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涉道-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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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南,我竟然那么恨你,连你,都在我记忆里刻意抹去。
他下意识地往洞口的方向,胜南,胜南,我真的恢复记忆了,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补偿我这些日子以来,种种的愚昧无知、误解偏见,还有不能原谅的对你的伤害……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洞口挂着的不是瀑布,而是阵列的闪电!
知道吗,胜南,我现在,最记得的一句话,是你在离开宁家时候的无心之语:“自是越平凡越好。”越平凡越好,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我了解,当你是胜南的时候你极其想做好林阡,可是当你做到了林阡该做的之后你发现你还是喜欢胜南的身份,因为玉泽吧,因为我和新屿?短短几年,玉泽越来越不敢和你见面,怕配不上你,短短几年,新屿也开始犹疑,你越来越大手笔了,不是当初的胜南了,你是林阡了。可是我,知道你就是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饮恨刀历尽浩劫寻到了你,你就必须带饮恨刀完成浩劫。
所以你,有太多事情要背负,有太多人要应对,有太多争战要运筹,有太多敌手要历经。
真想回到胜南身边,求他原谅,告诉他我信你,我还是你的兄弟,可为什么,造化弄人,前半夜分分合合浪费时间,后半夜,陪伴在身边的,已经是别人?转过头去,楚楚动人的美人解涛,黑暗中看,会误以为他是个女子。可也正是这个雌雄不辨的美貌少年,他的狂诗剑锁定了潺丝剑的进攻,且平分秋色。
此刻,解子若仿如伫立雨帘之外,完美地把险境诗化。劫后余生,他鬓发凌乱,衣衫破毁,独独容颜不损。
印象里,北第三解涛,好像正是北第一薛焕的宠爱。宋贤一惊,怎么会这么巧合,跟这么个不正常的人在一起!?
环视四周,阵阵寒气,扑面窒息,宋贤认定解涛有那个倾向,宁可一边搓手跺脚,一边找另一侧出口,也不愿意跟他多啰嗦。
“哎!”解涛却没有放过他,“杨宋贤。”
“什么?”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去。
“刚刚剑斗,还没有结束。”专属于北第三的执著。
“哦,原来你也这么注重高低胜负。”宋贤嘀咕着。
“不。我只是,注重剑罢了。”解涛一笑,“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跟我一样,把它看作一个事业。”
“事业?”宋贤蹙眉。
“嗯。一个值得热爱的事业。”解涛说,“虽然你失忆了,可是我感觉你拿起剑的时候,还是把它当作了事业。事业还未完成,怎可以中途抽身。”
宋贤触及潺丝剑:“好啊,陪陪你这个疯子。”
凌空一剑缠樱舞,千回百转又何妨?
没有繁复的修饰,痛快淋漓的这一剑,勾勒出一川烟雨交织,演变成一季气雾连亘,秉承了潺丝剑之潺之丝,挣脱开潺丝剑之缠之思。对,那便是了,融入至情至性至深至爱的潺丝剑,出剑之初,即刻令解涛心弦动神经绞,完全自发地紧紧相随。
千锤百炼、孜孜以求、精益求精,从解子若的剑法之中,也许看不见其余,但绝对看见精心。他可以天风海涛,也可以鸟语花容,每一剑的时间,他留得住就绝对琢磨得出,以攻玉之心行剑,与其说他求对手剑斗,不如说他更想让境界达到提升。他在享受着每一剑的始末,狂诗剑,岂不就是癫狂与诗意的融合统一,若非这解子若潜心钻研推敲,哪会有这剑术上的精警无匹!?
越剑斗越放开,狂诗剑一旦冲破内敛临界,顷刻间曼妙飘忽,神骨皆具,叹只叹,解子若原来也是血肉之躯,浪漫男儿?只不过和失忆时候的宋贤一样,一旦离开了剑,就什么都不是?!但一旦着手自己的热爱,他就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好剑法!狂诗剑这个名字,真是贴切!”棋逢敌手,宋贤兴之所至,哪里还管得着对解涛的种种偏见和不屑,早恋上了这场剑战的高妙绝伦,由衷称赞着。
“你也不赖,融情于剑,确实是剑坛一奇!”秀美如他,当真是北第三!
