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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莫罗博士的岛-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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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扎成了。

看着扎好的木排,我欣喜万分。可是因为缺乏某种实用观念,而这又一直正是我的致命弱点,我是在距离大海一英里多的地方把它扎好的,结果还没把它拖到沙滩上,木排就散了架了。也许这样倒好,省得我还要把它推下水去。当时由于这次失败,使得我悲悔欲绝,有好几天我在沙滩上郁郁不乐地发呆,凝视着海水,并且还想到去死。

可我并非要死,偶然发生的一件事向我清醒地敲响了警钟,它警告我,象这样把日子打发走是愚蠢的——因为每过去新的一天,都隐藏着和充满着来自兽人怪物(就简称为兽怪①吧,因为它们已经不成其为兽人了)的日益增加的危险。有一天我正躺在围场外墙的阴影里,向外注视着大海,突然有什么东西碰触我脚跟的皮肤,把我吓了一跳,我吃惊地四下一看,发现那个粉红色小树懒似的家伙正在眨巴着眼睛直视着我的脸。它早就失去了说话和积极活动的能力了。这小畜牲的细长柔软的毛发,一天天长得越来越密,粗而短的爪子也更加歪斜,当它看到已经引起我的注意时,它呻吟似地叫唤了一声,朝着灌木丛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我。

【①由于兽人已蜕化成兽怪,故下文中称呼兽怪的代词,也由“他”成“她”改称为“它”。】

起初我还不明白,可是我刹时想到它是想要我服着它,后来我还是慢慢地跟它去了——因为天太热了。我们来到了树林里,它攀枝而上,钻进了林中,因为在树林摇摆的枝藤上,它反而要比在地面上走得更好。

突然在一块被踏平了的丛中空地上,我碰到了一群像鬼一样可怕的怪物。总跟在我身边的狗人躺在地上,死了,尸体近旁蜷缩着那个鬣猪人,还在用它那畸形的爪子紧抓着狗人瑟瑟颤抖的血淋淋的肉,连咬带啃着,并且还兴高采烈地嗥叫着。我走近它时,这个怪物冲着我抬起了灼灼发光的眼睛。嘴唇哆嗦战颤地咧向了后面,露出了沾满鲜血的利牙,它威胁恐吓地向我咆哮着。这家伙既不害怕,也不感到羞耻——从它身上已经看不到哪怕是最后一点点的人性味儿了。我又向前跨了一步,停住了脚步,掏出了手枪。我到底面对面地找到了它。

这个畜牲一丝逃遁的迹象都没有。可是它的耳朵贴向了后面,汗毛倒竖,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我向它两眼中间瞄准,开了枪。就在这同时,这家伙一跃,直向我扑来,我就像是九柱戏中被球击倒的木柱一样,被它撞了个跟斗。这家伙用它那残废了似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并且一爪打在我脸上。它这一窜,从我头上飞越而过。我整个被压倒在它后半部躯体的下面,幸亏我弹未虚发,就在它向前扑跃的一刹那,它被击毙了。我从它那肮脏的死沉死沉的尸体下爬了出来,混身颤抖地站起身来,紧盯着它那还在抽搐的尸体。至少这一危险算是过去了。可是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必将发生的一系列故态复萌的先声。

我在一堆柴堆上把这两具尸体烧掉了。现在我的的确确地看清楚了,除非我离开这个小岛,否则我的死只不过是时间迟早而已。那时只有一、两个例外,所有的兽怪都早已离开了峡谷,并且根据它们自己的口味,在岛上的密林深处,为自己建造了巢穴。只有很少的兽怪在白天蹑手蹑脚地荡来荡去,大多数都是白天睡觉。在一个新来的人看来,这个小岛好象是荒芜凄凉的。可是到了夜里,空中就响起了它们的呼叫声和嗥哮声,使人胆战心惊。我真有心对它们进行一场大屠杀,——设下陷阱,或者用刀子和它们格斗。如果我真有足够子弹的话,我就会毫不迟疑地开始这场屠杀。那时这类危险的食肉动物也就剩下不足二十个了,那些更为骁勇凶悍的家伙都已经兀了。我的最后的朋友,我那可怜的狗死去以后,我也多少养成了白天打盹儿的习惯,以便在晚上警戒。我在围场的墙中,重新造了一处茅屋,入口搞得十分狭窄,不管是谁想要进来,都必定会发出相当大的响动。那群家伙也忘掉了取火的技艺,而且对火重又惧怕起来。我又一次着手把木桩和树枝钉在一起,而且这次几乎是非常热心,想为我的逃亡造一个木排。

