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玻璃城-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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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瞬间,穆忻突然失去理智地往前跑,像是要追上那个稍纵即逝的身影,那个杨谦还活着的梦……结冰的路面上,她几次险些摔倒,却还是奔跑着追了整整两条街,直到那个模糊的背影完全隐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
空阔的街道上,穆忻收住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她迷茫地抬起头看看四周,才发现居然跑到了…条全然陌生的街道上。雪还在下,行人们低着头匆匆走过,身边有间咖啡馆,整扇落地玻璃璃上写着大大的“Merry Christmas & Happy New Year”,旁边音像店里的扩音喇叭播放着一首忧伤的歌:“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一句,好久不见……”
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穆忻泪如雨下……
也是那天,傍晚的时候,穆忻到了烈士陵园。
沿台阶而上时,她才想起自己连一束花都没有给杨谦带,她停住脚步犹豫一下,抬头看看前方一一重停了,湥氖右爸兴谎劬涂醇辉洞θ┥夏钦攀煜さ恼掌褂心贡ゲ扛哺亲诺哪遣惚”〉难
她终于还是是缓缓走向杨谦的慕薅,走到跟前,蹲下身,一边伸手拂去四周的雪花,一边低声说:“杨谦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带花。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着想着就走到这儿了。”
她顿一顿,咬咬下唇,略有艰难地说:“杨谦,从今天起,我再不是一个警察。”
说这话的时候,那种尖锐的痛感再次于心脏处膨胀开来,几乎令她窒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明明是她期待了四年的出路,如今却痛彻心扉。她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些什么可到底丢了什么她又形容不出来。她伸出手,轻轻抚上照片里杨谦的面孔,就好像以前无数次相依相偎时她习惯了的那样,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子、嘴唇……夕阳洒在她的指尖上,她忍不住想起了以前曾经读给杨谦听过,但被杨谦嘲笑为“太文艺的那段诗行”
寂静的墓园里,穆忻看着照片里的杨谦,轻声说:“其实毕业后我越来越不文艺了也没空看什么诗集了,不过有首诗我—直记的,现在越想越觉得说的是咱们自己。我背给你听好不好?这首诗,叫《青春》。”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逐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的极为拙劣?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席慕容《青春》
湥Ю涞目掌校滦靡槐弑骋槐呷窝劾崧湎吕矗涞侥贡鬃希Τ鲮i色大理石的纹理。
那些沧桑的诗句真的仿佛是用靑春写就一当回忆的无声胶片如走马灯般掠过留下隐隐约约的句子恰是那年夏天他擦着汗一点点掰着手指承诺要给她幸福的样子。那时候,他或她,他们的笑脸何其生动,他们的理想何其鲜活,他们的未来似乎就紧紧攥在在自己的手心里……
然而如今,理想渐渐沉淀,未来变得现实,他微笑的模样铭刻在墓碑上,漫山的松拍摇曳着夕阳的光。
是的,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靑春,真的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第十七章人生如逆旅
年后,穆忻正式去团市委报到。在那里,三十一岁的她不年轻了,但因为一群年轻人的存在,她奇迹般地又找回了失落太久的冲劲。
那是一支小而精悍的队伍——整个单位只有三十多位在编公务员,却要负责包括希望工程、青年创业、各类培训、青联活动、志愿者服务、青少年维权等在内的各种工作。大型活动时常开展,忙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就要负担一项大型活动从策划、邀请、外联、拉赞助、会务一直到总结在内的全部工作。在那里,一旦项目被敲定开展,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报告一份接一份地出,加之还要处理各种劳心费神的“突发状况”……人人都恨不得能长八只手。
也是到那时,穆忻终于知道有些年轻的团干部提拔快的确是有原因的——这个平台上不养闲人,所有人都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成长速度常在同龄公务员之上。
穆忻所属的宣传部只有三个人:一个部长,一个副部长,一个主任科员。穆忻去报到那天主任科员出差了,所以作为副部长的她压根没有多少熟悉工作的时间,当天就被部长拽去参加一个个颁奖活动,出发前扔给她一部单反相机,要她别忘记拍会场图片以便回机关后整理上网信息。穆忻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高档的相机,只好拽着会场里的媒体记者不耻下问。多么巧,就遇见了褚航声带过的实习生。
彼时实习生已经成为省报的正式记者,看见穆忻时怕认错了,还没敢打招呼。直到穆忻落座时坐到了她旁边,可怜兮兮地向她求教,记者姑娘才迟疑着问:“你是穆
姐姐?”
