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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第6章

小说: 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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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风雅的。唉!这个范源廉,他又开始在心底动了气。

  “老爷,奴婢来问一声,晚餐是送来书房还是去餐厅?”

  耳边传来一个天仙般的嗓音,他缓缓地抬起头,只见那位叫如意的丫环,正粉脸低垂地站在门口请安。瞧她半日不见,又换了服饰。一身粉红色的紧身夹袄和夹裤,使得浑身曲线在亭亭玉立中风韵毕露。淡妆的鹅蛋脸下白嫩的粉颈,连同那微微起伏的胸脯,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气息。

  黎元洪绷紧的神经,终于格登一声松弛下来。他有点心旌摇荡地向她招招手。

  “过来,让老爷好好地看看你。”

  迷濛的灯光下,如意像一朵流霞轻轻地飘移过来。他见她凤眼含情,面着桃花,雪白的颈窝里衬着一串娇艳的玛瑙项链,还不时飞来几道柔柔的媚眼。禁不住怦然心动,一把捏住那双温如羊脂的小手,含情脉脉地说:“就在这用膳吧,我的小如意,哈哈哈!”

  在这民国五年的岁末,一位内外交困的政治家,总算凭借一介女子,度过了一个温柔缠绵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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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总统官邸的沉闷空气相比,内城外的松筠庵里却清流云集,一派喧哗。

  下午三时,庵门外沉寂多年的官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主持闻声出门相迎,只见雪地上,三辆车窗油亮的绿呢四轮轿车正疾驰而来。随着车把式一声吆喝,马车稳稳地停在门口。几位当今京城响当当的人物,依次跳下车来。步履沉稳走在前的是一位中年绅士,着蓝布长衫,外套一簇新的毛绒马褂。他就是今日做东的主人,浙江余杭人氏,北京医专的校长汤尔和。大大咧咧紧随在后的,是面带醉容的教育总长范源廉。这位共和党的内阁成员倒真是性情中人,不但中午的酒没醒,还早把黎元洪交办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蔡元培一提议,又余兴未尽地跟着来 后面三位北大名流也都是蔡的同乡,马叙伦家在杭州,沈尹默和钱玄同都是吴兴人,见他们簇拥着面容清癯脱俗的新任校长,谈笑风生地拥进门来。

  这松筠庵位于宣武门外的炸子桥胡同,原是明代谏臣杨继盛的故居。自二十年前康有为在这发动震惊朝野的公车上书事件后,早已渐呈衰相,门庭冷落

  住持僧名法喜,因擅长鉴别字画,与厂肆画商多有来往,以至传说他能用鼻嗅手们而知书画。与名画家陈师曾,古琴演奏家王心葵等都是朋友。见来者均是士林中人,忙令在暖阁备好时鲜素席,以便让客人游宴吟赋,畅怀痛饮一番。

  来客却先自去了景贤堂。堂内正面有杨继盛画像和牌位,堂外置石座大铁香炉,供祭把之用。这位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直隶保定府人,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虽官职卑微,却敢冒死弹劾嘉靖朝的两大奸臣仇驾和严嵩。最著名者为他的上《请诛贼臣疏》,文中罗列严嵩“十大罪,五奸”。两天后就被投下“诏狱”,监禁三年终被严嵩杀害。临刑前,仍以一首铁骨铮铮的赋诗留传天下。诗曰: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万古。

    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遥想当年,蔡元培在翰林院任编修时,常与张元济、胡道南诸友来此凭吊咏叹,议论时事。今重返旧地,见老友皆风流云散,自有一番感叹。他率诸友祭扫完毕后,又沿着假山游廊,步入谏草堂入席。

  这就是当年康有为以一天两夜的激情,奋笔疾书,写下一万四千多字的《上清帝第二书》的地方。

  那是何等壮阔的场景 十八省的一千三百多位举子互不相识,却聚会于此。面对甲午海战后即将签订的《马关条约》,以士阶层拼死抗争的气节,聆听着这位以圣人自居的精神领袖那力挽国势、变法图强的雄图大计。当时的朝廷规定,举人没有直接上书皇帝的权利。主和派的清廷大臣又竭尽手段,分头去会馆恐吓哄骗各省举子。他们是为功名而来帝京的,行囊里挟着布衣寒士百年一遇的希冀;却又从松筠庵里踩碎了寒窗苦读孕育的功名梦,以杀身成仁的胆魄,迈出了令千年士林黯然失色的激越步伐。他怎会忘记这个日子?1895年的5月2日,一千多位举人簇拥着康有为和他的“万言书”,士气愤涌,口号震天地从这里奔向都察院。当时他人虽在翰林院,心却随上书的人流彻夜不眠。当举人们得知军机大臣孙毓汶已抢先勾结李莲英,通过慈禧逼迫光绪画押用宝,偷偷签订了《马关条约》后,群情激奋到了极点,扬言要抬着棺材上孙府示威,非打死这卖国贼不可。康有为的“万言书”虽因种种原因,没能呈送到皇帝手里,但辗转传抄,很快遍及京城。美国公使田贝在上书第二天,就向康有为索取书稿,不久便在上海出版了《“公车上书”记》。

