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镜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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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解决了。
不知不觉间,齐乔和马华沙十七岁了,然后十八岁了,不记得从哪天起她们不再写信,她们的感情、思想、知觉被一种东西渐渐抓紧,那就是未来,未来一步步朝她们逼近。马华沙一门心思要考大学,齐乔也这样想,但她的学习成绩不像华沙那么好,因此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死。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她们过得很正常,按部就班。每天做完功课两人就坐在门口的榆树下聊天,一面东张西望,议论过往的路人。住在附近的一个青年每天要从这条路经过,那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一看到两个女孩儿的身影就浑身不自在、紧张起来。他的感觉很快引起了女孩儿的注意。
于是天天两个姑娘都怀着恶作剧的心情等待青年的出现,看他从远处走来精神就为之一振,她俩深深吸气,把脸上的表情锁得严严的,四只眼睛死死盯住目标;小伙子感到从榆树下吹来一股股阴森的妖气,感到那阴冷固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得手脚僵硬,神经错乱,到最后连路都不会走了。他真是受够了她们的罪。而女孩儿则为自己折磨人的本事得意万状,只等青年一走过去就憋不住地纵声大笑,笑声把树叶从树枝上震得掉下来。
没有什么比这再有趣的娱乐了,榆树下的时光变得其乐无穷。受她们折磨的人何止一个,看到那两个蹲在树下的女孩儿人人紧张、畏缩,臭小子马力也不能幸免。马力走过时总想和姐姐打哈哈,可她们根本不理睬,盯着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个痴呆儿;马力深受刺激,破口大骂她们神经病、二百五、大疯子,她俩呢,始终用玻璃球般的眼珠瞪视着他,这一招太厉害了,马力无法招架,落荒而逃。
愉快的时光转瞬即逝,暑假一过就是最后的恐怖的高三学期。
对齐乔来说高三的日子简直就是地狱。像大多数女孩儿一样她对学习从来不感兴趣,也不大擅长,她的心是为浪漫而生的,现在却不得不痛苦地强打精神;而马华沙则是个成绩优良的学生,胸中怀着朦朦胧胧的大目标和奋勇向前的意志,这种意志对齐乔不无影响。日复一日,两个女孩儿从学校回来就在齐乔家复习功课,乔小召为她们换上了六十瓦的灯泡,桌子被照得亮堂堂的,两个姑娘黑油油的脑袋紧紧凑在灯下,除了写字的沙沙声、轻微的喘气声、小动作的奇怪声响,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冬天,风打着呼哨从街头刮过,屋子里的火炉噼叭作响,四下里更加安静了。齐乔被风声搅扰,走神了,她拉开手边的抽屉,看着抽屉里那条油亮亮的大辫子,那是她珍爱地保存起来的辫子,她用手轻轻抚摸,脑海中浮想联翩,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忽然她觉得脖子那么酸疼,不由转转脑袋咧咧嘴,呻吟出声,马华沙惊醒过来,抬眼看看她。
华沙的盛宴(9)
“天哪,累死了,看!看我的手。”女孩儿举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写字写得变了形,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了。
马华沙攥住她的手揉了揉,齐乔立刻夸张地“哎哟哎哟”直叫。华沙笑了,干脆起身走到她身后,把两只手放到她的脖颈上捏呀揉呀,齐乔撒娇地呻吟不止,弄得华沙没办法,只能一个劲揉下去;渐渐地齐乔不出声了,脸上浮起惬意的微笑。
冬去春来,和暖的气流在大地上吹拂,女孩儿的心被春风鼓动,轻飘飘地想飞起来。可是不行啊,她们必须埋头功课,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四月间报纸上忽然发出一则消息,动物园里跑了一只大猩猩,如何引起全市的恐慌。课堂上老师提醒同学们注意安全,如果碰到猩猩千万不要靠近,因为猩猩手指的力量特别大,发起怒来能杀人。这件事简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被齐乔一把抓住。终于,她的注意力不用再放在学习上,可以全心关注猩猩的下落,让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之紧张、激动、恐惧,而这是多么令人愉悦的恐惧啊!