记者姑娘很高兴:“姐姐你不认识我的,但我认识你,我们主任桌上有你的照片。”
她没有提褚航声的名字,但穆析还是恍然大悟。
记者姑娘很热情,一边教穆忻使用相机,一边道:“真羡慕我们主任,业务好,总是获奖,想考博士也能一下子就考上,拿着工资去读书,太幸福了!国庆节的时候他回来请我们吃饭,他说是年后要去日本交流吧,日本的春天哎,樱花啊温泉啊浮世绘啊雪花啊牛肉啊……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穆忻哭笑不得地看着身边的记者蛄娘,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高雅的浮世绘一竿子支到雪花牛由的呢?她不得不打断对方越来越奇妙的幻想,虚心求教:“我们部长说要拍领导讲话的图片,可是他们嘴巴不停地动,一说话就不好拍,怎么才能拍得好看点,不那么面目狰狞?”
“没什么好办法,连拍吧,多拍一些,总能挑出几张好的,”姑娘摊摊手,“我不了解你们机关风格。不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管谁说话都狂拍,只要记忆卡和电池能撑得住就0K! ”
穆忻一想也对,便朝记者姑娘摆摆手,挪到前排去找自家部长了。也是直到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穆忻才一边往电脑里导入照片,一边有空想:褚航声国庆节回来了吗?他还要去日本?是啊,樱花快要开了,真是好福气的人,把日子过得如此有声有色……
那时,穆忻并没有想到就在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她会收到苏桂芳的电话,电话里,苏桂芳硬哂着告诉穆忻:“析忻,你看电视了吗?日本地震了”
穆忻的头顿时“嗡”地涨了两倍大!
“电视上说是东部,我也不知道他去不去东部,可是他手机打不通”……苏桂芳努力想要镇定,“忻忻你能来一趟吗?我和你叔叔都在报社这儿。”
“我马上到。”穆忻放下电话就出门。彼时她住团市委宿舍,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和权益部一个未婚女孩子合住。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女孩子和男朋友在门口依依惜别,穆忻低头匆匆走过,心里只觉得有一团焦虑、恐惧、后怕的情绪堵着,堵得鼻子都发酸。
直到坐上上出粗车,看着城布里的万家灯火,穆忻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耳垂上那两颗璀璨晶亮的水晶,第一次觉得它们如斯沉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忍不住难过的想:褚航声,我很久没见你了,如果你回不来,就算我不扔掉属于我的一只结婚戒指,你是不是也再没有机会看我戴上它……
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褚杭声家门口,刚一敲门,苏桂芳就从里面把门打开,看见穆忻的时候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紧拉住穆忻的手,把她拉进屋。
穆忻跟坐在屋里皱着眉头的褚航声父亲打个招呼,着急地问:“跟大使馆联系过了吗?”
“打过电话了,让等消息,”苏桂芳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穆忻,“他告诉过你要去哪些城市吗?
〃没有。”穆忻难过地咬住下唇一一是真没有,她到这时才开始后海,为什么一只不和他联系?为什么对他一年来的生活漠不关心?虽然她经常会想起他,可是内心里复杂的感受此起彼伏,让她每次想要跟他联系时都总还是作罢。其实他没错,他也不该来承担本应该厉干地的太多压力。她都不敢想,夜深人静的时候,褚肮声会不会想起她,会不会觉得难过?