晨钟浮过一层又一层远峦,同时涤净了黑夜浓雾里的俗世污浊,河山间风起云涌,川流不止,群峰岿然,无心物悄然归岫,滚滚翻腾,袅袅升迁,轻轻移行,缓缓回转,愣是洁白无暇,直教人身陷水墨。
原来从谷底看天明的感觉如此奇特,片刻的工夫,阴森的云雾已经全被山石没收,铺展在空中的是很轻的烟气,也许人类在其中,当真很渺小,只能眼睁睁看着阴晴晦明自由交替。
一度以为昨夜天变,孰料这最难熬一夜度过之后,日出的准时来临,预示胜南这又将是个晴天。阳光越来越充裕,离开瀑布之后,林楚二人直朝着宁家的方位走,谷底有坎坷的羊肠小路,亦有平坦的广袤大道,时涉足荒芜,再造访蓊郁,方路过幽僻,便途经喧嚣,无论是凶险还是安宁,都是江湖人闯荡之常事。
然则,尽管是惺惺相惜,甚至同病相怜,是敌人,就应该有所保留。胜南与楚风流经历了无数的幽境险地,半日之久身边都一直只有彼此而没有被寻获被解救,当然是双方故意为之——
当胜南被楚风流及其五虎将合力围困不得逃脱,他也不可能不用这个机会,把楚风流和五虎将隔绝,隔绝的手段,就是把楚风流牢牢留在他的身边、见不到其余人的面。这正是叶不寐等人离得再近也无法追及的根本原因,他早已把她经过的蛛丝马迹悄然抹去,以她对待他的方式。
这一切,她再明白不过,却也无可奈何。孰能料,当这个敌人已经被她攥在了手心的时候,却竟然顺势直接挑断了她手筋!不得不叫她暗叹:他不是抓不着,而是抓不起,要抓他,代价太高。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要找到杨宋贤,就必须去宁家,去了宁家,你就注定了势单力孤。所以,不必多此一举。”楚风流洞悉他想要隔绝她的意念,脸上不曾现任何紧张,而是一种强烈的自信以及优越感,当真属于战地女神。
他听罢,没有发话,只是不自觉露出些笑意,冷静得楚风流始料不及,这笑意,仿佛是种把她掌控的笑意。
“你笑什么?”楚风流不禁蹙眉,林阡的笑意里,那稍纵即逝的曾属于完颜君附的感觉,不是皇家气派却不逊一筹。
“楚将军可曾听说过,我林阡在哪一场战事之前,因为势单力孤所以就直接退却的?”他转过头,淡然,“况且,抓住你,不是多此一举,你是举足轻重。我等着看他们怎么乱。”
她眉头舒展开来,得遇对手的满足:“倒要看看,你我二人,最终谁困得了谁。”
剑过千回。
解涛与宋贤,不觉时间飞逝,只感言犹未尽。便像是迟到了多年的一场剑斗——几乎同时成名于河北山东,却擦肩错过同一个战场,一个属于金北剑坛,一个却要归南宋的九分天下。现如今这天赐的相互指教各自提炼,每一度交手都不必计算胜负,唯有境界才是双方苛求,也不知怎地,对决越久,越如饮酒般意兴不散、醉意正酣。一边开始借着空隙寻找出口,一边还时不时再切磋几剑,那洞穴,因此荣幸地留下潺丝剑的细腻清新,缠绕狂诗剑的放纵诗意,满满一路,尽皆强剑精髓。
几个时辰过去,那通道还一望无际,出口似乎仍旧是遥遥无期,宋贤与解涛两个,体力明显耗竭,剑未衰减,却都饥肠辘辘。
“要么?”宋贤本就带了干粮在身,也不知路过这么多浩劫还能不能吃,实在太饿只能以此充饥,看解涛好像什么都没带似的,心肠有如宋贤,当即不假思索,不管有多少,直接摊开来和解涛共享。
解涛明明很渴望的眼神,却蹙着眉头,没有接受也不曾推辞。
“怕有毒?”宋贤笑,“我杨宋贤,还犯不着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
“不是……不是。”解涛迟疑着,“只是,不能吃这些……”面色痛苦却真实,宋贤忽然一愣,他记得某人也一样有忌口的食物,但某人几乎从来不在人前流露,某人……苦笑着,宋贤这才明白,昨日在宁家历险时,为何某人拐带了一衣袖的蘑菇,神秘兮兮。
“可是,你怎么会对干粮忌口?”宋贤颇带好奇,难道眼前此人,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我还是……吃这些吧……”解涛察觉到宋贤的半信半疑,立刻选择了主食以外的几颗果子,那些果子全是半生半熟,昨夜宋贤随心而摘,反而最有可能具备毒性。
宋贤诧异地盯着解涛樱桃小口一点点地把那几颗果子慢慢嚼了咽下去,优雅高贵得跟个公主一样,不禁瞠目结舌,这才稍微有点懂,解涛他不吃自己手中的干粮,是嫌吃起来不大雅观?所以,宁可选择这些果子?!