  作为与康、梁、孙文同时代的他,事后虽也与帝党官员文廷式等翰林院人士联名上过《奏请密连英、德从御倭人折》。但为何没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历史时刻,挺身而出,拜访康有为,一吐心迹 就在上个世纪的末叶,这宣武门外的炸子桥胡同,路南是松筠庵,路北就是嵩云草堂,为强学会会址。再加上不远处米市胡同的南海会馆和浏阳会馆谭嗣同的莽苍苍斋,构成了一条变法维新,给清廷致命一击的精神防线。他当时曾怀着多么激动的心情,为康、梁犀利痛快的文风扼腕叹息,奔走相告?又是揣着多么敬佩的情感,声泪俱下地仰望高视阔步走向菜市口的桀傲者——谭嗣同,为他那“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的千古绝唱而仰天长啸

  他瞥了一眼今晚的聚会,法喜和尚将一桌清淡的素斋弄得很丰富。钱玄同正鼓动着沈尹默,在向范源廉劝酒。这谏草堂为道光年间重新扩建,匾额为何绍基所写,墙上嵌有杭州张辛精心临摹杨继盛谏言草稿石刻八幅,十分壮观。汤尔和把这位风雅的住持僧也请来作陪,正在信口谈些当年轶闻。

  是的,作为后来参加过暗杀团,组建了光复会的辛亥元老,他曾无数次地们心自问:为什么自己当初竟会按兵不动 他并不是以门户自重之人,从心底里,他自然佩服这位高额浓发的南海异人,那种横扫千古的气魄和才识。记得还在1889年,他这腼腆的浙东举子第一次携徐维则赴京赶考时,那位长自己十岁的康有为,已单骑出居庸关,遍游京师,考察山川地貌,冒着杀头的风险,以布衣伏阙上书。就在那石破天惊的《上清帝第一书》中,他提出了“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三项救亡图存的建议。

  晚宴已经开始,性格开朗的钱玄同原想借酒与这位前辈缀诗钟取乐。见他面色沉重,心有所思,也不敢造次。钱玄同在绍兴读书时,曾听说过许多蔡元培的趣闻。几杯热酒人肚,又津津有味地品尝了几口素什锦,便饶有兴致地与马叙伦谈起了往事。

  都说蔡元培从小心有静气,据说有一次宅内失火,举家惊骇,急呼他下楼,他因专注读书竟浑然不知。传闻怪八股高手王子庄收徒有三条规矩,一曰诚、二曰忠、三曰孝。元培六叔铭恩领他拜塾师时老先生先没答应,待他从乡邻处听说了几则逸闻才欣然应允。先是说蔡家门第有书卷气,其祖父夏夜酷爱读书,亦有怪僻。为避蚊蚁,竟把双脚置于瓮中。又说他天性忠厚,某次女佣带兄弟下楼玩耍,楼梯又高又陡,女佣先抱哥哥下去了,让他坐在楼梯口等。没想到女佣下去就忘了,他却不哭不闹,一直静候到被家人发现。还说他侍奉长辈十分恭敬,每晚临睡前必一一请安。元培幼年丧父,家学全凭叔父教育,有一次他请安后,恰逢叔父疲倦睡去,一觉醒来见人还站着,忙问为何不去?他却说叔父未命不敢去。最为感动的还是到臂孝母之事,母亲病重时他听说用此土方能延寿十二年,小小年纪竟忍痛割臂肉和药,悄悄煎给母亲喝下去治病。

  马叙伦听了忍不住击掌叹息,他恭敬地斟满杯中酒,起身敬蔡元培。

  “蔡公真是大德转世呵,您能主长北大,实属教育界幸事,兄弟愿在麾下尽汗马之劳。”

  那边范源廉和汤尔和也来凑热闹,相继向他敬酒。他也算是好饮之人,几杯热酒下去,情绪也就来 只见法喜和尚双目灼灼,清瘦的面容溢出一丝敬仰之情。他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久压心底的疑问。

