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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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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不来她。

    果然,应邑抬头轻咳一声,内堂里瞬间静了下来,将戏单放在了桌上,说:“柳文怜唱功长于细腻,情真意切,点一折《红豆传》吧。”

    《红豆传》讲的是官家娘子陈红豆,豆蔻年华时恋上府中西席尹先生,两情相悦间,却遭红豆父亲拆散,尹先生独身往北,苦读功名,陈红豆却在父亲安排下成亲生子。尹先生高中归来之时,陈红豆已撒手人寰,化作一缕芳魂,独留尹先生含恨人间。

    内堂里带了小娘子来的夫人们,不禁面面相觑,又不敢直言,只好将眼神落在了贺太夫人身上。在有未出阁娘子的场合,约定俗成,这些折子都是不乐意点的,就怕带坏了涉世未深的女儿家。

    “欢欢喜喜好过年,这出戏哭哭啼啼的,有些寓意太不好了。要不换出武戏来?敲敲打打的,锣鼓喧天,我这老太婆就喜欢热闹些。”贺太夫人啜了口清茶,放下了天青碧甜釉瓷茶盅,笑盈盈地和应邑打着商量。

    应邑面容一红,仿若被戳穿了心事,掩饰般又翻了翻戏单,嘴里边念着:“《巾帼英雄传》、《梨花演义》、《训子》,都是柳文怜的好戏,太夫人您看点哪出好?”

    太夫人瞧了眼正襟危坐在下首的三夫人何氏,笑着说:“点出《梨花演义》、再点出《训子》,《梨花演义》叫女儿家们学学英气和正派。《训子》嘛,孝悌和尊重大家都得好好学。长公主,您看可好?”

    应邑哪有说不好的,将戏单递给婢子,婢子才走了几步递还给了班主。

    三夫人一听,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甚至觉得耳边都有些嘲讽的轻笑声。

    《训子》里有庶子忤逆,有嫡母宽厚,嫡母辛辛苦苦供庶子考科举得高中,庶子心怀不轨,最后嫡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连天庭都看不下去了,派了金星下凡来训子。

    三夫人强颜欢笑同那班主吩咐:“拿了单子下去吧,好好唱,唱得好,有赏。”

    班主高声唱了个喏,便回了戏台后的厢房,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伶人拿着铜锣,唢呐,古琴,花鼓出了来,戏台后的背景也撤换了个浅棕色榆木雕五子登科花样的屏风来。

    一声清脆的锣响,好戏正式开始。

    第一出唱的是《梨花演义》,柳文怜演的主角儿芳娘,穿着一身桃杏色戏服,眉眼勾得弯弯的,眼波百转千回,就似那碧湖青波,一唱一打之间,带出无尽风流,引人入胜。

    如同二夫人那样的戏痴看得都呆了,眼神跟着戏台上的角儿动。

    行昭本也乐意看戏,戏中人生,唱念做打,倒比现实来得更真。

    只是今日行昭心里揣着大事儿,时刻注意着应邑的一举一动,便觉耳边韵意绵长的京腔显得有些吵嚷。

    应邑点出《红豆传》,其中寓意昭然若揭,有情之人分离天涯,饱受相思之苦,可她如何知道她不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行昭轻啜了茶,眼神落在应邑身上,见她神情专注看着戏台,一颦一笑皆随情节而变。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甫入口是清洌,再品是回甘,行昭轻轻眯了眼,前世的记忆就如走马灯似的浮现,如今再回忆,显得有些朦胧与迷离。

    再睁开眼,正好是第二场开锣,芳娘代父从军,已换了一身铁甲头盔,英气逼人,后执红缨枪,前策千里马,决胜于战场之巅,花鼓打得急促而短促。

    行昭习惯性地在往东侧一瞥,应邑已经不在位子上了!不禁大惊,忙推身旁的行明,压低声音问:“应邑长公主这就走了?”

    行明眼神都没动,直直盯着戏台上,却佝了身子,亦轻声回:“哪儿能啊,总要听完一出戏才能走,这是规矩。估摸着看累了在厢房歇着呢。”

    行昭沉住口气,冲行明点点头,又起了身凑在太夫人耳边轻声说道:“祖母,阿妩想出恭…”

    太夫人转头看看孙女,招手唤过身后的素青,正要吩咐素青带行昭出去。行昭直扯着太夫人的衣角,愈加低了声儿,笑缠道:“素青姐姐看得正起兴呢,阿妩又不是没来过三叔家,带着莲玉就好了,难不成还有妖怪把阿妩抓去吃了?”

