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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敌后武工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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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笑,魏强连咳咳了两声,人们才把嘴并住。
    “哈叭狗这东西是白脖屎克郎,和别的两样。”洛玉放低嗓门继续说,“混伪事的,人
性就够次啦,他还次有一等,事事坏得出奇,要不怎么叫哈叭狗呢?真看他主人的脸色行
事。他们在这村糟够了,扭头就走,一出村西口,碰上个串亲的媳妇。一撮毛像蝇子见到蜜
似的小跑步地蹿了上去。那媳妇一见,吓的浑身光哆嗦,连话都不敢说。‘女八路,翻翻的
有。’一撮毛嘴里叨咕,伸手就翻包袱,摸身上。哈叭狗明知道一撮毛在那个媳妇身上耍流
氓,不但不解劝,非要人家解开裤腰带,让一撮毛去摸裤裆里是不是藏着手枪。你们说说,
做的这事有多损!支应的人们一见,忙凑上前去,好说歹说的才算拉倒了。这东西给鬼子舔
屁股,真有舔出大肠头来的本事。”
    “他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辛凤鸣插嘴问了一句。“他叫苟润田,是铁路西南苟
庄人。原先在满城干,因为坏得流了油,保满支队净指名点姓地找他。他觉得实在不能呆
了,才花了个钱,在清苑弄了个警长的缺。乍来到大冉村,还和联络员们点头哈腰,说些天
官赐福的话。狼到底是狼,日子一长,就显了原形。你们知道,大冉村南头,有个长年流水
的金线河,鬼子为了过汽车方便,大大前年抓人修张保公路,也就修了座木头桥,起个名叫
“惠民”桥。实际上是座毁民桥。桥两头各蹲个大炮楼。警备队在桥南,鬼子、黑狗在桥
北。分两头占着。这座毁民桥,可成了哈叭狗吐金冒银的聚宝盆。他在一撮毛跟前一嘀咕,
关卡设上了,“修桥补路”捐也就敛起来。有钱要钱;没有钱留东西,除了拾大粪的,真是
见什么要什么。连卖菜的上冉村赶集去,也得留下两捆作抵押。人们给他起个名,叫雁过拔
翎的能手。就是荞麦皮,他也要挤四两油。这东西还净办些笑里藏刀的缺德事。他跟谁都是
嘻嘻哈哈像个喜神,哪知脚底下净使扫膛腿。去年,连雨天,摸摸哪里,都是潮的,谁家做
饭也没有烧的。乡里乡亲的一撺掇,套上三辆大车,上城里去拉煤。一去,擩上几个钱,过
去了;等回来,正好碰上哈叭狗在桥头上,事也就跟着来了。他跟日本人一捅鼓,连人带车
都给扣了起来。晚上,一撮毛亲自审问,非说拉的煤是给八路军修械所送的。不承认就动刑
过热堂。六个人,个个打得皮开肉绽。你们说,这不是飞来的横祸?村里明知是他冒的坏,
还得花钱送礼,托他这个人情。有罪无罪,是他一句话;关起来,放出去,单凭他的舌头一
鼓蠕。他打了你,骂了你,吃了你,花了你,还要向你卖弄:‘不是我姓苟的出名打硬保,
这几个人都得送进宪兵队,那……死不了也得脱层皮。’他就是那么坏。”“这个坏劲,能
跟刘魁胜、侯扒皮拜盟兄把弟。”贾正听到哈叭狗办的坏事,也就联想到另外的两个坏人。
    “对,对。这仨人是黄杏熬北瓜,一色货。用不到同志你说,老百姓早把他仨拴到一堆
啦。我刚才念叨的,只不过粮食堆里的一个谷子粒;要查起来,我这里就记上了半本。”李
洛玉一边说着,就将右手伸进怀里摸。一个油布裹的、比巴掌大点的包包,从怀里掏出来。
他慢慢地打开包裹的油纸,里面是个三寸多长、二寸多宽,毛边纸订的小本本。他平平地放
在桌上:“事忙先写帐,谁有笔?借我用下,把今天哈叭狗、一撮毛的帐记上。”
    魏强忙将去冬护送男女干部过铁路时,在石庄村北捡的那支钢笔从衣袋里拿出来,拧
开,递给他。
    钢笔是桔黄色;笔帽上,缠绕两道耀眼的金箍;镀金的笔卡子,在正面镂有几个外国字
码;黄澄澄的大笔尖上,有米粒大的一块白金。从外形上就能看出这是支好水笔。
    洛玉接过笔来,端详端详,反用正使地在本子皮上画了两画,又挪到眼前仔细瞅瞅,才
说:“哎,怎么这笔好面熟?”“你认识这支笔?”魏强听洛玉一说,忙打问。他为这笔找
主人发了好长时间的愁。
    “早先,俺们县的敌工部长黄占立也有这么一支笔,我常借着使。你这支笔的里里外
外,笔尖、笔杆,都跟黄部长的一模一样。”
    “他,‘五一’扫荡以后过路啦?”
