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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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人行天桥,留下我和两个醒来的家伙以常人四分之一的速度蹒跚而行,活像被剥皮成标
本之后剩下的丢弃物。我拖着身体上了台阶,又停下来歇歇气,终于来到了小齐斯特福德车
站的天桥上。神啊,我们被放逐到了乡下车站。通向厄休拉的老房子的马道仍然镶嵌在麦田
四周,其他的我也认不大出来了。“最长一吻的神圣谷仓”现在也变成了埃塞克斯郡首屈一
指的健身俱乐部。那个春假的晚上,厄休拉第一次在她那辆蛙形雪铁龙里会见了我,好吧……
在这块三角形状的石头旁,这里。多么具有波希米亚风格啊,年轻的蒂姆曾这么异想天开过,
和一名女子在一辆汽车里幽会:我是在皇家驳船上的图坦卡蒙(注:(公元前1334…前1323)
古埃及时期第十八王朝法老。),努比亚(注:非洲东北部苏丹的民族。)的奴隶把船划到神
庙。厄休拉载我行驶了几百码,到了多可里公寓,这座公寓是在新艺术时代由一名斯堪的纳
维亚领事委托建造的。我们有自己的空间,因为那时老爸和老妈正在希腊与劳伦斯·德雷尔
度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记错”。真是口是心非的两个词)
四十年后,高级轿车停在火车站的停车场里,车灯照亮了一个爸爸辈的长脚怪物,引发
了一场灾难。一个在逃的出版商身穿雨衣,穿越享受欧盟津贴的休耕田里。你保证不会相信,
像英格兰这么小的地方,竟然可以发生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而且还丝毫不重叠地发生在
同一个人身上——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并没有生活在卢森堡——但是,我们横来直往,来回
穿行在老旧的铁轨上,表演着花样滑冰。多可里公寓仍然健在,女贞围栏将它与周遭的一切
孤立开来。与父母家乏味的郊区房相比,这样的屋子是多么富丽阔绰啊——有朝一日,我发
誓,我也要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哎,我又违背了一个誓言;至少,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我绕着这幢公寓走了一圈,然后沿路往下走到了一个建筑工地边上。那里挂着一个标志
牌:海索庭院——位于英格兰心脏地区享有盛誉的高级经理寓所。多可里公寓楼上的灯都
亮着。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图像:一对没有子女的夫妇正听着收音机。老旧的彩色玻璃大门
被防盗能力更强的材料取代。那个春假,我步入多可里公寓,准备抛掉我可耻的贞操,但我
又是如此地敬畏我神圣的克利欧佩特拉,如此忐忑不安,如此觊觎她父亲的威士忌,以至于
度过了尴尬的一晚,即使在四十年后想来,仍觉难堪。呃,四十七年了。我试图表白的时候,
那颗长着白色叶子的栎树擦着厄休拉的窗户。很久以后,我还可以体面地假装我是在做热身
运动。厄休拉的卧室里有一张《拉赫玛尼诺夫(注:俄国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第二
钢琴协奏曲》的老唱片,房间里闪耀着电动蜡烛的光芒。
直至今日,我听到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时仍会不由一怔。
我知道,厄休拉仍住在多可里公寓里的可能性为零。最近,我听说她在洛杉矶开了家公
关公司。即便如此,我还是挤进了冬青树篱,脸贴着未拉上窗帘的餐厅窗户往里看,虽然房
间里一片漆黑,但我仍试图想看到些什么。不久前的那个秋日傍晚,厄休拉给我准备吃的,
在一片火腿和一片鸡胸肉上抹了烤奶酪。在这里,就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仍然
可以品尝到它的滋味。
啪!
