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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盛唐风月-第6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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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
  杜士仪也不理会这些羞惭无地自容的岚谷县官员,高叫了一声,很快,一个人就一溜小跑地进了屋子,竟是岚州兵曹参军陈嘉。见其毕恭毕敬行礼,他便开口问道:“前去四处弹压安抚的段广真和张兴可有消息?”
  “有,有!”尽管杜士仪放着自己这个岚州兵曹参军不用,反而用自己人来弹压安抚一度大乱后的岚谷县城,但陈嘉不敢有半点的不满,此刻连忙陪笑道,“段将军坐镇四处城门,严防叛军再有作乱,那位张巡官更是好胆色,亲自进入了军营,晓谕只诛首恶,余者不问,因而岢岚军副使本来因为来不及应变,后来又因为家小被挟持投鼠忌器,以至于乌罗艺率众叛乱,还在惶惶不安,接到晓谕后立时亲自带人跟着张巡官巡查全城安抚人心。所幸叛军为乱时间短,所以这会儿全城已经渐渐安定了……”
  全城安定的消息并没有出乎杜士仪的意料,但他更欣喜的是张兴和段广真一文一武,搭档得倒是相得益彰。然而,他如今最关心的不是别的,正是岚谷县尉孙万明的安危。因而,不等陈嘉啰啰嗦嗦把话说完,他就举手阻止道:“先不用说这些。立时命人去打探岚谷县尉孙万明身在何处,生死如何!”
  难道除了岢岚军刘大使被杀,那胆大妄为举兵反叛的乌罗艺,竟然还扣留了岚谷县尉?
  陈嘉只觉得喉咙里就和吞了黄连似的苦,连声答应后便立刻匆匆去了。他这一走,杜士仪也没心思再去看堂上这些垂头丧气的官员,径直站起身道:“尔等现在既然已经无事,接见城中耆老,安抚人心善后,这都是你们的职责。想要将功赎罪的话,就不要在这里再呆站着了!”
  卢川以下慌忙行礼告退之后,杜士仪也带着人出了岚谷县衙。他却是等不及陈嘉的回报,径直先去了岢岚军的驻地。一场****之后,这里处处能够看到焦黑以及血迹,外头守着的也不是岢岚军的人,而是两个手持陌刀面色刚毅的军士,正是段广真的部下。即便只有区区两人,但那种精悍之气仍然让军营中被勒令不得外出的军卒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而眼见得他这一行人过来,两人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低头道:“见过使君!”
  尽管乌罗艺已经在之前狂妄得想要拿杜士仪这一行人立威时,就被段广真的二十陌刀军杀得人仰马翻,自己重伤不支,其亲信几乎损伤殆尽,可这会儿岢岚军中还不能说是完全肃清,副使又跟着张兴去全城弹压安抚了,整个军营里剩下的人鱼龙混杂,这会儿听到这一声使君,顿时众多军士都往杜士仪这边看了过来。此时此刻,杜士仪已经换去了路上行装,改穿了一身绯色官袍。这显眼的颜色再加上那称谓,军营中顿时起了阵阵骚动,旋即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杜士仪左右护卫都少不得紧紧跟随,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生怕还有人暴起发难,而杜士仪本人却盯着军营,沉声问道:“岚谷县尉孙万明被逆贼乌罗艺带走,有谁知道其所在何处?”
  这一声之下,没有半点回答,杜士仪登时眉头紧皱,不由得再次提高声音喝问了一遍。在最初的沉寂过后,终于有人开口答话道:“使君问的是乌将军带回来的那位孙少府么?他被带回来之后,乌将军让心腹把守门外,亲自审问了他,后来据说是因为孙少府不识相,乌将军一时大怒动了刑后,就把人押到地窖中去了。后来乌将军带人出城后,军营中好一番乱,也没有人去看过那位孙少府……”
  听到这里,杜士仪登时打断问道:“你可知道押人的地窖在何处?”
  “知道。”那答话的军士很利索地迸出了两个字,但片刻就有些犹疑地问道,“某斗胆问使君一句,真的是只诛首恶,余者不问么?”
