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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茅盾文学奖]第3届-刘白羽:第二个太阳-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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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嚼头!” 
  “离家愈来愈远了,有什么想法?” 
  牟春光淡淡一笑: 
  “从前在松花江打转悠,我们脑袋瓜子想的就是东北那一疙瘩。” 
  “现在呢?” 
  “现在,这世面可大了,怪不得当年岳鹏举说‘八千里路云和月’呢,自古以来当军人的就是眼界大。” 
  “可不想家?” 
  “家这个东西,就像别在裤腰带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看你怎么个琢磨法了。” 
  “你现下怎么琢磨?” 
  “咳,有家就有国,有国就有家,没家就没国,没国就没家。” 
  陈文洪暗暗为牟春光的心胸气度感到高兴,就说: 
  “秦副司令夸奖你呢!” 
  “那老头儿……”他噗哧笑了,“进公主岭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背后还骂了他一句呢!”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牟春光一喜,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根“老毛子牌”香烟,陈文洪用手推回去:“留一根到海南岛抽吧!” 
  “秦司令告诉你的?这正是个好老头呀!战士的普通话能往耳朵里去,我看不要说宋希濂,连白崇禧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这样想?” 
  牟春光很神秘地悄悄说: 
  “有工夫你问问岳大壮就明白了,不过这人一语千金,怕不容易逗得出话,……” 
  “我就说你叫我问的……” 
  “那绝对不行,我们哥俩热乎,这娄子你可别给我捅!” 
  他突然把手一摇: 
  “喂!喂!二班的上船了!” 
  二班的人听到班长口令,立刻排列整齐,背上背着方正的背包,肩上扛着锃亮的步枪,虽然由于太阳晒得衣裳都湿乎乎的了,但给这傍晚的小风一吹,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陈文洪十分振奋: 
  ——这头开得好! 
  他自身像一只木片投入激流一样,立刻投入士兵行列。只要他的心一投入战士感情的漩涡,他就忘掉一切。渡船在河里荡漾,船上人的身子也跟着摇晃。陈文洪卷在战士们的汗气和烟草气味中,他感到温暖,感到舒适,感到明亮。 
    


  梁曙光和梁天柱并肩站在头一辆卡车上。经过日头的一天暴晒,卡车过处,大路上旋卷起的黄尘高高飞扬,而后抛洒在战士们脸上、身上。烟尘已经洒满路边的树林和禾田,弄得像烧过了一样,焦黄焦黄的。这是大军压境的景象,前面白崇禧的队伍刚过去,后面解放军部队又来了。远处稀稀落落的很少见到几个村子,行人几乎没有,路边偶然有个卖茶水的小棚子,你要真喝一口,一股子土腥味。 
  梁天柱这次来,组织上给他两重任务,一则是找梁大娘,引曙光母子会面;一则是和江南游击队联系,探听黛娜的下落,设法营救。 
  现在,他站在车上,就跟站在火车头上一样,显出个舵手和车长的威严,精干的两眼不断转动,唯恐错过了这个村,那个店,扑个空。因为母亲疏散,不是他亲自送来的,再说他离开这生长的故乡也有八九年,人世还有个变迁,何况野甸荒村?在解放大武汉这场暴风雨里,他不但救护了机车,保卫了江岸,还亲自开了火车头送解放军进城,又在庆祝大会上见到哥哥,这一路顺风,使他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梁曙光出走,天柱还是个娃儿家,那天哥哥跑上台来一报姓名,他就一激灵,愈回味愈像,赶紧认下了。那一夕之谈使他更加心明眼亮,是呀!母亲入了党,又发展天柱入了党,现在哥哥又回来了,一家共产党员,眼看就要团聚,想着兀自开心。想一想几天前,听说白崇禧要毁灭大武汉,又不知母亲是生是死,只觉得母亲在望眼欲穿,默默流泪,他恨不得一脚踩个地窟窿,像“土行孙”钻去劝慰母亲。而今,随着汽车的奔驶,离母亲愈来愈近,他的心倒瘫软了。想母亲这样年高体弱,可又斗志刚强,慈母爱儿,他多想一下投到母亲怀里,哭上一场呀!梁曙光和梁天柱,虽是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想法,但偶然交换一瞥,那目光里充满共同的忧虑、焦灼、期待。特别当暮霭从田野里袭来,天上最后一抹红云,像溶在水中的一片红颜色,慢慢冲淡,黯然失去,他们两人心事就愈加沉重了。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尽管卡车的头灯照亮前方,天柱唯恐惜过找处,曙光更不知家在何方。夏天的黑夜,就像一下闯入茫无边际的古老森林,天上地下,一片漆黑。露水渐渐淋下来,车上人觉得一阵阵清冷。正在这时,梁天柱突然把车篷顶拍得“砰砰”一阵紧响,梁曙光随即命令停车。 
  他们跳下车来,只见路边上黑魆魆的像有一垛山,这时像有一股热流从梁曙光心底涌上喉头,他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母亲,抑制不住要流眼泪,可是一片黑夜,妈妈在哪里? 