房间里突然亮起了金盏花样式的电灯——我连忙后退——很幸运——是一个有着红色
螺旋鬈发的小女巫。我隐约听到,并通过玻璃唇读到一声“妈咪”。又一声,她的妈咪走了
进来,同样是一头螺旋鬈发。这足以证明,我的厄休拉早已举家搬离了这间公寓,我退回灌
木丛中——但我又转过身再次偷看,因为……嗯,因为,嗯哼,我是一个孤独的男人(注:
原文是法语。)。她的妈咪在修理一根坏掉的扫帚柄,她则坐在桌子上摆着双腿。一个成年狼
人走进来,取下了面具,奇怪的是——虽然并非如我猜想得那么奇怪——我竟然认出他来—
—他是时事新闻节目的主持人,和菲力克斯·芬奇是一伙的,叫什么杰瑞,长着希斯克厉夫
式的眉毛,有着哈巴狗一样的行为举止。你应该也认识这个家伙。他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
一些绝缘胶带,强行加入了扫帚柄的修复工作。然后,小女巫的奶奶也进入了这间屋子,糟
糕,见鬼,该死的,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她就是厄休拉。独一无二的厄休拉。我的厄
休拉。
瞧瞧这位利索的老夫人!在我的记忆中,她丝毫没有变老——是哪个化妆师把她那鲜嫩
欲滴的年轻容颜大肆践踏?(这个化妆师也对你下了毒手,蒂姆)她说了些什么,她的女儿
和孙女都咯咯地笑开了,是的,咯咯地笑,我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什么?她说了什么?
把她讲的笑话告诉我!我看到她正往一只红色长袜里塞报纸球。
原来她制作的是魔鬼的尾巴。她用一枚安全别针把尾巴附在身后,突然,我想起了大学
里的万圣节舞会,记忆像敲打鸡蛋那样磕破了我坚硬的心扉,蛋黄呼之欲出——她打扮成穿
着红色紧身衣,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魔女,那时,她也在脸上涂了红色的油彩,我们
整个晚上都在亲吻,只是亲吻。第二天上午,我们找到了一家建筑商的咖啡馆,出售的浓浓
奶茶用脏兮兮的马克杯盛着,鸡蛋也足够撑死整个瑞士军队。吐司和热西红柿罐头,还有
HP调味酱。坦率说,卡文迪什,你吃过比这更美味的早餐吗?
我陶醉在往事中不可自拔,不得不命令自己在做出什么蠢事前赶快开溜。几英尺外,传
来一个龌龊讨厌的声音——“不许动,否则我就把你宰了下油锅!”
震惊?喷气式直升机起飞啦!幸好我的准屠夫只是个十岁小孩,链锯的锯齿也只是硬纸
板做的,但他的血绷带却着实吓到了我。我低声告诉了他这一点。他朝我皱了皱眉:“你是
厄休拉奶奶的朋友吗?”
“很久以前,是的,我是你奶奶的朋友。”
“你扮成什么来参加化装舞会的?你的服装呢?”
该走了。我慢慢退到冬青篱笆旁。“这就是我的服装。”
他挖了挖鼻孔。“你装扮的是一个从教堂墓地里挖出来的活死人吧?”
“嗯,想象力真丰富,但你没猜对。我是以前的圣诞鬼魂。”
“但现在是万圣节,不是圣诞节呀。”
“不会吧!”我直拍额头。“真的吗?”
“是啊……”
“那么我晚了十个月!好可怕!我得在被人发现我不在场并对此议论纷纷之前赶回去!”
男孩摆了个Q版的功夫姿势,朝我挥了挥他的链锯:“那么快就想逃?你这个绿妖精!
我要告你擅闯民宅!”
口舌之争。“你是个爱告状的小家伙吧?两个人就可以玩这种游戏。要是你告发了我,
我会告诉我的朋友你家的方位,他是未来的圣诞鬼魂哦,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下场吗?”