我遇到了不计其数的困难。我是个笨得出奇的人——在起源于瑞典的工艺教育时期开始之前,我的学生时代已经结束了——可是,以这样或那样笨拙费事、舍近求远的方式,我到底还是满足了制备木徘大多数的要求,而且这次我特别注意到了木排的结实程度。唯一难以克服的困难是,假如要在这没有航行过的海域里漂泊,我没有容纳所须要淡水的容器。我真的甚至要尝试制造陶器了,可惜岛上没有粘土。我长久郁郁不乐地在岛上走来走去。全力以赴地试图解决这一最后的困难。有时我忍不住气得暴跳如雷,简直要气疯了,在难忍的心烦意乱中,对着一些倒霉的树,乱砍乱劈一通。可是我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过了没有多久,那一天终于来了,那是我心醉神迷地度过的美妙的一天。我在西南方向看到了一面风帆,一面象双桅纵帆式帆船的风帆一样的小小的风帆,我立刻点燃起一大堆柴火,我就在火堆的灼热中,在中午太阳的灼热中,站在火堆旁注视着。我盯着那条小船,整整盯了一整天,不吃不喝,最后只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兽怪们跑来瞪着我,看来都觉得莫名其妙,又走开了。当夜幕降临,把小船吞噬在黑暗之中时,小船距岛还很远。一晚上我不辞劳苦地把篝火烧得火红通亮,火苗高燃。兽怪们的眼睛从黑暗之中闪闪发光,惊奇地注视着。天亮之后,小船距岛近了一些,我看到这是小船挂着的一面肮脏的斜桁用的横帆。我的眼睛都盯酸了,我凝视着,可又不相信我的眼睛。船里有两个人,都坐在低处,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舵旁。小船行驶得非常奇怪,船头不是正顺风,小船偏出航线,没有乘风行驶。

天越来越亮了,我开始朝着他们摇晁着我那件外套的最后一块破布片,可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两个人仍旧是那么面对面地坐着。我走到低低的山岬的最底处,打着手势,高声喊叫着。毫无反响,小船还是继续沿着它漫无目的的航道漂驶着,慢慢地,非常慢地漂向了海湾深处。一只大白鸟突然从船里飞了起来,可是那两个人却毫未惊动,或者是熟视无睹。大鸟在船的上空兜了个圈子,然后伸展着强有力的翅膀在我头顶上一掠而过。

我停止了呼叫,坐在山岬上,手托着腮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慢慢地,慢慢地,那条小船驶过此处向西漂去。要不是有一种冰冷模糊的恐惧拖住了我,我真的要跳进海水向小船游去。到了下午,潮水使小船搁浅了,小船被丢在了围场废墟西边大约一百码的地方。

小船里的人都死了,而且死的时间太久了,我压歪小船的一侧把他们拖出船来时,两个人全都支离破碎了。其中一个人,长着一头很象吐根号船长似的乱蓬蓬的红头发,在船底还扔着一顶污脏的白帽子。我站在船边,三个兽怪偷偷地从灌木丛里溜了出来,跑到我近旁,朝着我直嗅鼻子。顿时我一阵发呕,浑身一阵痉挛。我把小船推下沙滩,爬上船去。兽怪之中的两个狼人,抽搐着鼻孔,闪烁着亮眼睛上前来;第三个兽怪是那个可怕得难以形容的熊牛人。

当我看到它们走近那的具残骸,听见它们互相嗥叫着,瞥见它们闪闪的利齿时,继一番恶心之后,又生起了类乎疯狂的恐怖的感觉。我转身把背朝着它们,扯下横帆,举桨向海里划去。我简直不敢再回头看它们一眼。那天晚上,我就把船停在暗礁和小岛之间。次日清晨,我绕了个圈子走到小溪旁,把船上的空桶灌满了水。然后我又在尽可能控制的耐心下,采集了一些野果,用最后的三颗子弹,伏击并且杀死了两只兔子。这期间,我把小船停泊并且系在暗礁向小岛伸出的突出的礁石上,以免遭兽怪之害。

第二十二章狐独的人

晚上,我趁着柔和的西南风,驾船出海。小船缓慢平稳地向前驶去,小岛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了,盘旋而上的袅袅青烟,在火热的落日余辉下,飘曳成依稀可见的越来越细的一线青丝。大海在我四周涨涌了起来,那低矮黑色的小斑点,也从我视野里隐没了。日光,太阳拖着尾巴的余光,在天空中射出了一条一条的光带,这时又被拖向了一边,呈现出活象是一道耀眼的光幕。最后,我终于窥视到被阳光遮隐住的广阔无垠、蔚蓝色的海湾,看到了一片飘摇浮动的繁星。静寂的大海,静寂的天空,我孤身一人伴随着夜晚和沉寂。