    “没有,他一直在这边坚持;不过,去年秋后,他在黄庄让松田、刘魁胜带着清乡队给
包围住,牺牲了。你们不知道,那真是好样的。”洛玉说到黄部长的牺牲,语气很沉重。
“我以为这支笔找到主人啦,结果闹个假欢喜。这支笔是去年腊月护送干部过路时拾的,不
过,地点是在铁路西。”“别说钢笔,就连人也还有一样长相的哪。”刘文彬搭上了一句。
    李洛玉把小本子翻开,页页都写了密麻麻的字。“过年啦,得给他重立新帐。”在一页
白纸上,他写了:民国三十二年,接着又写上:1943年五个字。中指沾下唾沫,跟着一
按纸张,就把刚写上字的那页掀过去。他手在写,嘴里在叨咕:“今天是二月初十,阳历是
三月……阳历是多喒?刘同志。”
    “今天是三月十三号。”刘文彬顺嘴告诉给他。
    “十三号。打死王恒家母鸡三只,伤一只,都提走;打死周拴柱鸽子两只;吸三塔烟一
盒,喝茶叶水一壶,摔了一个茶碗;还调戏外村的……”
    好打听事的辛凤鸣,瞅着李洛玉一笔一画的记,挺好奇,凑到跟前去看。字写得虽说歪
歪拉拉,倒挺清楚。等他写完,就问:“你记这个干什么?”
    “嘿——干什么?你觉得他们吃了老百姓,喝了老百姓,糟了老百姓,拍打拍打屁股一
步就算完啦?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有一天,咱还跟他们算总帐呢!”李洛玉说得那么轻松愉
快,好像算总帐的日子就在眼眉前。
    “要这么记,从鬼子到中国快六年啦,那些罪恶还能记得过来?”
    “没有个记不过来的事。全中国四万万人,一个人两眼两耳朵,你记,他也记,大家一
起记,想要赖帐也不行。我记的这叫人头帐。谁办的坏事,出的坏点子,就写在谁的名下。
另外,俺们还有一笔总帐,像哪个炮楼要去十石小麦,三百斤白面,肥猪六口;哪个据点,
修炮楼要去几千块砖、几百斤灰、多少木料;是谁家的,谁家又出了多少……都在那本总帐
上记个一清二楚。不光村里记,出砖、出木料的人家自己也记。不用说远处,河套哥家就
有,其实,家家都有,村村都记,到时候一对就行了。”
    “大伯,你家有帐啊?”
    “有。你等我给你拿去。”河套大伯说完,扭头就走。“你们记那砖、瓦的干什么?”
    “哎呦,难道日头老在正南?难道鬼子老在上风头?难道他们修上炮楼、据点,就像安
家立业似地住上一辈子?那不是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心高妄想?他们心里是那么打算的,就
是在咱八路军手里通不过。你们回到家乡干什么来啦?老百姓天天盼望你们回来,又是为的
什么?就是为的叫他们早点吹灯拔蜡。有朝一日咱们翻过手来,炮楼端了,据点拿了,把他
们五花大绑地逮住了,炮楼、据点的砖、瓦、木料……一切还都是咱的,物归原主,谁家的
还归谁家。预先记下,省得将来费事。你说呢?”
