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涉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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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军踢趴下踩在脚底,左手继续与枪周旋,右手毫不费劲化解了刀法,柳五津观其武功杂糅,略欠精致,却吸收众家之长,品其刀锋,乃是初涉江湖之人鲜有,招式触类旁通本不必喟叹,似这少年般运用自如,技艺精湛胜之的亦大有人在,罕便罕在——管弦,丝竹,琵琶,琴筝,皆有名乐,世人赞之爱之赏之,然则齐声合奏,不免暴露短缺,相互嘈杂,那少年恰恰相反,非但未破乐之雅致,更令人回味不已,绕梁三日,无可自拔,思及自己觅音多年,此等人才端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正自高兴,刹那间脑海中闪电般晃过另一个影子,瞬即消逝:不对啊,他为何要以剑使刀法?!
他将韩萱护在身后与宋兵们过招,那些虾兵蟹将怎会是他对手?他一边接招一边用余光瞄向这少年:好俊的刀法!好厉害的左右并用!这,这,分明是饮恨刀的手法!林阡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晦明交替,狭长的巷道,柳五津,韩萱随着那少年一直紧张地绕圈子,半晌才摆脱了追捕离开边城,那少年边往前赶路边仔细打量韩萱,看得韩萱脸红心跳,继而怒火中烧:“你看什么看?”那少年皱起眉头:“不象啊!这位姑娘是不是叫,不象啊……”
“我什么时候又叫不象啊了?”韩萱似乎真的生了气,“你听好了,我姓……”她一愣,有些伤心,“我姓什么,你问林楚江去,我单名一个萱字。”
少年一怔,点头道:“原来是韩姑娘,我还道是柳夫人呢,失敬失敬!”柳五津满腹疑虑:“你是谁?这暗号分明是我给孟尝吹的。”少年微笑道:“祝大侠和我们四当家喝醉了酒,差一点贻误了大事,还请柳大侠谅解。”
三人拐弯抹角抵达祝孟尝所在的酒寨,只见祝孟尝酒气冲天地迎出来:“柳大哥,实在抱歉,对不住啊!”韩萱捂住鼻子:“臭死了!快去洗澡,快去!”四当家坐在桌旁,看见少年凯旋,不冷不热抛了一句:“回来啦?把剑还给我。”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原来这个少年只是红袄寨的小头目啊,是红袄寨人才济济,还是这少年未遇见伯乐?
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傲慢的四当家,五津心里着实有些厌恶,那个中年人手一挥,催促少年离开,回过头来微笑着作揖:“柳大侠,初次见面,你果真不同凡响啊。”
五津看那少年独自一人往外走去,心底一阵失落,忍不住问那四当家:“那少年姓什名谁?”
四当家一怔,随即搪塞道:“一个小头目而已,需要记得那么清楚么?”
韩萱看他口气不屑,驳道:“难道小头目便不配有名字了?他刀法那样出众,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头目?”
四当家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您说,他啊,是个奸细的后人,能成什么大器?能让他进红袄寨,全凭寨主胸襟宽广。对了柳大侠,您的白马我们已经派人和张老板周旋回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五津继续追问。
“林胜南,双木林,胜南之意,是胜于南宋。”
韩萱一惊:“他究竟是抗金呢,还是反宋?”
五津浅浅一笑:“我倒不这么觉得,胜南,胜南,令南胜啊,好名字,好名字。”
酒寨营运到正午是人气最旺的时候,祝孟尝和那四当家,虽然洗了澡更了衣,眼睛依旧使劲往酒客中飘。
五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答谢着昨夜及时救他们的林胜南,欣赏他出招的干脆利落,行事的周全完美,但是想起他身世,看见他腰间锈迹斑斑的铁剑,就明白了一切,更添无奈。昨夜一战,林胜南一出,将那员大将衬托得黯淡无光,然则他现今,偏偏是龙潜水间,云沉风下,鹰翔浅空,锥处深囊!宋国江湖,究竟何去何从?!
