在马车里呢,您快上车吧。”二爷弓着身子扶太夫人上马车。

    一听,全笑起来,二夫人快人快语:“儿肖母,这句话可真没错!这不,母子俩像商量好似的,醉在一块儿了!”

    行昭人矮身小,藏在大夫人身后,看到贺琰的眼眸,迅速黯了下来。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厌恶。

    行昭挽着行明也上了马车,贺行晓也在后面跟着,行昭挑开马车帘子,露出一条缝。

    马车吆喝着往前跑,她看到,应邑立在灰墙绿瓦下,眼神灼灼地望着贺家的马车,渐行渐远。她的眼神却像一只已猎到兔子的狼。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亲事(上)

    马车拐过顺真门,临安侯府就近了。不多时,就听到外面喧喧嚷嚷的,各房各院的婆子丫鬟都等在门口,扶着主子往回去。

    贺琰、贺二爷和太夫人告了安,便一个回正院,一个回东跨院。

    太夫人倒是拉着贺琰交待:“你媳妇喝多了,是应邑淘气给硬灌的,你可不许冲她吹胡子瞪眼。”

    贺琰听后,面色晴暗不明,只好点头应了。

    行昭神情淡漠,敛过裙袂蹲身行礼:“父亲母亲,二叔二婶走好。”便转身扶过太夫人,往荣寿堂走。

    前面两个小丫鬟打着羊皮角灯,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或听风啸声,又闻树叶簌簌声音。一静下来,行昭便心如乱麻,低着头数步子,一步两步,离正堂愈近,眼前的光亮就愈刺眼。

    “阿妩,你从听音堂出来就不对劲,我让素青问莲玉,莲玉咬死不说,只说你受了冻。”静谧中,老夫人的声音有种不急不缓的安抚感。

    行昭低着头,听太夫人话,先是一愣,将眼神直直盯在青砖上,先摇摇头,又点点头,便不言语了。

    太夫人也不追问,将踏进正堂,太夫人一挥手,丫头们颔首退去,莲玉颇为忧虑地看了眼行昭,行昭冲她点点头。

    丫头们一退出门,素青便拉过莲玉,正要开口问,却见莲玉忍着泪偷偷往里面张望,素青心里兀地一痛,吞下了嘴里的话。

    正堂里只余行昭与太夫人二人。

    太夫人解下大氅,行昭接过踮着脚挂在花架上,太夫人斜靠在炕上,端起茶盅:“是因为你母亲?”

    行昭紧抿了唇,端了个锦杌坐在跟前。

    老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眼毒着呢,行昭自诩两世为人,很肯定今日行事为人仍在竭力沉稳周到,没想到贺太夫人竟也看出来了。

    太夫人见状,笑着道:“你是谁带大的?你是什么性子谁最清楚?你回了听音堂后,端茶盅的时候,手就一直抖。听完一折戏,你便去看你母亲。虽是一直在笑。”

    太夫人一边说,一边拿手指了指眼睛:“那笑没有达到这里头。”

    行昭在马车上便一直在想,要不要同贺太夫人说。说了,老人家将如何自处?儿子与媳妇孰轻孰重,将事情一说,老人家万一受不住该怎么办…

    行昭攥着手,闭了眼,难以抉择。再一睁眼,似下了狠心。眉眼坚定地看着太夫人,语声婉和:“祖母,阿妩这世上最愿意相信的人只有您。今日您也累了,上回没歇息好都难受了一天,明日一早,阿妩铁定同您一五一十全说了。”

    太夫人看着眼前的小孙女,握了握行昭的手,小娘子一双手沁凉到了指尖,再将她散在鬓间的发挽过耳后,轻轻说:“阿妩,你记得就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总还有祖母。”

    荣寿堂终是熄灯安谧下来,二爷的东跨院里却将闹开。

    月华阁里,行明正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便将揪在手上的帕子扔在地上,边哭说:“我不嫁到黄家去!谁爱嫁谁去嫁!黄家能是个好的吗?祖上是个货郎担!这两代才有了出息就开始不得了了!什么东西!”

