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天下谁敌 边关卷 by 霍青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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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顾惜朝一怔,干干脆脆地回答,神情却一味明灭不定,欲长身离座,却被一把拉住。
〃我却算得到你在想什么。〃戚少商臂上悄悄用力,把人扯回了座位。
顾惜朝愕了一愕,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喃喃道:〃你。。。。。。你知道什么?〃
〃你心里有一个问题,与我有关。〃
〃笑话!〃顾惜朝脸色白了一白,欲挣脱他的手。
〃嘘〃戚少商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愈发的黑白分明,很好看,很多情。
他沉静若谷的脸上迷漫起几分期许,几分柔情,将顾惜朝的手掌缓缓展开,手指轻触向他的掌心,〃你难道不想知道答案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用手指在那骨肉清癯的掌心上慢慢写了几个字。
顾惜朝兀自扭转着颈项,闭目不去看他的动作,竭力抑制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气息,一任长长的睫毛疾风骤雨般狂颤不已,脸上露出不可言喻的复杂表情:
忽而悲,忽而喜,忽而惊,忽而痛
最终都化为一段无涯的路远情长。
写字的人已停止了动作,温柔地将那只隽刻了自己心语的手掌拉近自己胸口,阖上自己心脏的位置。
按得很紧,很紧。
脉搏的起伏与心脏的跳动连成一线,似乎连骨血都可相融。
多年来难以言说的心事,为此而生的长久神伤与漠漠轻愁,一如这边城冬末的最后一场雪,无言地融化如烟,随风而去,将淡淡轻痕深凝在这唇角、眉梢、指间、心上。
却是永远永远也抹之不去的了。
这一场无涯寂寞的生呵。
且抛韶光,且别浮华,但留这一刻四目相对,执手无言,便碎了这铁马金戈,案头青史,共君醉一场烽火狼烟,连营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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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日头已经升得很高,照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耀得人眼生疼,把那似铁城郭的砖瓦飞阁融在薄薄的雾气里,若近而远,咫尺天边。
大帐中一片静谧,阳光被严丝合缝地挡在外面,案上的烛火暗自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温柔的光晕,不知不觉已燃了一夜。
谁又能知晓,这一星微弱的火光,却能温润塞外的彻夜苦寒,暖透天涯浪子的枕怀,就像永远永远也燃不灭一般。
两个满满的酒坛已经见底,清冽醇厚的酒香还带着昨夜的余味,飘零在每一个角落。
〃这酒为什么总也喝不够似的?〃白衣男子叹息着剔了剔好看的眉毛,无奈地说。
〃再好的酒,也有喝完的时候。〃一旁的青衣书生慢条斯理地舒出一口气,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于是掩唇轻咳了几声,顺势悄悄从白衣人身下抽回被压住的衣摆,移了移身体坐直。
戚少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抿唇一笑,伸手捉住了那只手腕。
顾惜朝突地一震,瞬息间已抬起左脚向戚少商的小腿蹬去,同时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手腕一转一翻一折间便脱离了控制,随即一手搭住了戚少商的手腕命门一抖一扣间拿捏之准、速度之快,竟是超乎寻常
戚少商〃哎呀〃一声,惊笑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手功夫,倒比狄飞惊的大弃子擒拿手也不遑多让了!〃
〃那是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之故。〃顾惜朝面无表情地丢开他的手腕,立身走到大帐中央背对他站定。
烛光亮在他的眼中,将他苍白的肌肤映照得分外柔和,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冰冷意味。
戚少商只手支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忽然道:〃对了,援军何时能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变得有些沉重,〃耶律大石的大军正从燕京赶来,若与围城的辽军合围全力来犯,我们怕是讨不了便宜〃
