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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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阿纳菲怎么样了,麦克尼姆的儿子?麦克尼姆的表情让我真希望刚才在我问话前就
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不知道也得活下去,我的朋友说,语调那么凄凉,我都快哭出来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
活着的人,而且也不是最后一个。
唉,那一席话把我没意识到的那丝希望都给断绝了。我问多菲塞特,整个夏威夷有多少
先知。
五,这个男人回答说。
五百?我问。
多菲赛特看出了我的沮丧,也理解这的确让人沮丧。不,只有五个。岛链上每个主要岛
屿上各有一个。我们全部的事实就是告诉你的这些,你现在也该知道了。我们担心这场瘟疫
会传到先知岛,熄灭最后一缕文明之光。我们以前正在夏威夷寻找传播文明的好地方,但是
我们不想因为有太多的外乡人要来吓坏你们岛上的人。
所以你看,麦克尼姆接着说,你对我的真正目的和其他所有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我再也不关心那个了。我说,如果先知都像麦克尼姆这样,他们五千个人来,山谷都会
欢迎。
多菲塞特面色阴沉下来,他在想现在还有多少先知还活着。我是从茂伊跟你谈话的,我
们在这儿的族人首领是个跟你们院长一样友善的领导者。他命令两艘战船穿过茂伊海峡,后
天中午将会到达“扎染布的手指”。
我向他发誓我会在那时之前把麦克尼姆安全送到那儿。
那我就能亲自感谢你帮她了。多菲塞特又说,如果我想跟她一起逃离大岛,他们的战船
上还有位置。
那些话让我下定决心。谢谢你,我跟这个受困的先知说,但是我必须留下来找到我的家
人。
为了让我的肌肉伤口愈合,挫伤痊愈,我们在那片废墟上又藏了一晚。不能快点回山谷
战斗或搜寻亲人,这着实让人心里非常难受,但是麦克尼姆看到科纳人的马和弩手纷纷通过
奎奎哈勒往山谷蜂拥而去,而且她确定地跟我说,九折谷没有持久战,战争几个小时就全部
结束了,不会持续几天,不会的。
那真是凄凉烦恼的一天。麦克尼姆教我怎么用那把特别的胫骨一样的枪。我先是用菠萝
练习,最后用大刺果,然后用橡树果,直到我瞄得非常准为止。麦克尼姆睡觉的时候我放哨,
接着我睡,她放哨。不久在薄暮中我们又生起了篝火,吃了科纳人的口粮,有咸羊肉、海草
和那片废墟上长的西番莲果。我又装满了马的燕麦袋子,拍拍它,给它起名叫沃尔特,因为
它和我的表亲一样丑。我忧郁伤心地想,不知我的亲戚有谁还活着。说实话,对于最坏的消
息,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比知道还让人难受。
我无意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麦克尼姆,为什么她这样的女船员骑马骑得跟科纳人那
么好。她告诉我大多数先知都不骑动物,但是她在安克雷奇以外很远的地方和一个叫天鹅颈
的部落一起住过,那个地方过了远哥华还要走很远。天鹅颈人养马就跟山谷人养羊一样,是
的,他们的小孩学会走路之前就会骑马了。她是跟他们一起的时候学会的。麦克尼姆跟我讲
了很多和她一起生活的部落的事,但是现在我没空听那些故事,天太晚了。我们讨论了第二
天去“扎染布的手指”的路线,你看,一条路沿着科哈拉山脉挺险峻的山脊穿过九折谷,另
一条沿着威毕欧河往下游先到亚伯的军营,亲自侦察一下情况。瞧,我们不知道科纳人是不
是已经袭击了那里,并把它付之一炬,然后就像他们对待蒙基尼人那样把山谷人也都赶走,
或者他们的目的是征服我们的家园,然后定居下来,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奴役我们。那时候
我已经发誓要把麦克尼姆毫发无损地送到“扎染布的手指”去,而且在科纳的骑兵周围晃悠
不安全也不明智,但是麦克尼姆决定我们要先去看看山谷的情况,于是明天的路线就这么决
