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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月亮背面 短篇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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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照转过头去,“我。”

  “唉呀,云照,暑假起码放三个月,这么赶又到什么地方去?此处没了你十分凄清,多住几天陪陪你姐姐多好。”语气十分诚恳。

  云照笑笑,“来,姐夫,我同你下盘棋。”

  “好好好。”

  清词说:“我去卸妆。”

  棋下到一半,云照忽然轻轻说:“王旭之,其实你并无忘记那邹小姐,是不是?”

  王旭之说:“当心你的车。”

  云照笑。

  王旭之轻轻答:“你猜对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你也不是真不记得我已经毕业。”

  “讲得对。”

  “公司里的事,却是真的不想理了。”

  “正确。”

  “换句话说,你把病况装得比较严重,为什么?”

  “我吃你的炮。”

  “我的棋艺一向不如你。”

  “经过这次大病,我看透了人生,我想重新开始。”

  “没想到清词如此爱你吧。”

  “是,她伟大的情操感动了我。”

  “王旭之,你因祸得福。”

  “我也认为如此。”

  “不过你总得逐步康复,否则清词压力太大,日渐憔悴。”

  “这几天我已经好多了。”

  “看得出来。”

  二人相视而笑。

  清词出来,“说些什么?那么好笑。”

  云照答:“姐夫乱下一通。”

  王旭之间:“是否马行田,士行日?”

  清词说:“我来跟你复一遍。”

  云照让座给姐姐。

  她退回客房。

  一次意外叫王旭之良心发现,回心转意。

  为着自救,他确有洗心革面,间接也成全了清词。

  他俩大抵可以白头偕老。

  云照躺到床上,松口气,这次回家,她对母亲总算有个交待,不负所托。

  大家都可以为清词放心。

  
  









审判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月亮背面》

  丘培贞失恋。

  她一言不发,照常生活,可是不到一个月,人就瘦下来,一张脸,只看到双大眼睛。

  同事永颜见了,十分难过,但是知道她脖子硬,也不敢讲什么。

  一日,在茶水间,培贞对永颜说:“不知怎地,最近一直掉头发,大把大把落将下来,地上头发比头上多。”

  永颜笑,“受了压力会掉头发。”

  培贞也苦笑,“这份没出息的工作做了也几年,有什么压力?”

  永颜心里说,培贞,得罪你我也要讲真话了,于是轻轻道:“培贞,虽然你装作无事人一样,我也知道你不好过,到底与王志添走了三年,其实我很愿意听你倾诉,不过如果你不想对朋友讲太多,去看看、心理医生也是好的。”

  培贞面孔僵住了。

  永颜叹口气,“失恋乃兵家常事耳,你何必视作奇耻大辱。”

  培贞缓缓喝口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培贞,这是李医生的卡片,诊所就在本厦十三楼,有空,同他谈谈,对你有帮助。”

  过许久培贞才说:“我没事。”

  转过头来,才发觉永颜早已离去,可是桌子上放着一张卡片。

  培贞忽然感觉到同事的关怀,静静落下泪来。

  她一直没有哭过,真的,正如永颜所说,失恋乃常事耳,不必哭哭啼啼,世上不知有几多大事惨事正在发生,个人恩怨,算得什么。

  可是终于为身世悲哀了。

  那日下午,她再三考虑后,拨电话到李子峰医务所约了时间。

  心里好像已经好过得多。

  下了班,没地方去,吃过点心,便到心理医生处报到。

  真没想到李子笔原来是女医生。

  李医生笑着迎出来,“你愿意躺下吗?”

  培贞笑道:“相信我,医生,我超过愿意。”

  她躺下来,医务所灯光柔和,布置雅致,十分舒适。

  “有什么事吗?”医生问。

  “我大量掉头发。”

  “呵。”

  “大概是受了失恋的压力。”

  “愿意说一说过程吗?”