  尽管最初乌罗艺带兵来袭时,张兴说降的时候就自作主张提出了只诛首恶,但杜士仪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别看岢岚军只有区区一千人,但乌罗艺既然在军中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各式各样的关联,倘若真的层层追究下去,整个军中清洗掉上百人甚至数百人,那就牵连太广了。
  因此,眼见得这个军士旁边的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便沉声说道:“乌罗艺因与岢岚军刘大使有嫌隙,一时怒而炕上袭杀上司,又聚众为乱,甚至一度袭击于我,自是罪无可恕。除非是和他一起共谋杀了刘大使,抑或是参与了袭杀于我的人,余者尽皆宽宥不问!”
  即便这是之前张兴就再三允诺的,但如今杜士仪再次肯定了这一点,军营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紧跟着,在前头为杜士仪引路的何止之前那答话的军士一人,而是五六人争先恐后。
  等到一路跟着这些人,低头走进了那阴暗而又通风极差的地窖时,杜士仪便立时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气,一时面色铁青。而前头的人即便看不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可当发现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被铁链铁镣紧紧锁吊在了墙上时,不用杜士仪吩咐,他们就急忙上前去提起兵器叮叮当当一阵乱砍,须臾就把那个伤痕累累的人放了下来。
  杜士仪上得前去,见镣铐一时难以去除,难以诊断脉搏,他便探了探孙万明颈上脉搏和鼻息,又翻开其眼皮仔细瞧了瞧,最后方才查看了身上伤势,尽管心中大怒,但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尽管这些外伤看上去可怖,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看来是得需要一阵休养了!

  ☆、653。第653章 大丈夫

  这一日夜晚,岢岚军大营议事厅灯火通明。杜士仪不眠不休地接见了从副使到旅帅、队正、火长,林林总总不下百名中下层军官。而在此之前,张兴先甄选出了十余名军士带过来由他一一亲自询问,那本岢岚军的军官簿册上,他对一个个人名做出了相应的筛选和标记,自然是根据这些军官在平日和这次****之中的不同表现,或嘉奖,或抚慰,或斥责,或宽宥。当最后一拨军官如释重负地行礼退出了屋子时,路上本就奔波劳累的杜士仪忍不住扳了扳酸痛不已的脖子。
  “使君,就要天亮了,是不是先歇一会儿?”
  张兴对于杜士仪从昨夜到今晨事必躬亲的办事态度,心里相当敬服,此刻见其眼睛里血丝密布,倦容宛然,不禁提醒了一声。而听到这话,杜士仪便摇了摇头道:“外头彻夜不眠的,何止我一个。我们从昨日黄昏忙到现在,不过是先把岢岚军上下安抚整治好了。但岚谷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本县耆老士子也总要拨冗见一见,另外就是给朝廷的奏疏也得尽快起草,每一件事都耽误不得。所以,虽说你已经辛苦了一天****,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是,使君请吩咐。”
  杜士仪挪动腿脚站起身,一时只觉双脚和膝盖腿上尽皆发麻,心里不禁有些郁闷自己早就推出了垂足而坐的椅子,可跪坐方才是贵族风范的观念深入人心已久,垂足而坐终究被视作为胡坐,所以他平日私底下见人怎么坐都不要紧,正式接见人的场合却不能随便。熬了这一个晚上,就落得这么一个结果。见张兴连忙上来扶了自己一把,他一瘸一拐地活动了一下腿,这才面色凝重地吩咐道:“把此次兵变的具体缘由调查仔细。一天,我只能给你一天时间。”
  对于同样人生地不熟的张兴而言,这无疑是个极其严苛的要求,但张兴明白,杜士仪需得先行把此间事发到了结的奏疏先行送往长安,然后就要立时把详细奏报送上去,为了不让时间拖长以至于朝中生出什么不该有的议论和纷争,自己的调查必须要快!
  所以,他当即应道:“我一定尽力!不过,那位孙少府既然曾经一度被乌罗艺掳进军中严刑拷打,应该会知道不少要紧的消息。如若他能够支撑得住,能否容我询问?当然,要是他实在精神不济,那就算了。”
  “这个……”杜士仪想起昨日将孙万明接回岚谷县衙,请来大夫诊治时,那一层外衣剥去之后,从前胸到后背的累累鞭痕,还有其他外伤,他不禁越发心情糟糕。然而,思量再三,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你可以去试一试,但需得先问过大夫。整个岚谷县内,便只有这孙万明称得上大丈夫,待他伤好之后,我定要举荐于他,所以先得让他把伤养好才行!”