定下来了。
早上起雾了,像涂了一层蜡。路上很泥泞。让马穿过科哈拉山脉和丛林到威毕欧泉可不
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开路要砍断像墙一样的藤条,动静很大,也不知道科纳人的马队是不是
正在后面候着。大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步行,牵着马走,但是我们最后还是在中午之前到达
了威毕欧。我们在峡谷上方的一块洼地拴好马,然后悄悄地沿着一道长满云杉树的山脊来到
亚伯家。雾让每个树桩看起来都像是缩成一团的科纳人岗哨,但是我还是很感激星美这样掩
护我们。我们在一处突出的山崖上往下观察军营。情况不妙,是的。只看到亚伯家的大门关
着,墙壁和外屋都被烧毁了。大门的栏杆上吊着一个赤裸的男人,对,是科纳人绑脚踝的方
式,那可能是亚伯,也可能不是,但是乌鸦已经挖出了他的内脏,还有两条大胆的澳洲野狗
在寻找掉下来的汁液。
我们正观察着,三四十个被掳为奴隶的山谷人正被赶出来往奎奎哈勒方向转移。到我死
的那天甚至死了以后也不会忘记当时看到的情形。有些人像骡子一样拖着一马车一马车的战
利品和工具。科纳人大声喊着,挥舞着鞭子,对喧闹的人群发号施令。雾气太重,我看不清
族人的脸,但是,唉,他们缓慢地拖着那堆玩意儿向思路刹路口走去的身影真是让人难过。
鬼魂。活着的鬼魂。看看大岛上的最后一个文明部落的命运吧,我想,是啊,我们建立学校
和灵牌坊的结局,不过是成为科纳人在背风岛的田地里、家里、马厩里、床边和地牢里的奴
隶。
我能干什么呢?向他们冲过去?押送他们去背风岛的大约有二十个科纳人骑兵。即使有
麦克尼姆的枪,我或许也只能干掉二十个中的五个,如果运气好可能还会多点儿,但是后面
会怎么样?只要悄悄地一声令下,科纳人就会立刻用叉子杀死每个山谷人。这不是懦弱的扎
克里在和勇敢的扎克里斗争,不是,那是自杀的扎克里在和幸存的扎克里斗争,告诉你们,
无论哪个胜出了,我都不会感到丢脸。尽管眼里含着泪,我还是冲麦克尼姆示意我们要退回
到马所在的地方。
矮家伙,给我拿个烤芋头。想起那时的绝望,我的肚子都空了。
后来我们原路返回到科哈拉山上的放牧草场,薄雾在下面滑过,南边的莫纳克亚山从云
海中拔地而起,看起来那么清楚那么近,好像冲它吐唾沫都能吐得到,我还真这么干了,是
的,我使劲啐了一口。我的灵魂可能被石化了,我的运气可能糟糕透顶,但是我还能诅咒。
九折谷的每个山谷都升起像眼镜蛇一样的黑烟,我猜那天早上大岛上凡是以腐肉为食的,不
管是带翅膀的还是长腿的,都跑到我们的山谷来大吃特吃了。在草场上,我们发现了零零散
散的羊,有些是我的,有些来自凯马,但是我们连一个放羊人都没看见,没有。我挤了些羊
奶,然后我们喝下了最后一个自由的山谷人的羊奶。穿过沃特波里山口,我们向下往“拇指
石”方向走,五个月前,麦克尼姆在那儿画过地图,是的,六个月前在石南草的草地上,那
块石头也曾托着我身下的罗斯。太阳底下,薄暮和露水都蒸发了,穿过一道精美的彩虹我看
见学校已经被毁了,是的,成了一个黑贝壳,最后仅剩下一些书和那座钟。我们骑马到了艾
利派奥溪,在那儿下了马。麦克尼姆戴上头盔,然后把我的手用绳子松散地绑上,这样如果
有人看见我们,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抓到了一个逃走的人做奴隶,这或许能为我们赢得性命攸
关的一点时间。我们沿这条小路下山,来到克鲁尼家,他家是峡谷上地势最高的一家。麦克
尼姆下了马,我们在营房之间像老鼠一样静悄悄地走,麦克尼姆紧握着她的枪,可我的心脏
一点也不安静。那里发生过一场恶斗,东西都被砸烂了,但是周围没有人躺着,没有。我们
拿了一些新鲜食物,以备日后的行程,我知道克鲁尼不会在意。正要离开克鲁尼家的前门时,
我无意中看到一根脏兮兮的柱子上用叉子插着一个椰子,周围都是嗡嗡叫的苍蝇,那有点怪,
不太正常,于是我又仔细看了看。它根本不是什么椰子,不是,它是麦卡·克鲁尼的脑袋。
这么野蛮的浑蛋肯定是涂着油彩的科纳人,兄弟们。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相信我。我们