大猩猩在一个公共厕所里被发现,警察慌忙开来一辆面包车,用车门堵住厕所的门,猩猩待在里面不肯出来,双方僵持了三个多小时,最终猩猩被押回了动物园的铁笼里。一切重新步入正轨,齐乔只得又回到单调枯燥的功课上。日子变得更加难熬了,女孩儿的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只猩猩,没过两天她就提议去看看那个惹祸的大家伙。
傍晚前华沙和齐乔来到动物园,游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偶尔的几声鸟叫使动物园里显得那么空旷。她们来到大猩猩的住处,铁笼里却不见它的踪影,仔细再看才发现角落里有块黑乎乎的石头似的东西,原来正是它。她们趴到栏杆上向它喊叫,它理也不理。为了引起它的注意,齐乔揪着书包带一下下地抡呀抡呀,这时黑猩猩阴沉的脑袋瓜里发生了一丝变化,可女孩儿毫不知情,继续抡着书包逗引它,越抡越起劲;突然间,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动,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齐乔的书包和手臂已被那只毛茸茸的铁手抓住!
姑娘的惊叫响彻动物园上空,暮色中,动物们受了惊吓,上上下下地胡乱蹿,比尖叫更让它们惊慌的是另一个凶猛的吼声,那声音不是出自动物之口,而是马华沙为了吓退大猩猩发出的怒吼。她一边吼叫,一边在铁笼外冲来冲去,那副疯狂的架势把大猩猩弄愣了,它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这只恶狠狠的活蹦乱跳的小母兽吸引,放松了原来的目标,齐乔一使劲挣脱了它的爪子。
两个女孩儿扭身奔逃,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住,只见大猩猩手抓铁栏望着她们,阴森的小眼睛放射电光。接着它开始拿书包发泄,发怒地撕扯,把书包和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撕成碎片,情景十分可怖。
丢掉书包又受了惊吓,齐乔对复习功课和考大学失去了信心,再也不想努力了。她浑浑噩噩地度过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夏天,然后就是考试。
啊,终于考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不,应该说疯狂的快活的日子开始了。说疯狂并不是女孩儿们真的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而是她们的心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空场,呼吸是自由的,手脚是自由的,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自由地张开,于是有一天她们一高兴,就和那个老实巴交的青年打了个招呼,认识了。年轻人姓米,叫米献森,她们立刻把他叫作米饭。米饭在一家工厂上班,他也想考大学,非常羡慕齐乔和马华沙眼前的状况。她们闲得没事就到米饭的工厂找他玩,在车间门口溜达,两个姑娘的到来使得米饭变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小伙子暗自兴奋。他领了工资,提出请她们到饭馆吃饭,两个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高兴地答应了。
米饭请她们吃的馅饼,还要了凉菜和汤,三个人吃得美美的,回家的时间却比平日晚了许多。乔小召一趟趟跑到路边张望,好不容易把女儿盼回来。两个姑娘事先就商量好对策,说碰上了同学看了场电影。那天马华沙不得不陪着齐乔吃了第二顿晚饭,她们极力装出很饿的样子,大口地扒饭,还互相夹菜,嗓子眼里一阵阵地涌起大笑的欲望,只觉得这一切都有趣至极。
华沙的盛宴(10)
一种等待的心情渐渐来到她们心里,并扎下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马华沙和齐乔都在宿舍区的路口消磨,看上去是在聊天,其实是在等待邮递员的到来。邮递员来了又走了,但录取通知书迟迟还不来。
两个姑娘等待的心情是不大一样的,马华沙很热切,充满期望,齐乔却显得冷淡,有点无所谓似的。马华沙不由为她鼓劲,向她描述将来的样子。那是一种有所作为、充满浪漫色彩的生活,有美丽的校园、热闹的宿舍、安静的图书馆,还有有意义的工作,会出现许多新奇的事,很多出色的风趣的人,齐乔默默地听着,仿佛有点心不在焉,气得马华沙真想骂她。但随她怎么说齐乔的脸上总是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黄昏时分,夕阳把一切景物染成美丽的金红色,空气柔和而明亮,齐乔遇到下班的米饭,两个人不由停住脚步站在路边说起话来。马华沙远远地发现他们,高兴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想,他们的脸红彤彤的多好看啊!瞧那副乐呵呵的样子,真有点傻。这么想着马华沙感觉有点不对头了,瞧哇,他们俩彼此望着对方,一会儿都不想移开目光,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从那以后马华沙对待米饭的态度变了,看到齐乔和他说笑,现出快活的心情她就不舒服。有时候她也说服自己别这么小心眼,可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米饭是个性情温和的小伙子,感觉有点迟钝,到后来也觉出从马华沙身上发出的逼人的寒气,经常被她风云突变的脾气弄得不知所措,露出一副可怜相。但他仍然坚持着和这两个女孩儿来往,理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也许他自己也懵懵懂懂,只是听凭感情的驱使罢了。
