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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空镜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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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啦,我身上的钱刚够他买包烟。 
  离开我爸单位,我一猛子扎到龙生家。他正在傻念英语,问我来干吗,要不就是有什么事。我就听出一个What,我想了想说是“窝曼”,就把那个女人的事儿和他说了,关键是我老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她好看吗? 
  谁? 
  我他妈的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然后一步上前用手腕卡住他脖子,脚底下一使绊儿,他龇牙咧嘴往后倒,我只好死命抗住他,他赖在我身上喘气,累得我够戗。后来龙生乐呵呵坐到床上,胖乎乎的圆脸像个瓷娃娃。 
  你傻笑个屁呀!我说。我就爱看他笑。 
  我跟他说那女的丑得邪乎,一眼就看出是屯子里的。而且我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身上有一股我能闻出来的味。这感觉我说不出口,连和龙生也没法说。 
  龙生帮我分析,可能我做过什么梦。 
  你做的梦你记得住吗?我问他。 
  他不知道。虽然他比我聪明一百倍,有些方面比我可差得远,他连做没做过梦都弄不清。这也不能怪他,人过得顺当就没什么可梦的了。说老实话我俩最好,可我俩一点不一样。龙生他爸在县检察院工作,他上的是一中。没用他爸找人,自己考上的。二姑老给他穿得整整齐齐,像个人儿似的。我呢,从小就跟着大人躲债,不是扔到奶奶家,就是带着在外面住,这个城市一半以上的人家我都住过。后来我躲烦了,不爱躲了。前些日子我放学回家,两个要债的正在我家炒鸡蛋呢。饭做得了我跟着吃,问什么我都说不知道,他们翻东西我也不管。晚上他们睡我也睡,早上一睁眼他们走了。 
  那回我妈的羽绒衣没了,还少了一双新皮鞋。拉倒吧,我爸说,那能值多少钱。他一夜下来赢的钱就够买十件羽绒大衣。没人问他你赢过吗,懒得问。 
  龙生悄悄告诉过我,他爸也输过钱,让二姑臭骂一通,再不敢了。我说我妈还跟我爸动手呢,也挡不住他,人跟人不一样。你跟我,能一样吗? 
  咋不一样?龙生他不懂。 
  不懂就糊涂着吧。 
  不成,干吗不一样? 
  一样咱俩换换,成吗?我说。 
  怎么换? 
  我大叫一声:二姑!我跟龙生换换,成吗? 
  二姑探进头:换?咋换?你是老王家的独苗,他算个啥。 
  我走在街上,冷不丁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小奎子!   
  没有子弹(2)   
  是她,又是那女的。 
  我说我不是小奎子,我叫王高。 
  王高?你拉倒吧!你妈是知青你知道不?你妈在农村生的你,你知道不? 
  我不说话,瞪着这个疯子。 
  你爸是谁你知道不? 
  呸,滚你的蛋!我大喝一声。我滚哪儿去?她凑近我的脸,你妈生了你就把你扔了,给了我了,你是我儿子,叫奎子。 
  去你妈的,我揍死你!我想跑。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走,咱问你妈去!这就去问她,走呀! 
  我猛地甩开她跑起来,她疯疯癫癫在后面紧追,一边喊:奎子!奎子!我比她跑得快,就听见她带着哭腔骂我妈黑了心,骂我是野种。街上的人都站住看,我撒丫子猛跑,总算把她甩得没影儿了。 
  路边有个自来水龙头,我走过去低下脑袋猛冲一气,又喝了一肚子凉水。没人再跟着我了,可我心里却有点害怕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妈她干了什么? 
  离家还二里地就听我爸在骂人:我就操他奶奶,妈了逼的让我碰上我弄死她,凭什么给她两百?扯什么鸡巴臊! 
  和往常一样,我妈那边没声音。我爸撒开了欢儿地骂。我站到门口不想进屋,可也不想离开。我妈一扭头看见我。 
  住嘴!她说。 
  我爸没想到,一愣神。 
  你说啥? 
  你儿子回来了。 
  我爸拧着身子看了看我,他的眼神有点怪,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然后他慢慢转向我妈。好半天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恕!�
  行,别说了好不好。我妈终于说。 
  突然“嘭”的一声响,我爸一巴掌猛拍在桌上,不行!去你妈的,你给我把钱要回来,不要回来没完! 