继续往山下走,去贝利家的一路上,麦卡的脑袋让我的神经异常紧张。
奶房里的一个桶里装着凝固了的羊奶。我禁不住想象着萨希被从那张已经坏了的凳子上
拖下来后又遭受了什么,噢,我可怜、甜美又可爱的妹妹。院子里的泥地上有一片马蹄印。
羊都被赶走了,我们的小鸡也被偷走了。那么静。没有了咔嗒咔嗒的织布机,没有了凯特金
的歌声,没有了做小东西的乔纳斯。除了溪流和一只在屋檐上大笑的歌鸫,什么也没有。大
门柱子上没有恐怖的画面,我为此非常感激星美。屋里,有从掀翻的桌子上撒落的一地蛋和
李子。每个房间我都害怕会发现什么,但是,没有,星美大发慈悲,看起来我的家人还没有
被杀害……
我突然感到非常愧疚和难过。
愧疚是因为尽管灵魂并不纯洁还被石化了,但是我总是能苟且偷生。难过是因为我这条
被毁的老命中还残存的东西都零零碎碎地散落各处。好多年前老爸给乔纳斯削的玩具;门口
挂着老妈织的布,在夏天最后一次温柔的呼吸下随风飘动。空中悬挂着烤鱼片和赐福草。凯
特金学习的桌子上还放着学校里布置的写字作业。不知道该想什么,说些什么,什么都不知
道。我该怎么办?我问自己,也问我的朋友。我该怎么办?
麦克尼姆坐在乔纳斯做的一个木盒子上,妈妈说这个是他的第一个杰作。要做出一个严
峻而且困难的决定,扎克里,她回答说。在山谷里待着,等着被掳去做奴隶。逃到希罗待着,
等着科纳人袭击,杀了你或者奴役你。在荒蛮之地落草为寇,等着被捉。和我跨过海峡去茂
伊岛,再也不回大岛来。是的,那些显然就是我全部的选择,但是我决定不了,我只明白一
点,那就是不为这里发生的一切复仇,我就不想逃离大岛。
我们坐在这里考虑事情不安全,扎克里,麦克尼姆温柔地说,温柔得让我的眼泪终于夺
眶而出。
我们上了马离开,回到峡谷,我记起家人的灵牌还在我们的神龛里。如果那时候我丢下
它们不管,迟早会被剁了做柴火,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贝利家曾经存在过。于是我自
己跑回去拿。沿着狭窄的过道往回走的时候,我听见餐具的架子上有陶器掉落下来。我一下
子僵在那里,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
从那里趾高气扬地走过来一只肥硕的老鼠,它恶狠狠地看着我,抽动着长着胡须的鼻子。
你肯定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在我的院墙上割断那根绳子,扎克里,对吧?你本可以
避免这一切灾难和不幸。
我没听那个骗子说谎。别管怎样,科纳人已经发动了袭击,是的,这和我反抗那个恶魔
没什么关系。我捡起一个罐子向老乔吉扔过去。我想瞄准那只大肥鼠,它已经消失了。从我
左边的空房间里的一张床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以前我没见过那张床。我本应该马上逃跑
的,是啊,我知道,但是我没有,我蹑手蹑脚地进去,只见一个科纳哨兵躺在一个用毯子堆
成的松软的窝里,还沉迷在摩门山谷的赐福草中。你看,他是那么笃定我们山谷人已经全都
被赶出去做奴隶了,连站岗的时候都吸赐福草,已经人事不知了。
眼前就是恐怖的敌人。他可能有十九或二十岁。他的喉结两边是两只蜥蜴的文身,只有
当中一块是白色的,上面的一根血管在跳动着。你发现我了,是的,所以割断我的喉咙吧,
那个喉咙低声说。拿刀杀了我。
这毫无疑问就是占卜预见的那一刻。我命令我的手和胳膊这么做,但是它们不知怎么好
像被锁住并关上了一样。我经历的战争不少,可谁不是呢?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杀过什么人。
要知道,山谷人的法律严禁杀人,对,如果你偷走了别人的生命,没人会再跟你换东西,或
者再愿看见你,甚至再不理你,因为你的灵魂中毒太深,你可能会把疾病传给他们。别管怎
样,我站在那儿,在自己的床边,我的刀离柔软苍白的喉咙只有几寸远。
那只大笑的歌鸫正滔滔不绝地大声讲故事。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感觉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