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灯红酒绿-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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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抱住了卫燎的胳膊,穿着伦敦最新款的双色拼接长裤的女人,将头枕在了卫燎肩上,语调飘飘拂拂:“你们认识?”
目光斜刺里掠过三月,与口吻迥异的温度。
卫燎到不成想被她这样问,稍稍一怔,随后轻笑出声。
“我看面相猜的。”
一旁人哄笑:“苏西吃醋了!”
卫燎也在笑,目光刻意探向三月。如他所期的,三月缓缓垂下了眼。
胡乱塞在绢花里的碎发,又掉在她脸颊旁。绢花的瓣,细微颤动,痒到了极处,反而生出一种痛,像是躲在心底的伤口。
沉默间,经理反而以为三月到底年轻脸嫩,窘得下不来台,再也敷衍不下去了,忙又笑说:“哪能卷了褚少卫少的面子,这就上酒!再过敏也能撑上几杯,不过十瓶是不是多了,要不……”
但被褚颖川接了过去:“多了就存着!”
女人熟练的在烟斗里装好了烟丝,送至褚颖川的嘴边,他顺手接过来,并不着急点着,在茶几上不轻不重的磕了两下。
经理原是浓浓的堆上一脸笑,这时候那笑便冻在嘴唇上,忙招呼着公主少爷上酒,自顾自的找好了台阶下,也就管不了三月。
上好的百加得151,八十度的烈酒,很少有人敢尝试,所以上来的不过六十度的干邑,然而过了四十度,就已经是烈酒。
苏西见三月踌躇的模样,哧得一笑:“我们玩骰子,谁输了谁喝怎么样?”
“我不会这个。”只是人人都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都笑起来:“苏西发威了!”
苏西自己也笑,歪在卫燎的肩上,声音甜腻。
三月在他们的笑声中,同公主一同跪在茶几前的软垫上。公主们慢慢往酒杯给斟上,平时毕竟关系打得好,暗暗的多加了些冰块。
此刻灯光下,冰块几乎立时就蒙上一层矜贵的酒珠子,整整一列十杯,闪着淡淡的干邑金色,瑞气千条的晃着三月的眼。
苏西的骰子玩的极好,朱红的骰盅,可以带着五粒骰子转到空中,却不飞出一粒。
众人纷纷叫好喝彩。
三月连输五把,也就这样跪在他们面前,喝了五杯。所有人,等着看她醉态出丑,但她的脸色只是越喝越白,最后苍白的像是藏在阴影里的理石雕像,免不了都觉得无趣。可三月并不像他们觉得的那么无动于衷,微眯起眼,迷蒙里,La Flor de Cano的香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的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烟草,呛的咳嗽了几声。
苏西略有差异的冷哼了一声,转眼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似是很快乐的样子。
“还剩五杯,一把一把太费劲,索性我们一把定输赢。”
三月没有笑,孔雀蓝烟熏的深邃的眼,此时半睁的转了转。
烟草的雾里,褚颖川一手撑着头,歪在沙发上,眼定着女伴,那样的眼神官司,似乎是胶水半干未干时,黏黏腻腻。
卫燎呢……雾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她怎么也看不清卫燎的样子。
一旁的五杯酒已经合到一个大杯里,不知谁又起意,叫了红酒啤酒,以及先前存的人头马,掺和到一起,这还不知足,又叫开一瓶百加得151,兑进去几滴。
苏西浅笑嫣然,把五个骰子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丢:“输了的人,要一口气喝下这杯。”
中央空调太冷,三月一时不胜风刀霜剑似地,隐隐生寒,手里洋酒杯质量自然顶好,四方的半磨砂玻璃,比一般较厚。杯子里剩下的冰块,灯下一亮一暗,像不肯蒸发殆尽的泪,凉的指节都开始涨痛。
不过是游戏
苏西斜睨着,三月低头不肯出声,场面就有些冷下来。
打破沉默的是股硫磺的味道,三月听见划起火柴的声音,一股甜香随之而来,盘结成一张丝网,她逃不出生天。
经理早就不在包房,公主看不过去,悄悄起身。
连着五杯的六十度烈酒激的三月心一直突突的跳,只是始终不再抬眼。也避无可避看见,玻璃水抹的透亮的茶几底下,苏西懒懒伸着的维多利亚凉靴动了动。
在此之前,苏西的脚一直离得三月很近。
镂空编花的凉鞋,长长的缎带如粼粼的金蛇,从苏西的脚上盘结,直至消失在裤筒里。百加得皮裙说长不长,恰好在跪坐时露出一大段年轻修长的腿,被金蛇的牙堪堪的咬到。这样的距离,对于男人和女人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暧昧含糊,而对于女人和女人……则是一种踩在脚下羞辱。
可此刻苏西突地收回脚,叮铃桄榔碎响的声音中,三月抬眼,一粒碎屑不偏不倚溜溜地飞在脸上,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才后知后觉,火燎燎的痛。
不远处是苏西蓄意制造的人祸,核桃黑木的地板上,光鉴如镜的打蜡被冰桶砸得粉碎。
苏西懒洋洋一句:“还不收拾干净?”