  我妈的脸像块铁,噌地站起身,我知道这下该开始了。他们俩打架从不出声,闷头咬牙,只听到各种东西的声音,床单撕了,镜子碎了,暖壶砸了,擀面杖横飞。我爸想给我妈一巴掌,可没够着,他的脚倒是踢着她了,也没踢在肚子上。我妈打不过我爸可一点不怕他,她没头没脑拽住他的腿,我爸一个趔趄摔倒了,碰翻了椅子,手被玻璃碴儿弄出了血,他俩可不在乎。我妈直愣愣等着我爸,他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子把她往床上一搡,我妈一翻身滚到地上,眼都没眨就爬起来…… 
  再热闹的事儿看惯了也不热闹了,跟没看见差不多。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们是为我的事打的。这件事很可怕,我不想说,连想也不愿想。我妈她不要我,把我扔了。那个黑黢黢的女的是我妈! 
  我小时候,也就三四岁吧,半夜醒来屋里黑咕隆咚,我妈在化肥厂上夜班,家里就我一个。我不敢动,小心地一口口吸气,到最后空气都让我吸没了,人简直要憋死。现在我十四岁,走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又觉得快憋死了。 
  我跑到一中去找龙生,他坐在教室头一排,小腰挺得直直的,仰着圆乎乎的脑袋,老师唾沫星子乱飞,我真想给他把伞。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直忽闪,我简直要喷出来。幸亏打铃下课了。 
  龙生问我:哪儿去?我让他少啰嗦!他只得颠儿颠儿地跟着。 
  我俩出了城,来到河边,这是我们的地盘,小风吹出一片片水波纹,挺好。龙生一声不出,坐在地上望天,像在等神仙。他就这点好。后来我终于愿意说了,就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傻愣愣瞪着我,好像我是个丑八怪。 
  看着他那样儿我直想笑。我早知道他这人不行,没经过什么事儿。果然他开口都结巴了:你、你胡、胡嘞嘞。他很害怕,怪可怜的。忽然我觉得嗓子眼儿一热,赶紧背过脸去。我知道不能再指望他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龙生把他热乎乎的手搁到我肩膀上。我一动不动,一缕缕的云像扫帚,把天空扫得白白的。渐渐地我觉得好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呀,我还是我,又没缺胳膊少腿儿,龙生在我身边,天气也不赖,小风吹着。我看了龙生一眼,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没有子弹(3)   
  想啥呢? 
  反正,不管怎么着,咱俩还是一家人对吧。他眼睁睁看着我,求我答应他。 
  我答应了:成。 
  龙生松了口气,冲我笑笑。 
  去它的,咱下水吧! 
  我俩三下两下脱个精光,“嗷”的一声怪叫跳进河沟。水凉飕飕的,我吸足一口气潜下去,龙生的脸七扭八歪像怪物,头发像水草飘来飘去,我们互相游近,又交错游开,龙生白生生的屁股像两朵蘑菇,好看极了。 
  太阳贴近地皮儿,空气亮堂堂的发红,我决定夜里住瓜棚,不回家了。龙生回家给我拿来吃的。天黑以后虫子一股劲儿一个嗓门地叫,满天满地。我和龙生挤得紧紧的还是冷,星星又大又亮,龙生说它们离得那么远一定更冷了。 
  奶奶说,你妈在农村生你的时候让那个女的帮忙带了几天,她就赖上了。 
  你干吗不带我? 
  我奶奶一愣。你奶奶那会儿有病,带不了。我妈说。 
  听见啦!缺德带冒烟儿的,她那是放屁,你是王家的后代,断子绝孙去吧她…… 
  我奶奶唠叨着。我妈半天没出声,两眼睃着房顶,心好像并不在这件事上。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我想好了,离婚,一定得离。 
  我和我奶奶都不出声。 
  是这么回事,我姥爷在北京当大官,我爸总说他是被我妈骗到手的,因为他什么光也没沾着。我妈说:我承认,我骗了你了,以后我不继续骗了,好不好? 
  想骗就骗想不骗就不骗,鸡巴没那么容易!如果没“鸡巴”那就不是我爸了。到后来我妈一听这话就笑,她一笑我爸更气得发疯。可这回我妈不笑了,那天说完她就上了法院。 
  你妈是想回城,办回北京去。奶奶说。我爷爷说:继良也不是个东西!到如今我爸欠的钱太多,到处借,想瞒也瞒不住了。 
  龙生告诉我他爸问我爷爷怎么办,我爷爷说拖着看吧。龙生征求我的意见,他爸在法院说了算。我没什么意见。我的意见是:一条生命,如果不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不如是猫啊狗啊生的,骡子马也成,人太烦了。 
  我在低头写作业,我妈走过来,我不抬头以为她能走开,可她不走,还把手放到我后背上。 
  王高,别写了。我又写了一个字。妈要走你知道吗? 