解子若美妙地再把果核唾出来,姿势神态,比他的剑法还要讲究,所以,宋贤立刻觉得,自己真是个江湖草莽。
宋贤因此难以置信地凝视解涛好一会儿,确定眼见为真,再和传言他的断袖之癖一联系,明白自己见识到的恐怕还真是人家生活的一隅罢了,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你竟是、这么吃东西的?”
解子若一愣,点点头,美艳不可方物。
“真正的男人,不该这么吃东西吧……这也太……婆妈了点,太磨蹭了。”宋贤直言不讳。
解涛的面上,闪出一丝痛彻心扉的哀:“那怎样,才算是不磨蹭的,怎样,吃?”他知道这句话很好笑,连基本的吃饭都要问别人,这不是他固有的问题,而是他受制薛焕之后,才引发的恶果。
宋贤一怔,即兴发挥:“就像吃这果子一般,要分这么多口么?要是我兄弟们都在这里,这种果子,恐怕连果带核吃下去!”想到胜南新屿,立刻来了劲:“对,是男人的,就把它连果子带核地吃下去!大口大口地跟我来分享干粮,吃完了才有劲继续打!”
解涛愣神听,脸色正微微地改变着。
“还愣着干什么?吃啊!”宋贤微笑,世间唯有他一个,在对待敌人的时候,都可能会毫无保留。
解涛即刻停止犹疑,坐在宋贤身边接受他的劝解,那一刻,解涛深知,有朋从当年来,不亦悦乎!
陶醉之余,所有怨念,都已经被解涛排斥在了九霄云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多年,连梦里都不曾见的,金北狂诗解子若。那些放纵开阔的感觉,明明好似沧海桑田,其实一直都在身边……
第三十五章 兄弟三;复当年(18)似是
解杨林楚先后身临的云深不知处,宁家当地称之为“浓云井”,也正是叶不寐言之凿凿的“坑”,王天逸夸大其词的“悬崖”。彼处,黑云雾是每夜丑时都可能经过的常客,当其呼啸而过,周边天昏地暗,即刻阴沉黑透,若是在浓云最卷积时,不惧未知危险而深入其间,咫尺外就不辨途径。
“不辨途径”,对众位高手而言,难度也仅此而已。遗憾的是,五虎将先有了犹豫和分化,后各怀鬼胎,竟然没有立即率众直下救援楚风流,徒错过了良机,害得本无危险的楚风流,硬生生成了最令轩辕九烨担心的那一个。
按说这几个时辰里,轩辕九烨最多的感受应该是遗憾或者担心,着手的也是在密切地关注着五虎将的一切,可为何又觉得讽刺?
讽刺,这场千载难逢的浩劫,来得未免过于凑巧,沦陷其间的,竟是北第三与北第四同时!
正午时分,阳光逆风袭来,于深林间交替隐约。
忽见那浓密之中急速行近、风尘仆仆一位不速之客,不是二王爷完颜君随又是谁?当看见他的到来,饶是一贯处变不惊的轩辕九烨,都难以遏制心头的诧异:魔村领地极端凶险,这位一贯胆小怕事的二王爷何以敢来?而且看情形,他不仅完全出于自愿,还俨然对薛焕施行了强制——强行地,以王爷的身份,命令薛焕跟随入村不得违令!
惊诧之余,轩辕九烨不得不信,二王爷走进战场的动力,是楚风流。一听说她遭遇危险,他身上的陋习缺点就都一扫而光,毫不犹豫自愿地加入营救、出谋划策——虽然他这么想未必能这么做,就算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如果只从这一个角度讲,九烨觉得,二王爷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他还算是个男人。
“王妃便是这般失足落下去了,和林阡一先一后,恐怕要受到林阡的牵制。”梁介忆及楚风流失足瞬间,还胆战心惊。
“不止牵制,林阡很可能会趁机劫持王妃,以作人质。”梁四海道。
“何必灭自己威风,两位梁将军。”王天逸冷笑,“你们可别忘了,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我们是猫,他们是老鼠。”
“猫捉老鼠,捉着捉着,竟被老鼠给拽下阴沟里去了?”罗洌叹了口气,并不明显站在哪一个立场。
“林阡可不是老鼠。”薛焕为这比喻而笑,“如若王妃真正是猫,林阡当是老虎,猫和老虎,只怕会惺惺相惜。”
薛焕说的又未尝不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