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匆匆-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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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存心避着程少臣,也曾把药盒直接丢进垃圾筒,竟没想到他会知道。反正她本来也存了私心,当知道这药的又一种功效时,并没有抗拒,更没接受医生其他的推荐。
算了,由他去吧。其实昨天程少臣好像真的被气到的时候,她在心底深处隐约有恶意的小小快乐。
那日之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至冰点,形同陌路,连电话都不打了,已经很多天没见面。程少臣有几处房子她不清楚,但他原先住的地方,从婚后她就再没有涉足过,那边离他公司更近。而沈安若也住到自己以前的房子去,偶尔要回家取东西,都故意挑了程少臣不会在家的时段。
就好像小时候玩的积木游戏,要建一座房子,需要花掉许多的时间,那样小心翼翼,担心它随时会倒塌,而当想毁掉它时,却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那么一推。
其实不过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谁也不想做那个先失了风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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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沈安若都不得不敬佩程少臣的料事如神。正洋的混乱有点加剧,果然最后将她的前任领导张效礼推到最前台,安上莫名其妙的失职罪过,将他连降数职,听候安排。沈安若偏偏是那种爱较真的人,查了数天的档案资料,整理了一份报告,提交给上层。她也知道自己又被程少臣说中,她就是犯傻,最后连张总都亲自打了电话给她:“沈安若,你又犯糊涂,我以前都怎么教你的?”
她知道为什么,钱总与张总素来不合,这一次,根本是内部势力较量的结果。后来他们一支十几人的团队,费尽了力气终于要看到曙光的一个项目,突然便被集团管理委员会要求中止。为了这个项目,他们曾经连续通宵作战,也曾有人到荒山野岭去出差长达月余。如今,所有的困难都克服,所有的关系都融通,却被临时喊停,没有理由。这支团队里的大多数人,当年都曾做过张总的手下。
倪董找她谈话:“安若,你要明白,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学会妥协。”又告诉她:“在大团队的利益面前,个人利益是需要被牺牲的。”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她需要时间来适应,所以如今她十分郁闷。
“安若,有些你一直在坚持的东西,不见得就是对的。你有时候真的太固执,那天我碰见少臣了,还说起你……”
她本来低头默然不语,听到程少臣的名字,突然抬起头来。
“哎,其实也没说什么。对了,小二最近跟程老爷子好像关系改善很多,安凯最近几次动作,看起来倒像是他的手笔。听程老的意思,小二近期应该就会回安凯吧。所以你……”
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原来程少臣已经作好远远离开她的准备,但她竟然没有任何感觉。
最紧张的工作搁浅,沈安若上班都有点无所事事。那天公司里来了一位女家属,哭闹不休,原来是某中层的正妻,指控自家老公外遇。工会主席是男士,陪在那里安抚了半天也不管用,最后不得不求援:“谁去陪陪那女的吧,我是没办法了。安若,你跟她年纪相近,帮个忙,帮个忙。”
沈安若就坐在接待室里,听那与她同龄的女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整整一个小时,从他们的初识,一直讲到昨天晚上的对质。其实那男的几乎算是她的战友,女的也是同事,跟她还算熟,他们的关系她清楚,也一度觉得够荒唐,如今看来,突然开始体谅。
她不劝慰,只是不停地递纸巾,递水,直到那女的自己哭累了,自动停止,仍抽抽嗒嗒:“我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他,我全部身心都给了他,怎会落得这样的收场?”
“你到底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不甘心?”沈安若突然问一句。
“我不清楚。不过我想通了,再差不过是离婚而已。”女子洗过脸,也是清丽女子一枚,这才比较符合她那同事战友的品味,刚才那场闹剧仿佛在排演话剧。她从容地离开后,沈安若的头却开始抽痛了,刚才实在是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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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贺秋雁找她,说有几个当年大学的同学旅游至本地,找了几个同城的校友聚一聚,于是欣然前往。
那么多年不见,非常亲切,喝了很多的酒。江浩洋竟然也在场。
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俩曾经在一起,除了贺秋雁,所以场面并不尴尬。大家聊一聊多年来的分分合合,原来的天成佳偶各自分飞了,原先毫无交情的人结婚了,世事真是难料。
他们喝到极晚才散场。知道要喝很多酒,谁都没开车出来,江浩洋招来出租车,送她和贺秋雁回家。
“我自己走。”沈安若强调,但没人理会她的要求。贺秋雁家很近,于是最后只剩她。
她真是喝得有点多,或者可能是很久不喝白酒,酒量变小了,竟然觉得晕,倚在靠背上神思恍惚。
“你不该喝那么多酒。”江浩洋语气平淡。
沈安若静默着,突然出声:“江师兄,当年我们是怎么分手的?”
很久都没有回应。沈安若斜看他一眼,忽明忽暗的街灯闪烁,他抿着唇,面无表情。
“最近我会偶尔想一想,当年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分了手。你猜怎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原因。”
“我也不记得了。”
“你曾经觉得惋惜过吗?”