    “看你这撒泼的模样!又像个大家娘子了!?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哪里轮得到个小娘子来说嘴!还不是父母让你嫁谁,你不就得嫁谁…”二夫人扶着额头,扳着指头和行明细细数:“你看,我们贺家是门楣高,但你爹是个什么官儿啊?是封爵了还是入阁了?好点的人家凭什么不要贺行昭来要你?黄家是根基浅,根基浅也有根基浅的好处,只要贺家在一天,他们就一天不敢怠慢你…”

    旁边的刘妈妈捡起来帕子放在黄梨木小案上,又拧干了帕子边给行明擦着脸,边说:“我的姑娘诶!您见过哪家的太太夫人还和小娘子商量亲事的?这是夫人心疼您呢!”

    行明语塞,温水擦在脸上,气却堵在心里头,深感黄家不是个好去处,又不好将宴上黄三娘的话说出来,一抬手将刘妈妈的手打落,哭成个泪人儿:“母亲哪儿是心疼我!是将我往火坑里推!行昭若是平嫁,嫁的也是勋贵世家,若是高嫁就嫁成皇室媳妇儿了!这我不敢肖想,可是我也不嫁个自以为是的货郎担!”

    二夫人怒极反笑,站起了身,踱步边说:“好好好!我是那坏心的后娘,竟将女儿嫁到那火坑里去!”

    刘妈妈劝完这边劝那边,叹口气:“三姑娘这是拿话戳你娘的心窝子!何况说亲说亲,不到处看看说说,亲事哪里来啊?”

    行明听话听音,赶忙抬头问:“那和黄家的事儿还做不得准?”

    “现在肯定做不了准啊!是黄夫人开的头,约定过两日就和二夫人去定国寺上香,顺道相看相看,相看不行,还不是做不得数。”刘妈妈向行明使着眼色,示意她哄哄二夫人。

    行明却从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冷笑一声:“黄家起的头儿…我便知道他们家不怀好意,攀不上大房就来攀我们二房,没有鱼,虾也好,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二夫人轻叹一声,想起来贺二爷贺环的不着调,又想起将才她不过是和贺环商量着说,黄家隐隐约约有个想结亲的意思。贺环倒是喜笑颜开地一口应允,谁不晓得,他不过是看在黄大爷身在户部,又善钻营,这几年的官运亨通,黄老爷子又会投机,家财不少。

    “你没有亲生兄弟,往后也没个人帮你出头撑腰,大房虽然亲,终究是隔了一层。我帮你说亲事的时候,就往下面看看,你低嫁过去,别人好歹不敢怠慢你。女人娘家硬,在夫家也能说上话。”二夫人颇有心力交瘁之感,贺环无子,说话间常常怪到她身上来。她在外人面前做出蛮横精干的样子,遇上贺环,也总是觉得自己理亏。

    行明抽泣着擦干了泪,二房的情况她也不是不晓得,摇着二夫人的手:“我恼的不是低嫁不低嫁的。是不乐意嫁到黄家去,门楣低的人家多了去了,哪里一定要和黄家相看…”

    “黄家哪里不好?是读书人家里难得又有经商的,嫁人嫁人吃饭穿衣。黄家家底厚,不用一家人跟狼似的盯着你嫁妆。黄家小郎是嫡出长子,又是廪生,现在在国子监读书,前途不可限量。黄夫人瞧着又会做人,是个和气人儿,不像是会拿捏媳妇的婆婆。算过来算过去,黄家是今儿个堂会里最合适的人家了。”二夫人越想越觉得好,喝了口清茶,将天青色旧窑茶盅轻搁下,刚准备启唇又说,却听得红烛“嘣”的一声响,不禁笑逐颜开:“灯花爆,好事到!”

    行明听母亲说得愈加兴起,心头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您,婆婆好不好算到了,郎君好不好也算到了,怎么就没算到黄家有个刻薄势力的小姑子呢。”

    二夫人顿时一愣,倒是刘妈妈边拿银签子去挑灯花,边问:“三姑娘这是个什么说法?”

    行明一撇嘴,看着烛火往东一闪,又往西一回,冷声说:“黄三娘今儿个在宴上说我虽然是姓贺的,却不比正经的贺家人有体面,人家瞧不上咱,咱们又何必那热脸去…去。。哼”

    终是临安侯府养大的,教养让她不能说下去了,只轻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那烛火。

    二夫人这才听明白,一壁又舍不得因为一个要嫁出去的小姑子坏了这门好亲事,一壁又咽不下黄三娘的话,蹙着眉头,久久不语,行明等了半晌才听到二夫人说:“罢了罢了,累了一天先睡了,明儿个一早就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总能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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