  到底是天柱心里有点谱,他打亮手电筒朝前走去,近前一看,原来不是什么山,是一片蓊郁的丛林,布满公路旁的阪坡。他们急不择路,就踏着草丛前行,闻着一股清香的潮湿气息,从一株大树绕一株大树盘旋而下。 
  梁曙光见不像有人烟的地方,就问: 
  “你记得准吗?” 
  梁天柱说: 
  “你听,那不是田蛙叫,咱家屋后有片水塘。” 
  树林黑森森的,梁曙光蓦地流下泪水: 
  家乡呀! 
  母亲呀! 
  多少年眷恋?多少年悬念? 
  而现在,他回来了,他就要投拜在母亲膝前! 
  ——在那灾难年月,有什么法子,不得不舍下母亲,一路投奔了延安…… 
  母亲啊,母亲,你的孩子现在回来了。 
  他朝前走进一步,胸脯就噗咚跳一声。 
  等他们从密林走出,刚好月上东方。一轮明亮的圆月,把家屋、竹丛、树林,都笼罩在淡幽幽的绿色里,映现眼前。梁曙光跟在梁天柱后面朝一家门口走去,他的心跳得更紧,多少久别重逢的感情蜂拥而上,看,那黄泥小屋,茅草房顶上长满黑糊糊一蓬野草,那像是秋霜打过腊叶,衰草泣过秋风,是故园的家门呀!门就在屋墙上。梁曙光这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他多想破门而入,抱住亲娘,可是当梁天柱举起拳要擂门,曙光怕夜静更深冷不丁地惊吓了老人,连忙制止,自己轻轻拍了拍门环,他的手是抖颤的,门环声是轻微的…… 
  在这深沉的夜晚,门环声尽管轻微,这敲击声可像一块石头投入湖心,砰然震响。 
  会惊得塘里鱼儿跳出水面, 
  会惊得巢里睡着的鸟儿掀动翅膀, 
  梁曙光但等门咿呀一声打开,他就要脱口而出唤一声“娘!”但屋中没有反响,一切都寂然无声。 
  梁天往耐不住叫了声“娘!” 
  这才听到里面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梁曙光听到这种声音,他等待“呀”地打开房门。 
  门确是打开了,梁曙光刚要抢步上前。 
  可是水汪汪,冷清清,月光下一看,出来的是个中年妇道人家。 
  淡幽幽的绿色落在她脸上,她满面惊慌问: 
  “你们寻哪一个呀?” 
  “我是梁大娘的儿子梁天柱,武汉解放了,我来寻老人家。” 
  那妇道人家有点犯疑: 
  “这样没灯瞎火的……” 
  “路不好赶呀,车挤车,赶晚了些个。” 
  尽管月光如此明亮,这妇道也不敢贸然应承,何况后面还有七八个扛枪的,这年景闹得清谁是红的谁是白的,只一个劲叫人心发慌呀! 
  梁天柱一看没法,只好说: 
  “找三七老汉说话吧!” 
  这三七老汉是临来时,武汉党组织交的一个关系,梁天柱望家心切没顾上先寻找到他。 
  这时间,失望、焦虑,一下打击了梁曙光,几千个几万个日夜,好容易盼到这儿,寻不到母亲,他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子悠悠晃晃。他连忙伸手撑住泥墙,而后紧紧靠上泥墙,像一个电闪在心头一亮,难道母亲没了吗? 