就这样我漂流了三天,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思虑着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那时也并不十分渴望再见到世上的人。身上裹着一片其脏无比的破布片,头发都纠结成了黑黑的团块。发现我的人一准认为我是个疯子。说起来很奇怪,我并不感到那么渴望着返回人间。我只是为终于离开兽怪们的肮脏污秽和可厌卑鄙而感到高兴。第三天,我被一艘从阿比亚驶向旧金山的带横帆的双桅船救了起来。无论是船长还是水手都不相信我的经历,他们判断,准是孤独和危险把我搞疯了。我担心他们的看法也可能就是别人的看法,因此我抑制着自己,不再进一步讲述我的冒险经历,并且佯装对于从“维茵夫人”号轮船夫事到我重又被救起的这一段时间里我所发生的事全都记不清了——其间相隔了一年的时间。

我不得不万分慎重从事,以免使我自己落入被认为是精神错乱的怀疑之中。对于法律,对那两个死去的水手,对于黑暗之中的埋伏,对于藤林竹丛中的尸体的回忆,常常在我脑中纠缠作祟。看来好象是不合人情,可是随着我重返人间而来的,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种信任和同情,相巨倒是一种我在小岛上所经历过的不可靠和恐惧感,而且这种感觉很奇怪地更增强了。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我对于世间的人们,几乎就像是我曾经对于兽人那样古怪。我可以理解我同伙的任性。

他们说恐怖是一种病症,不管怎么说,我可以证明这一点。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可是一种不安的恐惧,还是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脑中,这种不安的恐惧,就像是一头半驯服了的幼狮所感受到的那样。我的苦恼,是以一种最奇特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我无法确信,我所遇到的男人和妇女就不是另一个仍然保持着起码人形的兽人,就好象他们同时还是些半制成人类化身外表形象的动物,而且他们将会立刻开始蜕变,先是表现出这种、然后又表现出那种动物的特性来。我把我的真情实况向一位特别有本事的人吐露了,此人曾与莫罗相识,而且看来对我的经历半信半疑,这人还是个精神病专家——他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

尽管我并不期望我能全部永远地摆脱掉对岛上恐怖的记忆,可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远远地存在于我记忆的深处,只不过是远远的一片烟云,一种留在记忆中的东西,一种模糊淡薄的疑惑的感觉。然而有的时候,那一小片烟云扩散开来,直到遮满整个天空。那时我环顾四周,看着我的那些同伴。于是我又提心吊胆起来。我看到的面孔,有的敏锐明亮,有的愚笨或危险,有的反复无常,没有诚意,没有一个具有平静控制理性灵魂的权能的。我觉得就好像兽性正在汹涌地充满他们的全身,岛上兽人的蜕化马上又会以更大的规模蔓延开来。我知道这是个幻觉,周围的这些看上去好像是真的男人和女人,的的确确是真的男人和女人,永远是男人和女人,是完全有理性的动物,充满着人性的希望和仁慈的热心,摆脱了本能的约束,不再是任何异想天开的法律的奴隶——总之,是完全与兽人不同的人类。尽管如此,我还是畏缩躲避着他们,躲避着他们好奇的目光,躲避着他们的寻问和帮助,特别渴望离开他们,独善其身。

为此,我就住在靠近广阔舒畅的丘陵地旁,这样,当这一阴影笼罩了我的灵魂时,我可以躲避到那里去;那时候,在微风掠过的天空下,这处空旷的丘陵地是非常讨人喜爱的。我住在伦敦时,这种恐惧几乎不堪忍受,我无法摆脱开周围的人,他们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就是锁着门也不足以防卫。我宁愿走出去到大街上,和我的幻觉搏斗。悄悄地徘徊着的女人会在我身后低声议论着;鬼鬼祟祟热望着什么的男人,向我投来嫉妒的目光;疲惫苍白的工人们,咳嗽着从我身边走过,就像是滴流着鲜血的受了伤的鹿一样,目光倦怠,步履匆匆;弯腰躬背、迟钝阴郁的老人们,自言自语,嘟嘟喃喃地走了过去,都不去理睬跟在后面的、衣衫褴楼的、调皮的孩子们。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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