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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妖刀记-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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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乌皮快靴跨出,一步快似一步,宽大的袍袂如鸟翼般猎猎作响,但见乌影一晃,眨眼剑指已戳向耿照的眉心!

耿照料不到此人动作之快,已至匪夷所思之境,纵使碧火神功发在意先,这一下仍是避得极险,指风掠过鬓边额际、划开皮肉,一云间血脉鼓动,披面浴红,两人交错而过,戴着乌檀鸟面、黑袍裹身的怪人跃出窗外,张袖「泼啦啦」地飞下重楼。

耿照按着额角扑至榻缘,一探她脉象如常,不似有伤,略微放下心来,搂着她坐起半身,密密轻唤:「姊姊、姊姊!」

横疏影「嘤」的一声浓睫瞬颤,缓缓睁眼,忽伸手抚摸他的面庞,失声道:「怎……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挣扎欲起,手掌却被轻轻按住。

耿照见她平安无事,高悬的一颗心子这才落了地,只觉额际又麻又辣,痛得都没感觉了,只余血筋一跳一跳胀得分明,想来差得分许便要伤到眼睛太阳穴,不可谓之不险,呲牙讪讪道:「本来不疼,想起来才疼的。给姊姊一摸,又不疼啦。」

横疏影正晕晕迷迷的还未全醒,被他逗得「噗哧」一笑,抿嘴娇嗔:「净耍嘴皮,哪儿学的德行!」

耿照笑而不答,纵使心中疑问甚多,怀臂间却舍不得放。

两人搂着温存了半天,横疏影不舍他伤口淌血,轻轻推了他一下:「让姊姊给你裹伤。你再不放,我便咬破舌尖,陪你一块儿流血。」

耿照这才松手,见横疏影起身往屏风隔间走去,约莫要寻绢巾之类来裹伤,想起雪艳青还藏在屏后,赶紧拉住姊姊的小手,挠头道:「姊姊,我……我有个朋友在里头。」

把七玄之会、蚕娘捉弄的事简略说了。

横疏影与他相偕并至,见雪艳青面貌娟秀,身形窈窕,睡颜与修长健美的胴体绝不相称,侧蜷犹如幼儿,交握的双手垫在颊下、噘唇轻鼾的模样,简直可爱得一塌糊涂,教人想捏捏她的脸,暗忖:「天罗香近年来兼门并派,发展兴旺,靠的就是这位「玉面蠨祖」,不想居然是个傻大姊。那桑木阴之主将人藏到我房里,不知有何图谋?莫非……」

瞥见衣箱暗格开启,面色微变,转头问:「是你开的么?」

耿照会过意来,点了点头。「是我开的。我来之前,那暗格收得稳妥,并未有人动过。我当时急着找寻姊姊的下落,擅自动了姊姊之物,姊姊别恼我。」

他既发现箱底暗格,自也瞧见贮装面具的木匣了。横疏影盯着他的脸,细细捕捉他的神情变化,低声道:「那……你有没有事问姊姊?」

「这……」

耿照突然犹豫起来。

方才那名黑袍鬼面的不远之客,是闯进来要对她不利呢,还是正将她悄悄送回?横疏影自换了夜行装扮,她究竟是去了何处,又见了什么人?仔细一想,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这名美丽女子其实一无所知,欲问不免情怯,满腹的疑惑顿时难以出口。

「来,先止血罢。」

横疏影拿了布巾,拉他回到榻上,用干净的布蘸了清水拭去血污,涂药裹起,双手握着他的手掌,轻轻按上自己雪腴的胸口,垂眸道:「耿郎,我已是你的人了,我的身子、我的心……整个人都是你的,便是你不再爱我、疼我,我一般是你的人。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姊——」

她抚住他的嘴唇,指尖的肤触细如敷粉,无比凉滑。

「我有很多秘密,从没与人说过。没说,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做为一个自小便守着许多秘密的人,我习惯了不向任何人说起。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存活之道。就像现在我想告诉你了,却觉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开口。」

耿照握住她小小的手掌,柔声道:「姊姊怎么说,我便怎么听。我早已对天发过誓,此生都要守着你,好生疼爱。无论姊姊过去如何,你的事便已是我的事,我们一体承担,莫要分彼此。」

「若我做了十恶不赦之辜呢?」

「我会代你补过偿还。」

耿照正色道:「我姊姊……嗯,是我家乡的姊姊常说,世上的事就像流水,做过便不能回头,我们对人家一个不好,纵使想法子弥补,不好的已是不好了,永远不能回到没发生的时候。」