  “太普通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医生,我愿意聆听所有个案。”

  “我扪三年前在大学夜间部认识,当时大家都在念公司秘书课程。”

  “他叫什么名字?外型好不好?”

  “他叫王志添,长得聪明俊朗。”

  医生不语,放了一只轻音乐唱片,医务所的气氛立刻喜悦起来,培贞忍不住伸个懒腰。

  “我十分爱他。”她轻轻说。

  “他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小一岁,”培贞答:“半年后,我建议由我供他入日间大学,他成绩十分好,格于家境,才不得不白天工作。”

  “他愿意吗?”医生扬起一道眉毛。

  “他立刻接受了,今年六月毕业。”

  “一毕业就与你分手?”

  “可以这么说。”

  医生吁出一口气,“很有决心。”

  “是,他是那样一个人。”

  “他此刻在哪里?”

  “同一位千金小姐结了婚,旋即齐齐赴多伦多去主持岳父的一间建筑公司。”

  “老故事。”

  “可不是。”

  医生说:“只能抱怨运气不好。”

  “可不是,没仇报。”

  “你不会有事,你很坚强,尚能维持一定的幽默感。”

  “我一直失眠。”培贞抱怨。

  “那属于正常。”医生微笑。

  “我几时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三年,四年,也许五年。”

  “那么久?”培贞大吃一惊。

  “也许三五个月,每个人不一样,你付出比较多,需时会久一点。”医生说得轻描淡写。

  “噫,”培贞惊呼:“人的平均寿命约为七十岁,我为王志添就付出十年八载?太不值得了。”

  医生笑,“所以你要速速忘记他,否则更不值得。”

  讲得太好了。

  培贞叹口气,“他竟那样对我。”

  “的确过份。”

  “医生,做了这种亏心事,理应受到审判。”

  “呵,你想把他带到法庭?”

  “是,”培贞说:“可以给他一个辩护律师,看他对陪审团怎么说。”

  医生极表兴趣,“你有把握打赢官司?”

  “医生,你说呢?”

  “我也认为你必胜。”

  培贞吁出”口气,心里舒服不少。

  真感激永颜,她看到她的需要。

  医生问:“你愿意下次继续吗?”

  “我喜欢这里,我会同看护约下次时间。”

  培贞走出医务所,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她驾着小房车回家去。

  开启信箱二封信落出来,象牙白信封比普通信封略大,十分隆重,信封左上角压着英文字样,光线暗看不清楚。

  培贞忽忽入屋,开亮了灯。

  这才发觉信由多伦多寄来,左上角的字样是王志添先生夫人,北约橡树街七三七号。

  他寄什么来?

  信封拆开,是一张汇票,加币十五万元正。

  除此之外,并无片言只字。

  呵,是把三年学费偿还她。

  培贞双手簌簌抖起来。

  是想以这笔区区款项把整笔感情帐勾销。

  培贞有把汇票撕掉的冲动,可是接着她愁苦地想,这是她应该得的款项,有了这笔钱,她可以把它当首期买一幢小公寓自住。

  为什么不接受?这根本是她的钱,三年以来作了错误投资,这是赔偿,她理应收下,这种关口,争什么闲气?

  即使去到法庭,法官也会判她得直。

  培贞又怔怔落下泪来。

  她叹口气,无可奈何地和衣倒在床上。

  一定是累到极点,她睡着了。

  做梦也劳碌,一直走一直走,在走廊里向前走,然后,她看到两道门,她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培贞伸手推开那两扇门,听到里面有嗡嗡人声。

  门里是一个大堂,一排排座位,最前端有张高背椅,高高在上,坐着一个戴白色假发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咦,他是一个法官!

  这么说来,这是一所法庭。

  培贞张大了嘴巴,她到法庭来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座法庭同真的一样。

  她站在法庭中央,只听得一名书记叫道:“原告丘培贞到。”

  培贞吓一跳,原告?她是原告,那么,被告是谁?