〃恩。。。。。。〃顾惜朝仰首闭目,一动不动地负手而立,修长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出烟云般淡漠的一缕微凉。
戚少商继续说了下去:〃按路程算起来,援军恐怕最慢后日也可赶到了,如此〃他禁不住精神一震,神采渐渐飞扬,〃三天后我们就可全力与辽军一战了!〃
没有回应。
良久的沉默过后,一声幽凉的轻叹逸入了他的耳际:〃援军不会来了。〃
〃什么?〃
虽然早已从顾惜朝的神情举止中微微察觉到了什么,但听到他这样说出来,戚少商一时之间还是有了电闪雷殛之感,全身的血液亦跟着冰了一冰。
袍裾微扬,顾惜朝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脸上因宿醉而显现的酡红已全然消退,变作了一味近乎透明的苍白,方才还浮动着难言情愫的细长眼眸中,此刻已再看不见半丝波澜。
仅仅是一瞬之间,他宛如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京中早已将檀州当成了一枚弃子。它归金还是属辽,那个姓赵的皇帝恐怕是不想管,也管不着了!〃他的声音尖诮而冷酷,眼眉间勃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意和杀气,〃多说无宜,事不宜迟,你即刻动身,趁辽兵尚未合围之际离开这里,若能令涿州赫连出兵,此城尚有一线生机。〃
那是一种戚少商熟悉不过的表情:如此的残酷而凌厉,带着不容辩驳的杀伐决断,和一箭既出的冷酷决绝。
一旦涌起了这样神情的他,即便毁天灭地,亦会义无返顾在所不惜!
〃不可能,〃戚少商竭力平抑着狂涛骇浪般起伏的心潮,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摇头,〃辽军将此城围得铁桶一般,我走不了,也不会走。〃
〃你必须要走。〃
顾惜朝直直迎向他的目光,眸中泛起刀锋般的磷磷森寒:〃我会有办法让你走。〃
〃我将带五千精兵出城引开城外辽军,你须趁机突围,赶到涿州后即刻搬兵回援,必可令敌措手不及。〃他说。
〃檀州有大量兵器粮草囤储,更是紧扼大宋边陲之军塞重地,据此城而指中原,便可半壁天下在望,故必要时宁可尽毁此城,也断不可令其落入耶律重德之手。〃他说。
〃这是军令。〃他说。
戚少商欲言又止,漆黑的眸中有什么在疾疾涌动,又瞬间消失无痕。
满目肃杀萧然的青衣书生,却忽而勾唇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一意忠烈殉国吧?〃轻笑摇头,〃放心,我这样的惜命之人,不会随便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我意在雄图霸业,志在万世功名惜朝尚有太多心志未偿,远比你更恋栈这人世风光。〃他娓娓而言,剑眉轻扬,唇边含笑,容色清定一如远山暮雪,却又深藏着恣意飞纵的跋扈傲决。
戚少商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个决定,这个人,他早已作出,并且,不会更改。
他顾惜朝决定了的事,又有什么人能够阻止和改变?
他要叛便叛,要杀便杀,要多狠毒就可以多狠毒,要多决绝就可以多决绝不是么?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要自己亲眼看着他只身策马纵奔向辽人的数倍虎狼之师,正如当年亲眼看着他谈笑间翻面无情将自己的一切都屠戮毁灭。
他从来都是这般冷酷和残忍。
戚少商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仿佛正有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上来回地拉,这一种久远沉钝的疼痛,甚至比当年大顶峰上隔帐刺来的那一记来得更重。
那一种逼近万劫不复的毁灭般的遽痛从血火冲天的连云山水,流长到一座困顿无援的边城。
曾经,他为杀他,不惜屠戮围城。
现在,他要轻身独往,以换他脱围离城。
双飞翼只能救得了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解救不了一座危城。
鲜活的生命转眼就会消殒,就会枯槁成灰,而明天的太阳依旧升起,无论是江湖还是沙场,并不容多余的感伤和缅怀。直到有那么一天,要倒下的终于轮到自己。
。。。。。。
〃报耶律大石五万大军已至莫州。〃
〃再报城外敌军已拔营逼至三十里外。〃
〃将军,众将集结已毕,在帐外候令。〃
。。。。。。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惜朝冷冷道,〃局势危急,战机一瞬即逝。战场杀阵比不得草莽江湖,大当家,恐怕容不得你左右犹疑了。〃
〃没什么可犹疑的。〃戚少商抬头,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只不过〃
他微微扬眉,眼睛里突然放出清利明锐的光芒:〃引敌的换我,突围的换你。〃
他一共只说了这十个字。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犹在无声微笑,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他便已经出手。