横疏影神色一黯,低声道:「是啊,覆水难收,如何补救?做了便是做了。」

耿照摇头。「我姊姊又说,我们若做错一件事,却做了十件好事弥补,即后功不抵前过,却令十个人都受益了,比起补偿一个人来,是不是又让世上更美好了?你若犯下过错,心有悔意,我们除了尽力弥补受害之人,也要多做好事。」

横疏影不由失笑。「如此说来,每做一件错事,便多做十件好事弥补,难道就能一错再错了么?」

耿照笑道:「真有悔意,也就不会再错。… 横疏影笑容一凝若有所思,片刻才点头:「你家乡的姊姊有见识,能把道理想得这般透彻,相较之下,我这姊姊可惭愧得紧。我们就从这个说起好了:」

把手伸进榻上的乌氅中摸索着,取出了空林夜鬼的面具。

“这便是贮装于暗格木匣的物事。像这样的面具共有六张,分别叫古木鸢、高柳蝉、深溪虎、下鸿鹄、巫峡猿,以及这张「空林夜鬼」,属于一个叫「姑射」的秘密组织,每逢首领召唤,成员便要戴上面具,往一处名为「骷髅岩」的秘密地点聚会,报告工作进度。」

耿照翻看着那张诡丽的木制女面,只觉雕工眼熟,陡地想起适才交过手的黑袍怪客,脸上挂的鸟喙面具正是这般风格,形象虽不相同,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横疏影看出他的心思,点头道:「方才那人,便是姑射的首领「古木鸢」。」

那人除了面具雕工,所用的招数也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耿照抚着光滑油亮的夜鬼女面,蹙眉道:「「姑射」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古木鸢又是何人?」

横疏影垂眸道:「姑射的成员彼此不识,知晓众人身份的,只有古木鸢而已。古木鸢说,姑射中人俱是由地狱爬回阳世的恶鬼,人人身负血海深仇,藉由组织团结力量,才能讨回公道。」

耿照听得发愣。「姊姊……也有血海深仇么?仇家又是谁人?」

横疏影惨然一笑,揪紧裙膝,咬牙轻道:「我的仇家可大了,乃是篡夺自立、赶尽杀绝的反贼独孤氏!」

耿照反应不及,一会儿才明白她口中的「独孤氏」,竟是指当今天下之主,于央土平望君临东洲的白马王朝独孤皇脉,不由得目瞪口呆,但觉掌中小手湿凉,玉人面色白惨,秾纤合度的娇躯摇摇欲坠,悠远的目光带有一抹空幻神采,仿佛行于梦中,心头微动:「都说了不管发生何事,我总要保护姊姊周全,岂可言而无信?」

握紧她的手,道:「不怕。有我呢!」

横疏影玉靥泛起两片娇红,依旧是如梦似幻的口吻,轻声道:「弟,姊姊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也没等耿照相应,自顾自的说道:「从前在东海,有个擅于火工锻造的门派,他们兴旺了几百年,人才鼎盛技艺精湛,堪称是正道之栋梁,号称东海七大派之首,那时还没有白日流影城。」

耿照环住她的香肩为她覆暖,点头道:「我知道,姊姊说的是「玄犀轻羽阁」。

轻羽阁没落后,才在原址上又建起了白日流影城。本城中那座石造的要塞「闾城」,便是依旧有城基重新筑的。」

「嗯,是玄犀轻羽阁。」

横疏影轻道:「三一十年前的某一夜,一名拖着金装龙形朴刀、披头散发宛若行尸的男子,血洗了玄犀轻羽阁,据说当晚死于那柄朴刀之下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其中不乏阁中地位极高的供奉护法等好手。那人的武功说是极高,也未必便高过了这些人,难就难在杀也杀不死;那几名惨亡的护法供奉,往往是在一招得手之后,冷不防地被不死的敌人砍了脑袋。」

故事里的人怎么听怎么耳熟,耿照一转念,由金装龙形刀上想到了点玉庄的大庄主、「笔上千里」卫青营。——妖刀!

但点玉四尘、青袍书生与狼首聂冥途之事,却是在这阿兰山附近发生的。卫青营以破败之躯跋涉千里,杀上朱城山的玄犀轻羽阁,这一路上居然未引起骚动,委实太说不通。他嗅得一丝阴谋气息,蹙眉道:「我听过这人。有人说他是最早被妖刀附身之人,莫非轻羽阁便是因此毁灭?」

横疏影淡淡一笑,口吻中微露骄傲。「以玄犀轻羽阁的实力,区区百人伤亡,恐怕连「元气大伤」四字也说不上。那持刀怪客最后被城中之人结成重重人墙,以碗口粗细的大竹当作围栅耙犁,一路驱赶到断崖边,硬将他推下崖去。这也不过就是一夜间的事。」

刀尸的确有「不擅下跃」的弱点,悬崖峭壁等巨大的段差对它们极为不利。

祸乱东海如此之久的妖刀,轻羽阁竟能在一夜之间除去,纵使牺牲甚惨,其实力亦不容轻忽。但,卫青营若死于朱城山的断崖之下,日后的妖刀之祸,却又从何而来?

