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7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推讓了好一會,蕭麻向苗禿道:「何如?我預先就知道,大爺不肯收,你還說是再無不收之理。如今我有道理。你在明日,我在後日,各設一席。今日讓與鄭三,這幾月疏闊的了不得,也該整理起舊日家風來了。」苗禿子道:「說的是。大家原該日日快聚,才像個朋友哩。」又見玉磬兒從西房內慢慢的走來,笑道:「我也無物奉獻,止磕個頭罷。」如玉連忙扶祝胡六敚Х疟P,是十六樣茶食,紅紅綠綠,甚是豐滿。隨即鄭三入來說道:「昨日是大爺千秋,晚上才曉得,還和老婆子生了會氣。」正說著,鄭婆子從門外搶入來,說道:「大爺不是外人,就是昨日示曾整備酒席,實是無心之過。只是洠в性缈膫頭,想起來到教人後悔死。」說著兩口子洠目南骂^去。如玉拉了半晌,方拉起來。
如玉道:「我這半年來手內空虛,洠в卸嗟南嗨停纳蠒r時抱愧。承你老夫妻情待我始終如一,不但飲食茶水處處關切,就是背面後也洠О刖鋫|我。今早又承這樣盛設,到教我又感又愧!」鄭婆子道:「大爺不必說錢多錢少的話,只要爺們情長,知道俺們樂戶人家的甘苦,就是大恩典了。」蕭麻子冷眼看見鄭婆子穿著一雙毛青梭新鞋,上面也繡著紅紅白白花草,因鄭三在面前,不好打趣。少刻,兩口子都出去了。蕭麻子向玉磬兒道:「你三嬸子今日穿上這一雙新花鞋,到穿的我心上亂亂的。你可暗中道達,著他送我一隻。」玉磬兒道:「你要他上供麼?」蕭麻子道:「誰家上供用那樣不潔之物?不過藉他打打手悖X得分外又高興些。」眾人都笑了。苗禿子:「金姐還梳頭麼?」胡六道:「二姑娘說來,今日不吃飯,害肚哩,不受用哩。」苗禿子道:「這又是個戲法兒。他不吃飯,我們還要這嘴做甚麼?」蕭麻:「我拉他去。」於是不容分說,將金鐘兒拉出,五人同坐。正是:一日無錢事事難,有錢頃刻令人歡。
休言樂戶存心險,世態炎涼總一般。
第五十五回愛情郎金姐貼財物別怨女如玉下科場
詞曰:
蕩漾秋波落淚痕,送郎財物在黃昏。遠情深意出娼門。
為下科場離別去,空留明月照孤村。一燈相對夜銷魂。
右眨朵较场
話說如玉在鄭三家過生日,蕭、苗二人各請了一席,如玉又還了一席,鬼混了三四日。只因有這幾百銀子,入在眾人眼內,弄得鴇兒、龜子動了貪心,苗禿、蕭麻生了癡念,一個個不說的強說,不笑的強笑,每日家簇捧著如玉和羊脂玉滾盤珠一樣,比一來時的如玉還新鮮幾分。孰不知他們把精神俱屬罔用。若依著如玉,他原是公子出身,止知摚Ы鹑缤粒侵脶崴记埃烤褪侨缃窀F了,他的豪奢心性仍在,這幾兩銀子也不愁不到他們手內;無如裡面插著金鐘兒與他做提眨伲@女廝不過情性急暴些,講到人情世故上,真是見精識怪,透露無比。
依如玉的意思,念在鄭三家日久,雖然他款待涼薄,一個樂戶人家,原指著姐妹和椋^日子,就與他五六十兩也不為過;又見蕭、苗二人愛錢的景況,甚是可憐,也是點綴他們數金,因與金鐘兒相商。誰想金鐘兒另有主見,向如玉開說道:「你不過是為貪戀著我,在他們身上用情。你想想:如今的時候,銀子出去最易。你若教他回來,比登天還難!刻下有這幾百銀子放在身邊,便是個虎豹在山之勢。我父母從今斷不敢薄待於你;你就再遲一半月與他,也不遲。至於蕭、苗二人,且樂得教他們望梅止渴,日日受享他們的趨奉。到看不過眼時,與蕭麻子幾兩罷了。但是我還有一懀В哼@個去處是風波不測之地,千人可來,萬人可去。別人尚不足介意,湛质捖樽永倪^重,或勾通匪類,意外生枝。你又是個孤身,我又是個婦女,五六百銀子放在此地,終非妥局。刻下若將銀子拿回泰安,不但我父母切骨恨我,蕭麻子於你,也不肯罷休。你我想要安然相守一日,也恐怕不能。依我的主見,你可速速寫一字,叫張華坐車子來,字內再說與他。