  一转头,发觉身后一排排座位上已坐满了旁听者,左边一列陪审员也来了。

  培贞发钦,只看到双方律师各就各位,被告席上,赫然是王志添!

  一时间培贞杲住,不知是幻是真。

  王志添这时刚好抬起头来,目光与她接触。

  培贞看到的是极之复杂的眼神,厌憎、愤怒、后悔及惊煌均有,独独没有感情。

  也难怪,已经公堂相见,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真好,真痛快,可以把负心人拉到法庭来讨回公道。

  “开庭!”

  “被告王志添接受原告丘培贞盘问。”

  “我?”培贞吓一跳。

  她的律师催促她:“上去,照理直说,控诉他,去呀,别怕。”

  丘培贞缓缓吸进一口气。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看着王志添。

  他还是那么英俊,剑眉星目,像煞培贞第一次在课室看到他模样。

  真没想到有一日会当众审他。

  培贞刚想开口,眼泪已经忍不住汨汨流下。

  旁听席上当场议论纷纷。

  培贞用手帕抹干眼泪,不知说什么才好,现在被告就坐在她面前,听她指控,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了呢?

  自他离去之后,她不是翻翻覆覆问过自己千百次,错在什么地方吗,终于,培贞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王志添,我错在哪里?”

  志添抬起头,培贞这时才发觉他有点憔悴,他回答:“培贞,你没有错。”

  “没错,为何离开我?”

  “培贞,这不是错与对的问题,我俩的感情已告一段落。”

  “就那么简单?”

  “不错,就那么简单。”

  这次,连陪审员都发出惊叹之声。

  即使在法庭上,王志添仍然不肯屈服。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太好了,我很感激你,你样样为我设想周到,你是我的恩人,因此我一日比一日敬畏你,我不敢逆你意思,也不想在任何事上与你争辩,见了你,我连忙把头低下,像小学生见了训导主任,这种关系已经继续太久,我觉得痛苦多于快乐,只想结束它。”

  培贞吃惊,“可是,我对你好,是完全无条件的。”

  王志添听了这话,忽然仰起头,惨笑起来,“你的条件,就是要拥有我。”

  “不,”培贞嚷:“这是不对的,你误会了,你贪新志旧,贪慕虚荣,见到更好的,立刻丢弃旧人,然后捏造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王志添,我只不过是你一块踏脚板!”

  旁听者哗然,法官大力敲惊堂木。

  培贞怒不可歇,指着王志添说:“我要求赔偿!”

  就在这时候,闹钟响了。

  培贞在模糊中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是何钟数,只觉头痛口渴,一看时间,已经早上七时。

  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天又开始了。

  回到办公室,培贞才有时间想起昨日的梦。

  她抽空到银行,把那张巨额涯票存进去,在梦中,她要求赔偿在现实世界里,她果然如愿以偿,从此以后,她与王志添没有任何关系,一刀两断。

  比起人家人财两空,地丘培贞不算太差了。

  永颜过来找她说话。

  她坦白告诉永颜:“王老添把学费加倍还了给我。”

  永颜讶异,“那多好,你手头上居然有一笔钱了,这等于强逼节蓄,你这人,好比光棍,平日一毛余钱也无,现在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培贞低声说:“怕什么,我有一双手。”

  “小姐,手有做不动的时候。”

  “起码还能做十多廿年吧。”

  “打算把钱买房子?”

  “这是王志添用来替自己赎身的钱,可是,他才毕业,一无所有,因此可知,这笔数目由他爱妻代支,你说他是不是糊涂,还清一个女人的债,又欠下另一个女人的钱,利叠利,一辈子还不清。”

  “咄!”永颜说:“那是他的事,你何用替他担心,这种小白脸,有的是办法。”

  永颜说得对。

  一步一步,他跳上去,爬上去,一下子就到达青云路。

  “今天晚上大伙儿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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