「没这么简单。」

横疏影道:「其时,轻羽阁尚不知何谓「妖刀」,来敌既除,此事便未大肆声张。不久,一名异人投帖拜山,向阁主进言:「日前袭击贵派者,便是数百年前为祸天下的妖刀。妖刀即将乱世,贵派执正道之牛耳,又为火工魁首,当为天下备好除魔卫道的正剑,以应天时。」

说着献上图纸,上头绘着几柄兵刃的尺寸形状,十分精细,其设计更是巧妙至极。」

那人身份地位不同一般,玄犀轻羽阁之主澹台烈羽赞叹图纸设计之余,又复感异人至诚,尽起轻羽阁珍藏的稀世之材「天瑛」,混合玄铁精金,亲自闭关执锤,按图纸所载,造出三柄构造繁复的罕世剑器;出关之日,心力交瘁,折损功力逾半,满头乌发竟化霜白,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

这段故事与耿照所知不同,连魏无音、萧谏纸均未曾提及,直是天外飞来的全新版本。过往在众人口中,轻羽阁初始便被妖刀所灭,于圣战几无贡献;澹台烈羽既造了三柄足以对抗妖刀的正剑,或遗或败,怎么从未有人提起过?

横疏影不知他心中计较,全副心神似坠入回忆中,悠然道:「那异人说,为防人心惶惶、宵小之徒趁机作乱,妖刀之事须暂时保密,澹台烈羽于是约束上下,不得泄漏。正剑出关,异人再度莅临朱城山,见剑器果然与图纸所载一般无二,满口子的称赞。阁主设宴款待,准备翌日传帖武林,邀集朱城山,共商抵御妖刀的大计。」

「众人心想正剑问世,从此不必惧怕妖刀,胸怀顿宽,席上喝得格外尽兴。

谁知当夜厄运即至,一伙恶徒血洗朱城,抢走三柄正剑,异人也不知所踪。澹台烈羽身受重伤,轻羽阁中十不存一,精锐死伤殆尽,这回不比先时,真个是元气大伤,恐怕“这十年内,再无力于东境争盟。」

「不久之后,妖刀便降临东海,七派、七玄无一幸免。澹台烈羽着人下山打探消息,都说妖刀奇锐,凡铁不能抵挡,连几柄名剑神兵都不堪一击,在妖刀之前犹如泥却,竟无一合之将。正道寄望轻羽阁能提供几柄剑器一斗,才知朱城山亦遭横祸,虽未明书,料想也是吃了妖刀的大亏。」

登门求助的使者带来妖刀的图样,那是牺牲无数性命所得的珍贵情报,病榻上的澹台烈羽研究了几天几夜,眉头越锁越深,最后大叫一声,大口呕出鲜血,死前犹自切齿:「贼子欺我!」

久久不能瞑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耿照虽猜到那「异人」必有古怪,但三柄天瑛剑被夺,与妖刀现世之间,却不知有何关连。须知铸炼一门,几乎是不可逆的过程,尤其是运用了合金技术的天瑛剑,纵使熔掉重铸,也未必能析出天瑛,遑论淬火、开锋等决定兵刃优劣的工夫,更是非熔炼可得。想熔掉天瑛剑,改铸成妖刀,就算是澹台烈羽亲来也未必办得到;打这主意,不如直接盗取天瑛有戏。

对失却毕生基业与杰作的老人而言,贼人究竟是如何算计了他?

「你可知道那三柄剑器,为何要如此繁复的设计,非澹台烈羽亲来不能铸成?」

耿照心中亦有此间,沉默摇头。

横疏影惨然一笑,雪靥涨起两团不健康的绯红,宛若病容。

“这乃是一条「藏叶于林」的毒计。澹台烈羽研究了几天才发现,贼人将三柄天瑛剑拆解重组后,竟把剑变成了刀!」

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天瑛只有轻羽阁才有,唯有澹台烈羽的精湛技艺,才能将掺了天瑛的铁胎锻打成形;而澹台烈羽急公好义,不可能无端为来路不明的人铸造刀器。偏偏他铸造的兵器寰宇无敌,东海之内无人能挡……

「他们将妖刀分解,绘制成三柄巧妙的机关剑蓝图。想出这条计策的人不但有恶魔般的心计,对机关制图的涉猎更是到了恶魔般的境地,才能将所需的部件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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