    “好好好!不许往水边儿去,不许往假山上去,不许离了莲玉。”太夫人拗不过小孙女,挨个条吩咐着,行昭笑着一一应下。

    将撩开帘子,踏出内堂,便觉那沸反盈天的热闹与自己无关了,雪下了这么多天,今儿个竟出人意料地停了,行昭望着天际边,层峦耸翠间隐约可见的澄澈黄光,微微垂了眸,带着莲玉快步向前行。

    再往左拐,有五间紧闭的厢房,每隔十步就有穿着丁香色素纹小袄的侍女站立在侧,行昭问了身旁的一个侍女:“厢房里可还有歇息的夫人?”

    那侍女摇摇头,又想了想说:“方才应邑长公主来歇了会儿,没多久,就往外走了。”

    行昭笑着点点头,让莲玉打赏了一贯钱,便裹裹大氅,将手袖在貂毛暖袖中,顺着走廊往西边走。

    再往西走,就是外院了…

    行昭心头大惑,难不成应邑果真往外院去找贺琰了?也太过大胆了,若是真心想来凑面,会往哪里去?内院通外院有门子,出入需要人开锁放行,外院肯定不可能。内院女眷们在听音堂听戏,大半的仆从也在宅子的东北边侍候。女眷往外院去没有道理,那若是老爷们多喝了,要进内院来歇息呢!?

    行昭缓缓踱步,莲玉性格沉稳紧随其后,穿过垂拱花门,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紧锁的院落,许是久无人居,青石地上存着一滩厚厚的冰水,蜿蜒淌下,栅栏里的杂草叶上有层薄薄的白霜,厢房的窗户紧掩,被风吹得一动一颤。

    行昭心头一动,敛起裙袂,便欲向前,却被莲玉拉住:“姑娘,如今可不是淘气的时候,湿了鞋袜事小,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行昭转了身,握着莲玉的手,郑重出言:“我必须去,不是淘气,不是任性,不去…我心难安。”

    话到最后,含了些哽咽,莲玉惊诧于行昭的郑重和坚定,索性心一横扶着行昭往里走。

    将穿过圆门,地上极滑,主仆二人扶着圆柱慢慢走,忽然听见有一带着明显压抑,却仍旧尖利的女声:“阿琰,那病痨鬼拖了我十年,我念了你十年,你却连一个承诺也不肯给我?”

第一卷 第九章 堂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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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应邑的声音,语声有怒气有酸楚,隐隐约约从前头的小阁里传出去,话到后头,鼻音浓重。

    行昭当即愣在原地,面色晦暗不明,紧咬住唇,眉眼半分未动,心却兀地沉沉落下来,原有百种猜测,有千种准备,有万种设想。真的到了那一天,亲耳所闻后,竟还是不敢相信,更没料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赌对了…

    果然不是如同,前一世定京传言那样——临安候贺琰风姿绰约,人如挺竹,应邑长公主新寡后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行昭连忙回首,却见莲玉捂住嘴,瞪圆了眼,向其安抚一笑,又轻拍她手,示意她不要慌。

    莲玉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一回亲身听到天大的隐秘,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又如同置身在正月的冰窖里,浑身冻得不敢动弹。

    又感到手被人轻拍,带着不可言明的安定,惶然抬头,却看行昭展眉一笑,更觉行昭的笑里,有苦有怪异,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平静。

    主仆二人心怀各异,躲在红漆宝柱后,小阁里的二人浑然不知。

    小阁里,几扇窗棂紧闭,内室只有透过窗棂缝隙直射而下的光,显得阴暗湿润。有光斑驳在应邑长公主的脸上,应邑撑在蒙尘的半桌上,身往前倾,眉角高挑,方才那句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哀求。

    “你到底要我给你什么承诺?娶你?”前方是一着青竹滚云纹镶边斓衫,背手立于窗前,面容清俊,却眉头紧锁沉声缓言的临安候贺琰。

    “你让我等你的!我却等到你穿吉服娶那方氏!方氏有什么好?她到底有什么好!”应邑本来还压抑着的语气,陡然扬高,怨毒得极似伺机而动的毒蛇。

    贺琰转身扶住应邑的肩膀,眼前女人情绪几欲失控,只好温声安抚:“你我相识于少年,方氏木讷笨拙,到底比不过你我情分。张君意累你甚深,你晓得我一直牵挂着你的。张君意一死,你便遣人给我送花笺,让我来,我不顾前程家室,不也来了?”