马华沙一反常态的表现让齐乔也感到难受,可是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不知为什么这姑娘怀着微微负疚的心情,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星期天米饭邀请两个姑娘看电影,买好了票在电影院门口等她们,当他把票交到她们各自手中时,马华沙发现自己和齐乔不是挨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个号,是米饭。说实话米饭绝不是有意这么做的,这样做也太傻了,马华沙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质问米饭是什么意思。可她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被一股莫名的怒气搞得火冒三丈,冲动下一把撕了自己的电影票。这场电影自然是看不成了,齐乔跟着马华沙离开,米饭跟在她们身后。对眼前的处境马华沙既生米饭的气更生自己的气,一时间她对米饭简直厌恶到极点,“讨厌,没见过这么赖的,躲远点儿好不好……”
米饭听到她的嘟嘟囔囔尴尬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齐乔实在忍不住了,“你干吗这样?人家又不是有意的。”
“你怎么知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马华沙站住,眯起眼睛盯着齐乔,目光尖锐刺人。
齐乔脸涨得通红,被逼无奈,“你、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马华沙极力压制着自己,用讥笑的口吻说:“啊,我明白了,你特别想挨着他坐,对不起,我不知道。”
听华沙说出这样的话,齐乔气得头发蒙,脸由红变白,眼里泪光闪闪。米饭则显出他迟钝的本性,干脆一声不吭,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那天三个人不欢而散,分道扬镳。米饭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孩儿一前一后地离自己而去,心里慢慢地漾起一股甜蜜蜜的感觉,不为别的,就为了齐乔为他争辩的那两句话,甚至连马华沙的嘲讽也不能影响他的情绪。米饭是那天唯一心满意足的人,而齐乔的心情却很沮丧,这天她本来怀着一种喜悦的期待,模模糊糊地憧憬着有什么事发生,可谁想到一天还没有开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真让人不能接受。可她并没有怪罪谁,只是心里憋得慌,想干点什么,结果她没回家,而是走进一家理发馆,看着理发师在自己的头上忙来忙去,下了半天工夫,她很快忘却了烦恼。
只有马华沙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眉头微蹙,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内心被莫名的愤懑之情涨得鼓鼓的。是的,整个世界都不对头,不合她的心意,可她却无法改变什么。
华沙的盛宴(11)
事实上,这个世界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儿的心而改变一丝一毫,这个道理以后马华沙会清楚的,可现在还不行。她想,要是自己从来没有和齐乔好过就好了,那就根本不用管她的事,现在她却被一种又恨又爱的感情折磨着。
第二天,她在家里等待齐乔,等了一上午齐乔也没有来。其实齐乔也在家里等她,两个人都在耍小脾气,希望对方主动和解。下午齐乔出门了,她隐约觉得会碰到米饭,果然就碰上了。米饭脸上高兴的表情弄得齐乔有点不好意思,相比之下华沙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她忍不住把自己一些看法向米饭一吐为快,她觉得华沙太要强,老想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她,让人很难接受,而且她脾气不好,有时候太厉害了。米饭非常赞同她的话,不仅赞同,齐乔能和他这么知心简直让他喜出望外。
齐乔还透露出内心的隐秘想法,她对考大学并不寄予什么希望,考不上更好,说实话她从来不喜欢学习,学习太苦了,大学那漫长的学习生涯让她想起来就害怕。齐乔说话的时候眼波随着语调时而暗淡时而明亮,漆黑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像小树丛似的,雪白粉嫩的脸蛋微微发光,米饭带着温柔带着痴迷望着她,几乎没有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我和华沙不一样,我俩好像不是一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