  “先生的大名晚生早已如雷贯耳,在我的印象中,前辈是一位温而厉的先贤。记得百日维新时,晚生还是位莘莘学子,听外间传闻,先生在翰林院的书房,挂有一幅‘都无作官意,惟有读书声’的手书对联。还不分昼夜地翻阅魏源、严复和国外有关变法图强的书。变法失败后,先生又毅然挂冠而去。据说当年孙文也先给李鸿章上过万言书,以后又去万木草堂拜访康有为,因均遭拒绝而自立门户。太炎先生可谓狂生,也主动纳会费十元加入上海强学会,并应邀出任梁启超的《时务报》笔政。就连李鸿章二张之洞和袁世凯,都不同程度地巴结过康、梁。为何迄今为止的史料不见一点你们的联系 恕贫僧冒昧,难道彼此有什么宿怨和成见 ”

  蔡元培见心中之隐已被点破,面若敷霜的脸上松弛出一丝愉悦。他突然明白了今日来此地的动机,渐渐悟清了这次北上的目的。他终于舒展慈眉,娓娓袒露出自己的心迹。

  “在翰林院那几年,真是政治最为黑暗,精神最为痛苦之时。眼看着割地、赔款的条约一个个签订,却一点找不到出路。就在这时候,康有为如一道闪电,照亮了中国的上空。当时也有人劝我去松筠庵参加集会,并愿意牵线引见康、梁,都被我谢绝 现在细细想来,还是自己书生意气太重。一是觉得此公大孤傲,听说孙文想见他时得先行弟子之礼才能进门,这种羞辱我实在受不 二是觉得他有权变意识,做学问也欠严谨。为了给维新变法制造舆论,不惜武断地在《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中,公开宣称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都是刘欲在西汉伪造的,与孔子之圣道并无共同之处。在他的笔下,二千多年前的孔子好像成了托古改制,维新变法的祖师爷。这种石破天惊的议论对长期受封建桎梏的士人起着振聋发聩的作用,但那种治学态度,却为我不屑。还有,百日维新时,康、梁已成了炙手可热人物,皇帝权贵争先巴结,我生性不愿凑热闹,也只好做旁观者 以后西太后发动政变,他俩仓惶逃命,与谭嗣同那种彪炳千秋的人格相比,真是令人心寒。变法失败不久,我为何会一气辞职不回 因为我觉得他们失败的真正教训就是没有从培养变革人才,抓教育入手,而是寄希望于钻门路,找达官贵胄做靠山。这也是我这些年一心致力教育的根本所在。”

  他说到这里,呷一口酒,有点激动地微昂起脸,目无旁物的眼光穿过众人头顶,射向茫茫夜空。

  “今天看来,我确实太偏狭了,至少是缺少一种气度。我没有看见当年康、梁那种傲视干古,欲与整个旧体制决绝的胸襟。更缺乏那种敢为人先的开创精神。这次来京后与仲甫的几次长谈,对我触动很大。他反复问我,你究竟想怎样办教育?怎样治理北大?现在中国缺少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教育家,政治革命已暂时没有可能。要救中国,首先是从思想领域进行革命,要革中国人封建思想的命。你要我把《新青年》一齐迁来北大,你能一扫以往腐朽沉闷的空气,造就出一种新的北大精神 告诉你,我上北大不是来为你教书的。中国并不是没有名教授,而是缺少开风气之先的思想先驱。待你把办学思路全想明白了,我自然会来为你摇旗呐喊的。”

  马叙伦听得热血沸腾,他不无得意地扫视了一眼汤尔和与沈尹默,朗声笑道:

  “仲甫果然高屋建瓴,气势逼人。看来我们推荐他没看错人吧?”

  “非常感谢诸位的鼎力相助,我还是想把办学的思路再开阔一些。在德国和法国留学和考察时,我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大学是培养高深学问的地方,办学一定要兼容并包,学术自由。只要有真才实学,不但仲甫、胡适之我要,就连刘师培和辜鸿铭这类人物,我也想用。”

  “什么!连两次变节的帝制余孽和那位冬烘先生也能上台执教?”一脸书生气的沈尹默,惊愕地瞪直了眼睛。

  “对,我要的不是他们的思想,而是学问!”蔡元培那坚毅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深思熟虑的自信。

  钱玄同的心却暗自窃喜,不光是他与刘师培在日本时私交颇深,对这位少年国学大师的才学甚为佩服,更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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