  我“哦”了一声。 
  好好的,看着我。 
  她那样子真够难看的,脸色枯黄,眼神干巴巴的,头发像堆乱草。她说她只能一个人先走,因为回北京不容易,不知道能不能办成。这样,你先好好和你奶奶过,等我去了北京看情况再说,成吗? 
  我想说不成,没别的意思,就是难为她一下。可我还没那么坏心眼儿。但有句话我得说,不说憋得慌。 
  我问你,我说,她默默地等着我。 
  谁,谁是我妈? 
  我妈死死盯着我,眼露凶光,盯得我直发毛。我是你妈,我是。她口气冷静得要命,就像要英勇就义。我相信了。 
  他们的事闹到法院以后,龙生有点变了,哆哆嗦嗦,好像他有多大本事似的。他向我透露说,我爷爷已经动摇了,说心走了人留不住。我妈的心在哪儿我不知道,可我肯定不在这。龙生说你妈走就走吧,有我哪。我让他滚一边去。 
  他不滚,还一个劲让我想开点儿什么的。我就骂他,骂他是个傻蛋,窝囊玩意儿,狗鸡巴不如,怎么痛快怎么骂。我都快成我爸了。龙生看着我,眼里慢慢盈出泪水,鼻子一抽一抽的,忍哪忍哪,转身走了。 
  我真想叫他回来。没等我叫他就又来了,你别生气了,我再不说了,成吧。 
  自由啦!我从来没这么自由过。白天在课堂上我除了胡思乱想就睡觉,下了学就找龙生玩。我爸本来就不好回家,现在开着车说走就走,我家的房子干脆上了锁。他老不露面我奶奶就让我找他要钱,我爷爷听见就嚷:别坷碜人啦! 
  坷碜多少钱一斤?这么大小子不要吃要喝吗?再怎么说也是他儿子!   
  没有子弹(4)   
  找我爸并不难,在城边一个小旅馆里,我敲敲门,门就开了,是个姑娘。 
  找谁?我说找王继良,是他儿子。她一双黑眼珠儿在我脸上转来转去,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让我大失所望。 
  我爸趿拉着鞋从她身后冒出来,塞给我五十块钱。我拿了钱却没有走,这姑娘闭住嘴好看多了,脸红润润的,蒙着一层亮光。 
  看他妈什么!家去! 
  街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个刘学芬了。她原来在饭馆里端菜刷碗,那饭馆开在山西公路边上。她今年十七,要不就是二十一,坐着我爸的卡车来到这儿,在二道街上开了个包子铺。我和龙生老假装路过,她龇着一口黄牙招呼我们进去吃包子。龙生也觉得她不笑还成,我说那你跟她说说去,他一听脸涨得通红,像个大姑娘。 
  我妈来信说她找到工作了,可不理想,在书店卖书。我奶奶说人啊,就是不知足的东西。她不在的时候我爷爷忽然问:高儿!你是不是也想上北京?啊? 
  这问题让我受惊不小。晚上我躺在我爷爷身边,我问自己:我真能去北京?真的吗? 
  不用说,北京是好,在那儿天底下的人我都能认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呢?第一像我爸一样开汽车,第二……也还是开汽车。反正我不卖包子。 
  想着想着姥姥姥爷冒出来了,我的心一下就凉了。我讨厌他们比他们讨厌我更厉害,这方面我和我爸是一头的。在我爸面前根本不能提他们,一提就骂,要是有骂人比赛他准得冠军,他能破世界纪录。他和我妈一结婚就上了趟北京,立刻就发现上当受骗了。后来我们三口人又去了一次,结下深仇大恨,干脆谁也不认谁了。 
  期末考试我有两门不及格,我要来龙生的成绩册,改了我的名拿给我爸看。他瞟一眼,用手掌胡噜胡噜我的后脑勺就算完了。这时候我觉得有这么个爸也不赖。 
  放假了,我们天天到河沟游泳。我吸足了气钻到水底下,黄绿色的水中两排亮晶晶的气泡“咕咕咕咕”往上冒,憋呀憋呀,耳朵嗡嗡响,脑瓜里金星乱飞,直到最后一刻炸弹“嘭”地爆炸了,我爆出水面,天上的太阳成了一团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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