公主打了个寒噤,连忙弯身仔细收拾,再不敢出去通风报信。
三月倒没惊慌,只是好笑,不知不觉也就真的笑出声。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因为皮肤很薄,随手一抓,就立时出了三道红檩子。褚颖川眼神一挑,突地就想起了天龙八部里,王夫人的茶花,白玉红丝如一甲甲的划痕,浑名“抓破美人脸”。可如今看来,应该大煞风情的事,倒也可以做得细细打磨过一般,添一分有余,减一分不艳。
于是侧过脸对卫燎说:“花钱买玩意不过就是为了个开心,你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找罪受?”
褚颖川的嗓子被酒拿的有些哑,但仍旧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内,毫无避讳。所谓的“玩意”和“罪”,明显指的是苏西。对苏西,甚至在场所有女人,不是不轻蔑的。偏偏他说的时候手臂伸在女伴身后的沙发背上,指间烟斗还漏出一线昏光,模糊出若有若无的距离,说不出的温柔情致。
苏西脸色变了变,旋即整个人倚在卫燎身上轻轻笑,眉细得似指甲痕,今年巴黎主流的雾面哑光妆底,更是如云如雾,几乎不敢让人直视她这副媚态。
但卫燎似乎并没在意,只是顺手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肩,仿佛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苏西的口吻也就像孩子一样,娇蛮任性:“快些!”
三月说:“好。”
抓起骰盅,轻飘飘地擦着桌子一摇,就止住。
隔了一会儿,苏西不可置信地噗嗤一笑,仔细将五粒骰子在茶几上隔出相等的间隙,手拿着骰盅凌空落下,扣住第一粒骰子,自玻璃上横滑出去,直直滑入空气中。骰子并没有顺应地心引力落地,而是随着她手腕极快一翻,四方体二十一点的荧光贴膜,飞也似地旋转,拖出渺渺流光。
细细碎碎的声音里,骰盅如同翻飞的红色的蝴蝶,几起几落时的五个骰子都被滑入了进去。随着苏西手指翻舞,这道光愈演愈烈,鼎盛时候,啪的一声,消失无踪。
三月还在炫目,苏西已经掀开来。
四个六,一个五。
众人哇的一声。
有人已经把那杯混和酒端到三月面前。酒醉人迷里,已经看不出半分什么颜色。
三月咬住嘴唇,缓缓低下头,眼底的玻璃几在昏黄中现出她脸,厚厚的脂粉眼影,被汗湿了,狼狈的混浊。
手里也不知何时全是细汗,骰盅一下子脱手滑下去,落到地上。
“豹子!”