    “好!好!我明白啦!老百姓就是看得远,想得周到。”辛凤鸣对这种作法,是五体投
地的佩服。
    魏强听了李洛玉的这一番话,也深受感动。他想:群众虽然在苦难中过活,抗战必胜的
信念确实都在心里扎下了根。有党的领导,有胜利信心十足的群众支持,环境即使再残酷,
也能坚持下去,搞出个名堂来。他越想越高兴,不由得笑了。“你看,这就是我那本帐。”
弄得袄袖子、胸前、膝盖上都是土的河套大伯,兴冲冲地走进来,像显宝似地把一个纸卷撂
在桌子上。
    李洛玉打开,辛凤鸣、贾正、李东山……像看稀罕似地围了一群。离近点的,低头不语
地端详;离远一点,踮起脚,向里扎脑袋。纸上面记的不是字,净是像孩子画的画儿。里边
有的画着一只手,手旁边挨着画了长短不齐的三竖道;有的画个大圆圈,里头还有个十字;
有大的、长方的框框,框旁边有横的五道,竖的三道,末了又是横的七八道;有……辛凤鸣
抬起头来问:“大伯,你记的这是什么?真是天文,咱看不懂。”
    “大伯记的,大伯知道,你看懂看不懂的干什么?”贾正朝辛凤鸣噎搡过去。
    “算啦,让大伯给咱讲讲吧。”赵庆田急忙答言解围。“大伯讲讲!”“讲讲你这让人
看不懂的帐吧!”“讲吧!”贾正、辛凤鸣两人的斗嘴,人们都没有理,都像小孩要听故事
似的要求大伯讲那篇看不懂的帐。
    “这个,别看你们识文断字的人不懂,让我这没有沾过学房门的,拿起来一看就能说个
明白。”大伯从桌上拿起纸卷来指点给大家:“这一只手,三个竖道,是我在冉村挨了一撮
毛三个嘴巴。为什么三个竖道有长有短呢?那长道是记的他打我狠的那一下。这个大圈还画
个十字,是我过冉村桥哈叭狗要了十块联合票。这框框是记的砖;五横道是五百,三竖道是
三十,末了的七八个横道,是零头,联到一堆是:砖五百三十七八块……”大伯照纸上画
的,有来有去地给人们一解释,周围的人们都从心里佩服,脸上露出了笑。
    “同志们,帐,老百姓都左一笔、右一笔地记下来,怎么个算法?谁给我们作主,叫我
们去算?就看你们啦。”李洛玉把小帐本重新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像渴望什么似地冲着
大家慢吞吞地说:“老百姓的心里都知道,只要自己的队伍过来,什么难撕掳的帐也会找鬼
子,找老松田,找‘三害’算清的。”
    李洛玉的话儿不多,分量倒挺重。话语里的每个字,都拨响了人们的心弦。
    屋里,一片暂时的沉静,武工队员们都托出一张非常严肃的脸。贾正握紧拳头地望着顶
棚;赵庆田低着头沉思;刘太生不眨眼地锉着后槽牙;常景春下意识地抚摸着歪把子;辛凤
鸣口问心:“你将怎么办?”李东山怀抱着枪呆坐着,望下房东大伯。房东大伯正用父亲般
的眼神巴望着每个人,嘴鼓蠕两鼓蠕,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有共产党和抗日政府的领导,有你们的支持,有我们在,会找敌人算这笔帐的!”魏
强挥动握紧的拳头,像发誓似地打破屋里的沉寂,“往后的日子长着哪!咱找他们挨个地
算。算不清,重算;算清了叫他们还,一定都叫他们还清!”他代表大伙,表示义不容辞地
把算帐的任务承担起来。

 
 
 
第06章 

    春末夏初的时候到了。大地披上了绿装,垂柳随风轻轻摆舞,大叶杨哗哗地作响。
    转瞬之间,魏强他们单独活动已经三个多月了。三个多月里,虽然和杨子曾他们集中了
几次,但很快又分离开了。之光县的边缘地区,大部分村庄都留下了魏强他们的足迹;群众
的脑海里,对武工队也都有个粗浅的印象。没有见过武工队的人,净当稀罕事儿背地里打
问;和武工队接触过的人,净显示自己的眼福,偷偷地传播:“武工队,一个人长短两大
件。”“人不多,机枪不少。”“个个都是能文能武的人!”“讲起天下大事,都是一套一
套的。”“小伙们年轻、利落,‘率’的出奇。”“人家都是左右开弓,打两架盒子的
手。”“个个都能百步穿杨。”后来竟把武工队的队员描绘得简直像《七侠五义》里边一些
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物。真是越传越神奇。这些神奇的传说,就像泛滥的春潮,在四面八方荡
来荡去;也像春天的和风,向着苦受严寒的人们身上吹送,人们身上暖和了,心房也被震动
了。
    武工队神出鬼没地活动在保定市郊,昼伏夜出地和敌人周旋,弄得各个据点、炮楼的敌
人,真有点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鬼子的宪兵队逼着村里的秘密情报员赶快搞武工队的活
动规律;警备队的联队部和“治安军”十四团,也派密探下乡去侦察。情报来得不少,也组
织过几次“联合清剿队”下乡清乡、讨伐。不管心机费得多么大,路儿走得多么远,想见到
武工队的影儿,那可是难上加难。
    保定的日本宪兵队长松田少佐是“联合清剿队”的指挥官。因为出去几次什么都没有抓
来,心里挺烦躁,对送来的情报也就不大相信了,有时竟指着情报狂骂:“废纸的、骗人的
一堆鬼话。”他表面上是这样做,心里却另打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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