瞪大了双眼的小屁孩摇摇头,怔在那,被我唬住了。
“当你的家人都蜷在被窝里熟睡时,他会从门缝钻进你家,吃掉你的小狗!”毒液在我
的胆管奔流涌动,“他会把小狗那毛茸茸的尾巴留在你的枕头下面,你会被大家指责。所有
的小朋友都会在你出现时尖叫着说你是‘小狗杀手’,你会慢慢变老,郁郁寡欢,孤独悲惨
地在半个世纪后的圣诞节早晨死去。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半点都不会把所看到的一切向任
何人透露。”
在他完全相信我胡诌的话之前,我便挤出了篱笆。正当我沿路返回车站时,风中传来他
的呜咽声:“可是我甚至连一条小狗也没有啊……”
在保健中心的健康咖啡厅,我躲在上帝之眼后面,这家咖啡厅生意很好,我们这些处于
孤立无援的人经常会来光顾。我有些期待愤怒的厄休拉带着她的孙子出现在我面前,旁边还
跟着一名警察。私人救生船赶过来营救股票经纪人。老父亲蒂莫西建议他的年轻读者们,并
随之赠送这本回忆录:你的生活应该是这样的,到了暮年,你乘坐的火车突然抛锚了,这时,
你爱的人,或者一个雇佣者(是谁并不重要),会驾着一辆温暖舒适、清洁干燥的汽车载你
回家。
三瓶苏格兰威士忌下肚后,一辆可敬的大巴终于抵达了。可敬?因为它看上去似乎属于
爱德华时代。去剑桥的路上,我不得不忍受学生们的叽叽喳喳。男友的烦心事、有虐待狂倾
向的讲师、恶魔般的室友、真人秀节目,哎哟,真没想到这般年纪的孩子们竟然如此亢奋活
跃。终于,大巴停在了剑桥站,我四处找寻电话亭,准备告诉奥罗拉公寓我要到第二天才能
入住,但找到的前两个电话都被毁坏公物者破坏了(竟然是在剑桥!),而且当我找到第三部
时才发现登霍尔姆只给了我地址,却没给我电话号码。无奈之下,我在一家洗衣店旁找到了
一家给旅行推销员提供住宿的旅馆。名字倒是记不住了,但我一看前台,就知道这里又脏又
粗俗,不出所料,我的第一印象完全正确。不过,我当时已经精疲力竭,也懒得再货比三家,
再说,当时的经济情况也不允许再次这么做了。房间里的百叶窗比较高,我身高不足十二英
尺,没办法凭自己把它降下来。浴缸里的褐色小球都是小鼠的粪便,淋浴旋钮突然掉到我手
里,热水也是温吞吞的。我用雪茄烟给房间进行了烟熏消毒,然后躺在床上依次透过脏兮兮
的时间望远镜,回想我昔日情人们的卧室。鲁珀特王子和大男孩们也没能让我分心。奇怪的
是,霍金斯兄弟要把我在普特尼的公寓征回,对此我也漠不关心。要是放过了《饱以老拳》,
跟他们强取豪夺所得的东西比,只能是九牛一毛。第一版不错,可也仅此而已。小布什就职
那晚,我的电视机坏了,我却没有勇气换掉它。前妻拿回了她的古董以及其他祖传遗物。我
叫客房服务员送来了一杯三人份的苏格兰威士忌——见鬼,我可不想和满屋子的推销员待在
酒吧里听他们夸耀女人和提成。当酒终于送来时,我发现这实际上只是吝啬的两人份,我对
此抱怨了一番。长得像雪貂的服务生只是耸了耸肩。没有道歉,只是耸肩而已。我让他帮我
把百叶窗降下来些,但他瞟了一眼就说:“我够不着!”我也冷冷地说:“那你走吧。”没给他
小费。他离开时竟然还放了个臭屁。我又读了几页《半衰期》,读到人们发现鲁弗斯·思科
史密斯已被杀害的地方就睡着了。我清楚地记得我梦到自己正在照顾一名需要帮助的小男
孩,他想上一辆停在超市角落,投入五十便士就能乘坐的公车。我说:“噢,好吧,我来替
你付钱。”但是,当小男孩上车后,他却变成了前美国第一夫人南希·里根。我该怎么跟他
母亲解释呢?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嘴唇干得像强力胶。伟大的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说过——
“历史实在不过是人类的罪行、蠢事与不幸的记录。”——一句莫名其妙就流传于世的名言。
蒂莫西·卡文迪什在地球上的时日,可以用这寥寥几个字概括。我在为以前的争端不断战斗,
后来还为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争端战斗。直到淡淡的黎明光线透过高处的窗户射进来,我才掐
灭了雪茄去刮胡子。一个来自阿尔斯特的瘦削妇女在楼下供应早饭,有烤吐司和速冻吐司,
还配着口红色的袋装果酱和淡奶油。我还记得杰克·巴洛克斯基关于诺曼底的讽刺话语:有
东西吃的康沃尔郡。
回到车站,为了拿到昨天中断旅途的退款,我的新愁旧绪又开始泛滥。我找到火车票经
办业务人,他满脸粉刺,那种不可控制的密集程度与他在国王十字车站的同事有一拼,也许
他们是铁路局用同一个干细胞繁殖出来的吧。我的血压几近冲破极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天的车票现在为什么不能用了?这不是我的错,我乘坐的列车发生了故障!”
“那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南网铁路公司负责运营列车。我们是票王公司,看到了吗。”
“那我该向谁投诉呢?”
“恩,南网铁路公司由一家在杜塞尔多夫的控股公司所拥有,而这家控股公司由一家芬
兰的移动电话公司所有,所以你可以到芬兰首都赫尔辛基找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