  “使君放心,我会掌握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当张兴真正来到孙万明养伤的屋子,眼见得那一盆换药时的血水被脸色苍白的丫头战战兢兢端了出去,而孙万明的嘴唇仍然干裂,气色仍旧虚弱不堪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了。遭受了那样的严刑,之后又滴水未进,孙万明昨晚上送回来的时候状况不好,而他也看得出来,杜士仪是真的对人极其关心,若非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仿佛很可能就会在旁边守上一段时间。于是,他蹑手蹑脚靠近了床榻,见大夫满头大汗地包裹好了伤口,就轻声问了一句。
  “孙少府眼下情形如何?”
  大夫一转头认出是张兴,慌忙拱了拱手低声道:“张巡官,孙少府外伤太多,而且又因为急怒,肺腑也有些小小损伤,需要静养。之前醒过一阵子,这会儿应该又在昏睡。”
  “需要静养……那就是不便说话?”张兴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好好照拂孙少府吧,使君抽出空时,也会来亲自探望。”
  “是,张巡官放心。”
  大夫才刚刚答应了一声,张兴转身要走,他突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等一等!”
  张兴倏然转身,见孙万明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连忙冲着大夫打了个手势,自己挨着床沿坐下,双手支撑着床板靠近了对方,笑着说道:“孙少府不用担心,岢岚军中谋叛者已经全数拿下,如今岚谷县已经安定了,你只管好好养伤。”
  之前醒来的时候,大夫已经言简意赅说了乱事已平,但什么细节都没有,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此刻孙万明再次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尽管牵动了脸上伤口,让他再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他刚刚分明还听到张巡官的称呼,这会儿便又问道:“敢问张巡官是……”
  “哦,好教孙少府得知,我是代州长史兼河东节度副使杜使君的座下巡官……”
  这话还没说完,张兴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死死攥住了。就只见孙万明面露惊喜地叫道:“杜使君到岚谷县了?”
  就是这一个动作,孙万明那惊喜的表情立时又抽搐了起来,张兴想要掰开他的手劝人别激动,但又怕伤着了他,只能好言说道:“没错,昨日申时,杜使君到了岚谷县,谋叛的乌罗艺试图袭杀使君,结果反而在随行护卫迎击下溃不成军,使君立时带人入城,命我等一面弹压安抚,一面晓谕四方,所以这时候岚谷县已经安定了下来。”
  “不愧是杜使君。”孙万明苦笑了一声,喃喃说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发现那乌罗艺包藏祸心,就算卢明府不以为然,我就应该先及时禀报杜使君,也不至于险些让岚谷县生民涂炭。张巡官,此獠说是一时起意,但其实是胆大包天,带了我回去之后,他并不是逼问什么粮库军械,而是逼我写信去岚州,又或者让我亲自带路,以突厥入侵为由赚开岚州城门,打算挑动四乡,征发壮丁作乱!”
  这一条是张兴事先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尽管他刚刚还想就这么算了,让孙万明好好养伤,但此刻他还是立刻沉下心来,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其被裹挟之后的种种细节。听到孙万明先是骗出了乌罗艺的那些真实打算,本待虚与委蛇,可乌罗艺却也奸猾,又说拿下了他的家小,孙万明最终还是忍不住面唾其为逆贼,于是才吃了这么大苦头,他自然嗟叹不已。见其只说了这一小会就已经满头大汗精神萎靡,他招手叫了大夫照料,正要起身离开,谁想孙万明还是攥着他的袖子不放。
  “孙少府,最要紧的事既然你已经说了,接下来我自然会去仔细查问参与逆谋的其他人以及军中上下,你就先好好养伤吧。”
  孙万明却依旧没有松开手。尽管脑际昏昏沉沉,但他还是竭力摇了摇头道:“乌罗艺此人出自市井无赖,争强斗狠,虽武艺高强,立过战功,然此等心性之人,日后万不可再委之为将。圣人即位以来,府兵渐颓,募兵渐盛,民间虽是应者如云,可我着实想想求杜使君上书谏劝。府兵则农闲时戍守,农忙时归耕,不至于军中变乱,可若是全天下都换成募兵,兵员便操之于军将之手,若有****,后果不堪设想!”
  见孙万明坚持说完这番话,最后终于松开了手,竟是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张兴登时吓了一跳。好在大夫诊断过后说是心神体力都耗损过度,于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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