  其实三七老汉正在隔壁一间仓房门缝上窥听。 
  一听说是天柱回来,他就推开门,出来相见了。 
  从他口中才道出个究竟,原来前几天,白崇禧队伍从武汉撤下来,兵败如山倒,一片抓人拉夫,闹得鸡犬不宁。三七老汉怕出事,就派人驾一叶扁舟,把梁大娘送进湖荡安置了,至于哪个湖荡,送的人还没回来,一时也不好讲了。 
  由于人声惊动,田蛙不鸣了,似乎在测听个究竟。 
  梁曙光怔怔站在淡幽幽绿色月光下,站在淡幽幽绿色月光照亮的自己家屋门前,但他还没有找到母亲,他是多么失望,多么悲苦呀!两兄弟一合计,看情况只好先完成与兄弟部队取得联系的任务,再来慢慢寻找母亲了。梁曙光无可奈何,他回到家乡,又离开家乡,于是拜别三七老汉,经三七老汉说道那个妇人:“怪她认不出你们俩,你们离家门,她还是头上梳个角的小丫头呢!”兄弟二人说声:“深更半夜,多有打搅。”表白了谢意,就上卡车,开车西行了。 
    


  秦震不知道西线兵团司令董天年为什么约他在樊城见面。 
  他原想开足马力,一鼓作气赶到汉江以南的前线指挥部,立刻投入战争,但现在看来只有在江北这个地方停滞一天了。 
  他和董天年的见面是非常鼓舞人、非常感动人的。 
  董天年派出一个参谋在樊城以外一个路口上专程等候。参谋见一辆小吉普带着滚滚烟尘而来,立即扬手召唤,吉普停下,秦震从座位上探出身子,那个参谋敬礼报告: 
  “是董司令派来专门迎候秦副司令的。” 
  秦震立刻感到这是老司令给予他的一种特殊的优遇,特殊的温暖。 
  说话间,后面那辆中型吉普也相继赶到。 
  那个年青伶俐的小参谋登上他坐来的吉普在前边引路。 
  几十年不见面,不知老司令变成什么样子了? 
  秦震为了和董天年见面,感到格外急不可耐。 
  因为,在党里面,在红军里面,董天年是最熟知秦震全部情况的一个。董天年在武汉见过秦震的父母,而后他们共同经历了大革命失败的痛苦,共同经历了长征的艰难,两个人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了。董天年只有一只右胳膊,他还是伸出拳头重重地擂着秦震的脊梁,两个人抱住转了一圈,然后,董天年把住他肩膀头推开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喃喃自语:“没变!没变!”“不行了,老了!”“在我面前你可装不得老资格,我还敢叫你一声小秦!你那时不会扎草鞋上的红缨子,我还给你动了针线,你说呢?我的秦副司令员!” 
  最后一声称呼,使秦震感到一阵惶然,他满脸通红,忙说: 
  “老首长别这样……” 
  “什么手掌脚掌,来,来,让咱们好好算一下。”说着屈指计算起来说道:“你看,从草地上一别十三个年头了!” 
  秦震看着董天年那只断臂。他听到说过,董天年在西路军负了伤截了肢,到了苏联,上了苏联最高的红军学校,受了严格的正规的军事教育,现在已是一位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的老将军了。解放战争初期回国,他们不在一个地区,没见过面。 
  “小伙子!在莫斯科啃黑面包时,我还想到你呢!不过,你干得不错,真不错呀!”两个人又紧紧拥抱了一下,好像谁也来不及坐下,就这么站着。 
  秦震一心想着要展开的大决战。 
  董天年却意不在此,只说着不相干的事。 
  秦震心下嘀咕:“怪不得说人老了,容易动感情……” 
  不是,董天年绝无冲动,他热情,但冷静,把手一挥: 
  “今天不谈什么打仗,今天只谈咱们之间的私事……” 
  这一语点破了秦震的疑虑,现下他理解董天年这樊口之约,是他不愿在司令部里,以司令员和副司令员的关系相见,老首长是多么体贴入微呀!想到这里,秦震感到热乎乎的。于是他也就全部揭开自己心底说道: 
  “老首长,我可心事重重呀!” 
  “怎么,小丁身体不好吗?” 
  “还小丁,都老丁了。不过,说实在话,她那股子干劲还蛮不差呢!” 
  “她从来都是那样,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 
  秦震对于董天年给予丁真吾的评价,是高兴的。不过,他满腔心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红润的脸颊上只是笑。 
  他们两人并坐在一只从小学堂搬来的长木椅上。董天年点起一支雪茄烟来吸,同时,也丢了一根给秦震。秦震只是送到鼻尖上闻了闻,然后用两只手摆弄着没有吸。 
  董天年眼光沉定下来: 
  “你心事重重,我就不心事重重?你说旧地重游,不动心行吗?” 
  “是啊,进沈阳、进北京,都是那一个心意,打败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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