    行昭静静地听,面容半分未动,倒是莲玉在旁边颤得如同抖筛,大约怕多于气。

    当事实以其原貌出现在面前时,哪怕真相能如同刀割一样让人钝痛,也要咬牙沉住气——这是历经苦难之后的领悟。

    应邑闻言,登时红了眼,软了心。在年少时静好时光里,他是侯府飒爽英姿少年郎,别人都将自己当珊瑚珍宝一样,敬着供着。只有他,明明是着青衫戴方巾的风流男儿,却敢一挥马鞭,扬尘而去,策马赢她后,再回头冲她挑眉一笑。这一笑,这个人,便直直撞进心里,永生难忘。

    “阿琰…”这一声唤得极缠绵悱恻,“你的玉箫,我还收着。我给你绣的扇套,却不见你再戴了。”

    贺琰伸手揽过应邑,拥其入怀,轻轻说:“我细细藏着呢。是我的错,方氏是母亲费了心力求娶的。那个时候…”

    “我知道!”应邑急急打断,“那个时候临安侯府风雨飘摇,老侯爷一病经年,你需要一个臂膀极硬的外家。我虽是公主,若你娶了我,就要另辟公主府出来住,临安侯府算是真断根了…”

    行昭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血,扶着柱子,慢慢抬起头,望着檐下百子戏婴的雕甍,几乎想嚎啕大哭,大约世间的男人们都一个德行,审时度势,只取所需,心里藏一个,身边放一个,哪个有用娶哪个,没用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屣,再寻真心。

    周平宁如是,贺琰亦如是。

    只是母亲何辜啊!她又何辜啊!世间种种遇人不淑的女人们,何辜啊!

    “你能理解便好。那日大婚,我喝得醉醺醺地挑开方氏的喜帕,天知道,我有多希望一挑开,便能看到你的脸。”贺琰见女人温和如初,放下了心,继续温声说。

    应邑极欢喜地一仰头,便急急说道:“张君意已经死了!你娶我罢!我去向母后求,让我做贺家的宗妇,你还是临安候,不用搬到长公主府去!到时候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肃清后宅,我们白头到老…”

    说到最后,话里的甜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

    行昭一颗心攥得紧紧的,屏住呼吸,提起裙摆,躬身沿着墙垣往里走,却听里面一管清朗的声音,略带了些迟疑说着:“方氏到底是结发元妻,也无犯七出之罪,停妻另娶,就是方皇后那里也说不过去呀。”

    应邑一声娇喝:“方皇后?圣上早厌了方家了!方家远在西北,拥兵自重,哥哥话里话外多有责难,听母后说,最近连凤仪宫也不大去了。”

    又听应邑略带了些得意继续说:“方皇后又无子,又失了宠,如今在宫里都要夹着尾巴做人,自身都难保了,哪里管得了方氏。”

    行昭大惊,前世她只是深闺娘子,母亲正月里自尽后,朝堂似乎是有大的动荡。母亲死后,临安侯府哪里又会有人来同她说方家的事,白白惹她伤心呢。只是,到最后方皇后也并未被废啊。

    行昭赶忙将耳朵贴在青砖上,却听贺琰难得地语声激昂:“此事可属实?方家…方家经营西北多年,在西北根深蒂固,近年确是越发有几个御史连续参奏方家,但圣上皆留中不发,不像是要下力整治。”

    应邑一撇嘴,眉角高高挑起:“我不懂你们男人们前朝的事,但是我晓得**有时候是面镜子,照得真真的。”复而又高兴起来,从贺琰怀里起来,欢喜地说:“等方家倒台了,方氏死了,我就嫁到贺家了,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嫡子。看方氏那样子,生出的孩子能有几个好的?”

    莲玉杵在柱子边上,不敢大口喘气,抖得愈发大了。又想跟上前面的行昭,颤颤巍巍举了步子,却没注意脚下,踢着个破砖,低低惊呼了一声。

    里头反应极其灵敏,立马安静下来,只有男人低沉警觉一喝:“谁!”

    行昭一把拉过莲玉,反身往墙角躲。

    贺琰几步上前拉开门,虚掩一半,探身出来看,眼神极犀利,举步就往墙角边走来。

    行昭捂住莲玉的嘴蹲在阶下,透过横栏眼看着那双牛皮直筒靴一步一步越靠越近,心也越跳越快,藏在喉咙里的尖叫几欲破口而出。

    “侯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是何妈妈在小阁那头唤,行昭一瞬间几乎喜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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