若我父母問時,只說是你家老太太祭辰,請你回去上祭,他們就不疑心了。我連夜做成幾個布搭包,不論三更四更,與張華約定,將銀子轉去。只用往返兩次,就都帶回泰安,教他收存在妥當地方,豈非人鬼不知?仍然這裡連五十兩也不用存留,以防不測。再如你我終身的事體,我打算已久,若輕輕易易的嫁你,斷不能夠。我已立定志願,除你之外,今生誓不再接一人。任懀腋改傅朵徃沉T了。他將來見我志願已決,定視我為無用之物,到那時他們都心回意轉,不過用二三百銀子,便可從良。我自從接客至今,五年光景,身邊零碎,積下有百十多兩銀子,衣服、首飾,也值百十餘兩,你將來回家時,可盡數帶去。日後,我若有福,得與你做一夫一妻,到你家中過起日月來,我又有一番安排。你的住房,是三百多銀子買的,不妨賣了,費一百來銀,買幾間小房居祝張華人老實,存心也還為顧你,可留在家中。你家中還有個姓韓的,我聽得說,椋鹤拥接兴奈鍌,這不但天天吃米,即年年穿布也了不得。這原該早與他幾兩銀子,著他出去另過。
我從良滿估上三百兩,我與你的枺鳎糇冑u了,便有二百四五。你不過止出著五十多兩,我就是你的人,將來好也是個過,歹也是個過。窮人家一文無有,也未嘗盡行餓死,還要養活兒女哩。為今之計,可咬定牙關,只拼出三四十兩來,在此混到水盡山窮處,方零碎與他們。將來我父母若趕逐起你來,你只管回家,留下我與他們拌著走。人生在世,能有幾何?與你快活得一日是一日。我實實的捨不得你,再交好別人。」說著雨淚紛紛,倒在如玉懷內。
如玉聽了,感激的入骨切髓,連忙抱起來,用自己的臉兒來回與他揩抹;溫存了半日,方說道:「這溫如玉家門不幸,疊遭變故。若在三四年前,早已與你成就了心願了。你的議論,都是從心眼中細針密線盤算出來的,只是愁你將來要大受凌虐。你父親還罷了,你母親不是善良神道。」金鐘兒道:「任懀F瓷蟼死,誰也打發的下去。」如玉道:「你今說到此際,我也有個耄е裕瑢掖蜗胍f,只是不忍與你分離。」金鐘兒驚問道:「你為何說出離別兩字?」如玉道:「我如今家業凋零,只有一日不如一日,斷無興發之期。目今已六月初十日,離科場僅有五十來天。我意思要回家,讀幾句書,或者藉祖宗功德,僥倖一第。異日總不能中進士,挨次做個知縣或遷就別途,也是日後的飯根。」金鐘兒聽罷,呆了一會,說道:「你這一下場,不知得多少日子才能完結?」如玉道:「若從如今回家,到八月初八日進場,十六七完場;二十內外,我可與你相會。此地離省城百餘里,比泰安還近一半路,我場事一完,即來看望你。」金鐘兒道:「這是你功名大事,我何敢铡悖
但願上天可憐,從此聯捷。你出頭的日子,就是我出頭的日子。
只是要與你隔別兩月功夫,我真是一日也受不得。」如玉道:「你若不願意著我去,我就不去。」金鐘兒道:「這是什麼話說?我不是那樣不識輕重的女人。但是你回家讀幾句書,固是要緊;我想命裡該中,也不在用這幾天功夫。」如玉道:「我於八股一途,實荒疏的了不得。若要下場,必須抱抱佛腿。」
金鐘兒又自己屈著指頭,數算了一回,方許在十天後回家。
兩人斟酌停當,如玉寫了字,暗中僱人送與張華,著他十八日僱車來接。至此後,也洠e的議論,惟有夜以繼日的幹那勾當。蕭、苗二人見他們青天白日常將門兒關椋В膊贿^互相哂笑而已,那裡知道他們早晚就要分別?只是不見如玉拿出銀子來相幫,蕭、苗著急之至。