“安若,你喝醉了。”
她觉得困倦,片刻后,仿佛自言自语,“我本以为,我不会再重蹈同样的覆辙……”
迷蒙中发现车行驶的方向与她的公寓相反。“请停车,您走错了。”
“碧海小区不是?没错啊?”司机大哥对于有人质疑他的专业素养觉得十分不满。
“我现在不……”沈安若突然意识到不妥,收住说了一半的话,又慢慢倚回出租车的椅背上,觉得力气仿佛被抽空,闭了眼。
她在昏昏沉沉的状态里,听到江浩洋慢慢地说:“有些话,不要轻易说出口。只要没说出来,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因为一旦说出来,往往就无法收回了。”
“假装?假的总归是假的。”
其实沈安若打算等江浩洋离开后,立即打另一辆车回她银樱小区的住处,却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可以一开车门就看见程少臣从车库里走出来。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程少臣也不看她,径直朝江浩洋微笑着寒喧,风度极佳:“江局长,好久不见。”然后上前去扶站得不太稳的沈安若。他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刹那,她突然下意识地往后缩,因为退得太急,踉跄了一下,以至于撞到身后的江浩洋的怀里,被他机敏地扶住,不动声色地将她交到程少臣的手里。
“今天晚上有几位老同学从外地过来,一起聚了下,多年未见,喝了不少。”江浩洋开门见山,含着笑意。
“谢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
程少臣扶着沈安若的肩膀,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一直到进了电梯。她想甩开他的手,想想电梯里有监控,还是作罢。结果进了屋,他顺势就把她丢进沙发里,令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沈安若定了定神,想起本打算回自己的公寓去,不想竟碰见他,难道这些天他都住在这边?这么晚,这么晕,尊严跟舒适倒底哪个更重要?她按着抽痛的额头。
程少臣已经点上烟,吞云吐雾,姿态潇洒,冷冷地睨她,袅袅的烟雾恰好飘进她的鼻端。
沈安若突然觉得烦:“拜托你,我闻了烟味想吐。”
“你是看见我才想吐吧。”
“我很累,不想跟你吵架。”
“等你不累并且想吵的时候,请通知我。”
“我跟你无话可说。”
“我想跟你谈的多着呢,比如说,讨论一下《鸳梦重温》那部电影。”
沈安若冷笑:“真搞笑,程少臣,我们俩弄成这样子,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从旧日的梦境里醒来,会觉得现实很不堪吧。”
“你不要这样刻薄,太有损你的气质。还有,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
“沈安若,你现在还是程太太呢。”
沈安若觉得比刚才更累,肩膀仿佛不堪重负:“程先生,我们这样没完没了地闹下去,有意思吗?我要去睡了。”她拿了自己的包,昂然地退离现场,虽然脚步有点虚。
“沈安若,”程少臣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也透着疲惫,“我记得你前阵子问过我好多次,我为什么娶你。”
沈安若停住脚步,沉默。
“那时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就像回到无忧的少年时。但是现在,你令我感到很累。”
“你既然已经意识到决策失误,不如尽早修正。”
“你什么意思?”
“你曾经教过我,方向已经都错了,还要继续追加投资,只会令损失更大,那是多傻的行为。你从来都是聪明人不是吗?”
程少臣也沉默着,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沈安若的话冒到舌尖,吞下去,但又涌上来,也许是借着酒劲,她终于还是说出口:“我们离婚吧。”
“我不想在深更半夜跟你讨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你喝醉了。”
“我还记得当年你要娶我时,给过我三个月的考虑期限。程少臣,我也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会提出申请。现在我没醉,你清楚的。”
沈安若晚上在东区有个应酬,开车回去时经过她与程少臣的家,想起有几份最近需要使用的职业认证证书放在家里,本打算回家去取,但是不想碰见程少臣,于是一直没回去。他们那晚上谈崩了后,程少臣彻底把她当空气,甩了门就走了。
她在楼下观察了一会儿,灯是关着的。她没去看车库,因为楼上有监控。后来想,自己为何要怕程少臣,他又不是妖怪,顶多再呕一下气罢了,难得顺路。
谢天谢地,程少臣真的不在家。她把所有证书找齐,拿了几件贴身的衣服,扔进大袋子里,又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桌上有一张他们两人的合影,是静雅当年将两人婚纱照的PS恶搞,穿着婚纱的沈安若坐在程少臣的手心里,灵感来源于某手机广告。
他们俩某些地方的品味很一致,比如,都觉得将照片放大挂在家中是很傻的行为,所以家里根本没有大照片,上回安若母亲来的时候,为此还念叨了很久。这一张一直放在这里,是因为安若觉得十分的有趣。
到底还是要这样收场,其实程少臣很多时候对她真的不错。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关系恶化,然后不知该如何回头。沈安若暗暗叹息一下,把那张照片反扣在桌子上。程少臣那样骄傲的人,最容不得有人挑衅他的权威。她本来以为,不出一周就会接到他的离婚协议书,没想到他对她采取彻底无视的态度,只当她那晚上说了一句醉话。而她在终于将话说出口后,虽然也免不了有时心里空落落,但竟也有种轻松的感觉。有时候,只要了断就是一种解脱,哪里管它痛不痛。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终于还是下了楼。
她下了楼便知道自己的运气其实并不好,因为程少臣竟然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下楼。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他眼神迷离,深不可测,看起来好像喝了不少酒。刚才在楼上发呆了太久,又太入神,竟然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又或许他一直在那里?她进门时都没向客厅的方向看一眼,而他向来喜欢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欢迎回家,沈女士。”
“我正要走。再见,程先生。”
“都这么晚了,难道还有约会?”他将她上下打量一眼。
她看他一眼,不想搭腔,继续往门外走,没想到程少臣动作那么敏捷,突然挡住了她的路:“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沈安若小心地退到安全距离,不要离喝多了的男人太近,很早已经就有人教过她。
“过来陪我喝一杯吧,上好的德国葡萄酒。”程少臣优雅地退回沙发,替她倒了一杯,隔着很远的距离,伸手递给她。
明明是喝多了的表现,偏偏看起来那样清醒,连手都那么稳。“程少臣,你已经喝多了,不要再喝了。”她没有去接。很久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养成晚上在家喝酒的习惯。
程少臣冷笑:“我喝多喝少,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