穆忻低下头,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接过苏桂芳递过来的一杯水,走到客厅一角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可是,那里也一片寂静。
她似乎到这时才发现: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QQ上给她留言了,短信也越来越少,
那个夜晚就在这种焦急与懊悔中慢慢走过,当湥С康牡谝宦乒獬鱿质保滦么拥缒郧疤鹜罚幌陆┯驳牟弊樱赝房纯匆恢倍冀艚舳⒆诺缁盎乃展鸱迹绦埃骸鞍⒁蹋忝侨ニ岫桑饫镉形夷兀蚁虻ノ粶'过假了。”
褚航声的父条深深叹口气,终于站起身,拍拍苏桂芳的手:“去睡吧,不然孩子没事儿,再把你累倒了,也是天下大乱。”
苏桂芳这才起身跟丈夫进了卧室。。穆析看着二老的背影,心里又冒出一阵难以遏制的难过。
可是,直到老两口短眠后醒来,苏桂芳顾不上整理头发就急急忙忙冲到客厅问;“有电话吗”,迎接她的,还是只有穆忻疲惫的表情——她迟缓地抬起头,慢慢地摇头。
苏桂芳失望地坐倒在沙发上,她掩上脸,不知道是不是在哭。穆忻起身去洗手间第无数次用冷水洗脸,还听见堵航声的父亲在她身后安慰老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穆析闻言鼻子一酸,有透明液体“吧嗒吧嗒”地就落进盥洗盆
这一天,时间迟缓得好像凝滞一样。
中午所有人都没胃口,穆忻自己也全无食欲,但看看褚航声的父母,还是起身厨房煮了几碗鸡蛋面端过来,算是凑合了一顿午饭。下午三个人继续守在电视机前,频道一直固定在央视新闻频道,看镜头里铺天盖地全都是水海啸以难以想象的威力冲击城市,瞬间淹没房屋、农田、道路,在奔驰的汽车后呼啸尾随,让人眼睁睁看着建筑物坍塌、螅沟缦叨搪罚鸸獬逄欤恢嗌偬跞嗣Q劬捅煌淌伞
这不是一个国度的灾难,这是人类的灾难。
穆忻看得全身发凉,她都不敢想万一堵航声真的遇难,她要怎么办?哪怕她曾经害怕他站在自己面前,害怕他来要一个结果,但如今,想到这个人或许再也不会来了,她突然发现前路一片苍茫一原来,有人可以爱时,哪怕无法爱,但总有方向在。就好像旷野中的北极星,再遥不可及,都是路标。而设若这颗星辰陨落,无涯荒野中,何处是归途?
三天里,能打的电话都打过了,关心问询的电话也接了不少。网上陆续开始出现一些报平安的信息,唯有褚家的三个人好像困在孤岛上,焦灼等待,却杳无音信。苏桂芳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一老太太的心脏本就不好,到第三天不得不吃了速效救心丸躺倒在床上。
看着苏桂芳有气无力的样子,穆忻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当她少年丧父、青年失婚,且眼睁睁见过杨谦的离去、肖玉华的失常后,她早就从对自己“命不好”的感慨转化为对“人生短暂”的恐惧。换言之,在人生的棋局上,她已经输了太多次,早就没法计较自己所执的是黑子还是白子,唯剩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她对杨谦的歉疚共存。那点勇气好像是—个执拗的声音,每日里劝说她往前走、务必往前走,生命那么短,既然已经错失过一次,何必再添新的遗憾?
?这种劝说,竟有它的道理。
当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尽管失望了太多从,但穆忻还是一秒钟都没耽误,跳起来就扑到沙发边的角几上去接电话,因为扑的太快,腿撞在茶几上都顾不得疼,只是着急地对着话筒喊:“喂?”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钟,终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语调里有惊讶、有疑惑:“忻忻?”
穆忻的眼泪“唰”的就掉下来了,这时褚航声的父亲紧张地凑过来:“航声吗?他没事吧?”
听见说话声,苏桂芳也从卧室里挣扎着爬起来,着急地问:“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你没亊吗?”穆忻吸吸鼻子问。
“我没亊,”褚航声的声音那么温柔,“你们吓坏了吧?”
“知道我们会害怕你现在才打电话,没事不知道早点说吗……”穆忻抹眼泪,余光看见老俩口齐齐松口气,赶紧说一句“你稍等”,把听筒递给一脸焦急的苏桂芳,听她迫不及待地问儿子:你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消息?住在哪里,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没生病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