两指并拢,饱贯真力,点||||穴如风九现神龙真正的出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漂亮得无懈可击,亦不会留半点余地。
等说完了这一句话,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缓缓自顾惜朝的肩头抽离。
顾惜朝没有反抗,似乎也根本没有打算反抗,只是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一动不动地坐着,淡定如故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惊愕他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并没有感到意外。
冷漠含诮的声线在戚少商耳际悠悠浮沉:〃你的伤早就好了。方才我出手试探,你故意不施出全力,就是为了把这一击留到最后么。〃
戚少商眉心一紧:〃你一早就已知道,却一直等我最后出手?〃
〃最后?〃顾惜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最后,最后你我到底谁能赢过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柱香之后,你的||||穴道自然会解开,而那个时候,我已经领兵出城了。〃
〃哦?〃顾惜朝垂了垂眼帘,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很好。看来你我都把时间计算得很好。〃
戚少商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一沉到底。
有一阵细微的麻痹和酸软忽从他脚底蔓延上来,他暗暗合了合拳,不禁半是愕然半是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内力正在迅速地消泄。
〃那坛酒。。。。。。〃
迷|药发作得很快,黯灰色迅速漫上了他的眼睛,看着眼前变得有些模糊的男子面孔,戚少商的笑容越发苦涩:〃从一开始,你就预留好了后手。〃
〃三年前的那一次,是你太过相信我。这一次,是你太过相信你自己。〃顾惜朝的目色一如轻烟迷雾,带三分叹惋四分轻嘲,深深看着他道,〃大当家,你说,还会不会再有下一次?〃
彼此不动声色的较量,各自暗潮汹涌的情仇,他们都知道只有对方才是自己的对手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仅有的,那个对手。
戚少商没有接他的话,兀自阖上了双目。
看出了他的意图,顾惜朝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必试了,那不是一般的迷|药。〃他绷着僵硬的身体,努力活动了一下头颈,然后眯细了眼睛:
〃我们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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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烛火终于燃尽,这一个咫尺天涯的对视,若雪泥鸿爪那般短暂,又仿佛有万古洪荒那么亘久。
一瞥惊鸿的相逢,一笑而抿的恩仇,一梦悲欢的江湖这人世,果是经不起漫长之漫长。
青衣书生的指尖轻轻一动,衣袂翻飞间整个人长身立起。
〃我去了。〃他掸了掸衣襟,缓缓俯身凑近白衣男子的耳际,〃剩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戚少商的手一震,答不出话来,只是低低喘息着,勉力直起身子来看他:
〃放,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吐出两个字来。
即便是内心坚定如他,强大如他,即便是已经历过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种种摧折和苦痛,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九现神龙的眼中也掠过了难以抑制的深切的寂寞与悲伤。
〃好!〃顾惜朝点头而笑,〃有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这句话,天下何事不可相托?信君必不相负!〃
他的眼神清亮锐利,如一束脱鞘而出的绝世剑芒,能将暗如沉铁的黑夜都割裂。
忽一扬手,手中提着的长袍前襟洒脱飞扬而起,他转身而去,步伐一如平常的优雅潇洒。
走至门边,他抬手掀起帐帘,身形微微一顿,站住了:
〃还记得那夜你我踏雪寻栈道么,〃他深深吸了口气,语调既温且凉,〃那天晚上,有那么一刻,我曾经想过,如果那条栈道永远找不到,那条路永远走不完。。。。。。多好。〃
细锐的疼痛猛然袭击了戚少商的心脏,从帘外射入大帐的刺目光线里,细小的光亮尘埃纷扬起落,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