所有人都没了声生息,五个骰子,整齐划一的荧光六点,衬着清一色蓝底,也像是三月工装那种湿哒哒的孔雀蓝。
这下,连褚颖川也禁不住微微侧目。
“不过是个游戏,别太认真。”
三月一边起身,一边微笑,恭谨的笑法唇线绷的过紧,露出尖利虎牙。
腿跪的时间长有些麻,三月保持不了什么优美的姿态,踉跄着步子离开。
回身关门时,避无可避的看见卫燎抓过杯子,一口气喝下。苏西急的跳脚,手忙脚乱的拿水果帮他压酒。可唇不知何时微微上扬。那一身时尚的尖端,唯有嘴上桑子红的颜色,似一弯暗火,太过灼艳,早就不再流行
关上门后,三月在玻璃的反光里瞧见自己的口红,已经在酒杯上脱了大半的颜色。
卫燎借着醒酒走出包房,一步慢似一步转过弧形的拐角,就看见远远走廊的尽头,站着三月。
卫燎不知不觉停下脚步,脸上滚滚烫。
三月在一扇假窗前静静站着,嘴边是薄如蝉翼的四瓣花,持花的手指在灯光下竟和花瓣一样是半透明的,迎着光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淡白的花咬在唇边,一嚼一嚼的消失。初时卫燎一惊,以为她在吃花,过了片刻才记起来,她能将各色水果雕出玲珑花来,手艺是他再也没有遇见的灵巧。
远远地似乎有人端着酒来纠缠,卫燎看见三月受了难一般,咬着嘴唇,声音在音乐中隐隐约约传来:“不成的,身体不舒服,喝不动了……”
终究在一串轻笑里,推脱了过去。
油腻半残的妆,浓重的混入鬓角,一双眼盈的似要滴出水来,勾引那人又开了一瓶百加得。
等那人走开了,仍旧继续静站在那里,啃噬半朵残花。
夜夜欢歌的灯晃的卫燎眼前一片模糊,遥远的记忆里穿着洗得发黄的白衬衫,蓝色校服的那个人也不禁模糊。
其实早已模糊,卫燎站在走廊那端。
心里冰冰的凉。
凌晨三点,三月下了夜班回到租来的窝里,夜已深了,万家灯火都陷入熟睡,而她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视,增点人气。
二十一寸的老式彩色电视,外面的匣子还是紫木的,刚搬进来时只能收到四个节目。三月自己跑去旧货市场买了天线,又配了一个十元钱的万能遥控器,竟然也好使。惹得房东赞叹,有个手艺好的男友。
电视里正重放九七版的天龙八部。
阿罗由大理无量洞回到中原途中,在茶花林内遇上段正淳。
阿罗说,遇上命中克星。
三月想,阿罗八岁起无父无母,寄人篱下。
段正淳是身世显赫,天之骄子,风流不过是骨子里的习性。
须知无人能将皇权富贵,视作浮云。佛家说,不食人间烟火,可以登上西方极乐世界,成佛。
而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里,蝼蚁一样的人。
于是,他不会理解她的苦,她的痛,她的恨,她的狂……
二十年光阴,段正淳身边风流不断,阿罗却只有一个曼陀山庄。
何必执着?
酒劲顶着头,三月昏昏的揉着一抽一抽的额角,再抬起头时,电视里开始插放时事要闻,大约欧联储又在闹经济危机,她一向对经济数字这些不懂,正想要转台,却被镜头里杀出一群金发碧眼麦克风群阵的女人晃的愣住。
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的行头。
竟然是苏西。
一大群人纷乱问话都没止住身形的人,却被她一句定在了那里,掩住惊诧,不得不解释着什么。
镜头又一转,新闻里的女主播一板一眼的播报新闻。
三月这才想起某个电视节目似乎做过苏西的一期节目,穷乡僻壤出来的女孩子,凭借奖学金求学,只身拼搏,最后以犀利得让人不能忽视的提问,成为王牌驻外时事记者。
同她一起看的宝宝一面点着手里小姐们的皮肉钱,一面嗤笑:“不过是找了个好靠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罢了。恶心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三月只是没成想,那个靠山,竟然是卫燎。
谁不为三斗米折腰
一觉醒来,日正西落。
三月抻着被烈酒拔的酸痛的脊背,站在窗前。窗外,半边满溢着红,仿佛一天的火,烧的连一丝浮云也看不见。屋中最老式的手工木床都被蒙上一层红纱,仿佛重新装裱一番。然后,又一点点的跟着时间褪尽,渐渐交糅在黑色里,重又变得斑驳。
三月现在窗前一面发呆,一面矫情的感叹,日出而息,日落而起,昼和夜颠倒倾覆,几乎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
刷牙时百加得的业务员打来电话,得知昨晚出了十余瓶的洋酒,兴奋地声音都颤了,三月叼着牙刷耐心的听完他前言不搭后语,絮絮叨叨的说完,才含含糊糊说:“我想换一家店试试。”
业务惊的哎一声,立马问:“怎么了?”
拿下牙刷,用手背蹭了蹭满嘴的泡沫,三月只是说:“一个地方呆着有些腻歪了,就是想换换地方。”
业务是个南方人,三十出头的大男人着急起来一口的吴侬软语,一串一串的也不管三月听不听得懂,大致的意思不过是做生不如做熟之类。
三月被他絮叨的更加心烦,索性搁下了狠话:“我不想做了。”
然而,却被业务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立即咬着“四”“是”不分的普通话说:“我已经跟经理说了,下个月你的日薪就涨到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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