到了十六日,金鐘兒又與如玉相商:「起身時,與蕭麻子留四兩,說在下場後再多送;與鄭三留二十兩。」如玉道:「蕭麻子送多送少,我又不該欠他的,到也罷了;只恐這二十兩銀子,你父母未必肯依。」金鐘兒道:「我早已都想算停當了,此番王夥計一你送銀子來,數目多少,他們都知道。我猜必是那趕車的後生露的風聲。你若將銀子帶回家去,不但我父母和你從頭至尾清算嫖賬,就是蕭麻子亦必搬弄是非。如今有一妙法:我這後園中有的是磚頭石塊,你我今晚取他些來,都用紙厚厚的包做十來封,每封寫明數目,畫上你的花押,放在我櫃內。臨行將我父母叫到跟前,著他們都…一看過,當面將櫃子外面加上你的封皮,鑰匙交付我收管。你的原銀並我與你的銀子、衣服、首飾,該在身邊帶的,你可同張華分帶;該在被套內裝的,俱裝入被套內。我父母見你的銀子不拿去,不但還與他留二十兩,就一兩不留,他也可以依允。將來你去了,設有客來,他們看在這幾百銀子分上,也必不肯過於強我。待你中了,人情是勢利的,我們再想別法。如此行去,看來還可以謊的過他們去。」如玉聽了,喜歡的心花俱開,說道:「此計指鹿為馬,以羊易牛,實妙不可言。」連忙將金鐘兒抱過來,放在懷中,親嘴咂舌的說道:「誰似你這般聰明,這般才智!我溫如玉將來得你做夫妻,也真不罔生一世。」說罷,急急的將門兒關椋В瑑扇擞謳制鹋f生活來了。
到了十八日,張華如期而至。如玉暗中和張華說明,張華大喜。鄭三家兩口子見張華來接,真如平空裡打了個霹靂,煩蕭、苗二人探問如玉,回家不回家。如玉總是含糊答應;怕鄭三等生心防範,此夜四鼓從窗空內,付與張華銀三百五十兩,釵環首飾,一總轉送過手。張華俱妥貼收藏。如玉原定在二十一日起身,到二十日晚間,兩個難割難捨;又改在二十三日。
鄭婆子又囑咐金鐘兒,著將如玉千萬留下。金鐘兒滿口應承。
此晚將如玉的兩個褥子,兩個被子,俱皆拆開,將棉花去了些,所有的棉夾皮紗,凡新鮮些的衣服,盡鋪緒在被褥內;又各用針線牽引的穩穩當當。
至二十二日,這一夜千言萬語,叮囑不荊如玉也安慰了金鐘兒許多話。五鼓時,兩人將被套打開,把被褥四件裝好,天色才有亮光。張華便教車伕拴起車來,在窗外請如玉。如玉又將二百五十兩用搭膊自帶在身上。鄭三家兩口子聽得套車,各洠陌瞧穑接穹恐袉栍崱H缬裾f明要回家讀書下場的原故;又將櫃子開了,著鄭三點查了銀兩封數,隨即鎖住,外面貼了封條,將鑰匙交與金鐘兒收存,囑咐小心門戶,到下場時即來;又言明場事完後,再來久祝鄭三家兩口子見十數封銀子不帶去,大放懷抱,心上甚是歡喜。如玉又拿過二十兩一包銀子,說道:「我在你家,遭擾日久,心甚不安。這些須銀兩,權做家中茶水錢用,等我下場回來,再加十倍酬情。」鄭三家夫婦見銀子雖然極少,卻大頭段都在自己家裡存著,於是陪著笑臉說道:「大爺在我身上,恩典甚重,只可惜洠в泻霉艽缤黹g不知得罪下多少。」鄭婆子又接著說道:「大爺何必多心,與我們留這幾兩銀子。至於嫖了的時日,大爺更不必多心。
將來上算盤,也是打的出的。下場讀書,是個正大睿浚覀円膊桓覐娏簦坏亲叩奶砻亓耍苍撛绾臀覀冋f聲,收拾一杯水酒送送,令旁人也好看。難道必定是鹿鳴宴才好吃麼?」
如玉道:「我正怕你老夫妻費心,所以才不肯達知。」鄭三向金鐘兒道:「怎麼你一句兒不言語?」金鐘兒道:「自張大叔來,我問他走不走的話,也不知幾百遍。今日五更鼓時,忽然扒起來要走。我把舌頭都留破了,他決意要去,就著他去罷。
我還有什麼臉再說?」又拿過四兩銀子:「煩送與蕭大爺,說不堪微禮,與小相公買雙鞋穿罷。我大要不過一月後,就來看望令愛。」正說著,張華入來。如玉著他搬取褥套。鄭三道:「怎走的這樣急?」那裡肯教張華搬取?自己揪起來,扛在肩頭。鄭婆子連忙拿起衣服包。如玉向金鐘兒舉手道:「話也不用再說,我去了,你要處處保重。」說著眼中淚行行直下。金鐘兒止說了一句:「我知道。」那眼淚與斷線珍珠相似,在粉面上亂滾。如玉出了枺浚嵢溃骸覆挥煤兔缛隣斦f說?」
如玉道:「等他起來時替我表白罷。」出了大門,向金鐘兒道:「你請回罷。」金鐘兒也不回答,一步步流著痛淚,送出堡來。
如玉走一步,心上痛一步,只是不好意思哭出聲,也不敢看金鐘兒一眼。此時街上行人甚少,看見的,都擠眉弄眼,跟著觀玩。一同出了堡門,車子跟在後面,如玉向鄭三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