酒客中一阵骚动——“好想见见林楚江啊,最近一定惨极了,女儿离家出走,双刀不知所踪,真惨!”
“不,不,九分天下洪瀚抒才最惨!虽然是洪兴唯一的继承人,却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么多年苦苦政变,结果自己山主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对啊,为了政变,洪瀚抒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简直是邪派么!”
“九分天下里,有一个人最近也挺苦恼,就是那江西一剑封天下的宋恒。”“哦,那小子狂妄得很,称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一人,写了篇情诗过去,说什么‘为顾仙女舍群芳’,结果蓝姑娘对他看不上眼,回复了一句‘不爱超脱眷俗尘’,还评说那首情诗不伦不类。”
“这些只是倒霉,依我看来,最惨的还是林楚江,云蓝走了那么多年,女儿不认他,第二个妻子不告而别,好不容易有个杰出的儿子,突然就不明不白失踪了……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众人均大笑起来,五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略带不安地看了韩萱一眼,韩萱越听越生气,听见最后一句近乎崩溃,刷一声站起,五津强拉不住,任由她将这伙人轰出屋外:〃你们这群无志之徒,有时间只知道喝酒,有精力也去抗金啊,凭何对抗金义士冷嘲热讽?!”
五津轻轻摇头,林胜南低下头来:“柳前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金国见得多了,无法复国的原因,就在这里。”
韩萱赶走一群酒鬼,脸色苍白得吓人,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你告诉爹爹,我丢了东西,一定要找回来才配回去,我不要爹因为我被人笑话!”说罢哭着就走。“萱萱!”五津正欲去追,被角落里站起的一个年轻刀客按住了:“柳叔叔,让她发泄发泄也好,我来照顾她。”
天空还由黑暗主宰的时候,散关正在秋风中熟睡,沉寂在未知的苦难里,短刀谷也没有醒来,山峦和天际交接的边界,色彩由浅入深地黑,橘黄色从那里一层层剥开,扩散,逐鹿时空。
五津和林胜南二人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明前赶到了短刀谷外百里林中,五津下得马来:“胜南,不介意我等一个人吧。”胜南点点头,非常亲切的感觉,他的性格,五津捉摸不透,也许,他给人的印象是一种感觉,一种令人极欲求索的感觉。
“胜南,为什么我和短刀谷之外的人一提起帮忙找双刀,他们都找各种原因推辞,你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胜南系上马,走上前来,落叶在他身后纷纷扬扬:“我是想让红袄寨和短刀谷的关系不要因为位置疏远就冷淡,多事之秋还是得互相帮助,互相支援,将来才会成犄角之势。而且,林老前辈和林少侠都是江湖必须的人物,他们丢失了宝物,帮助找寻义不容辞。”
五津聆听着,连连点头:“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像你这么好的武功,还能如此脾气,现在太少了。”
“您说的是那个宋恒么?其实他恃才傲物也是可以谅解的。”
五津摇头苦笑:“你骨子里缺少一股劲儿,胜南,你不想在武林史上留名么?就算一个过客?”
林胜南沉默着低下头去:“我?看来没有那个机会了。”
五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让自己淹没在茫茫俗世中,保留自己的梦想,总有成功的一天,恩?”
胜南抬起头来灿烂地笑:“谢谢您柳大哥,您是一个很特别的首领。其实,这也是我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五津呵呵笑起来:“千万别叫我大哥了,怪别扭的,记住,要叫我柳叔叔!”
“柳叔叔?”林胜南愕然,“你……看来并没有多大啊……怎么能叫叔叔呢?”
正纳闷着,听得一记鞭响,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谁又在刻意地把自己年岁说老啊!”五津被那鞭子抽得退后一步,话音刚落,马上跃下一个白衣少女,应该就是五津等待的人了,这少女生得清秀,肤色白皙,身形娇小,衣服显得很单薄。
她一出现就笑吟吟的,热情地询问胜南:“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说了,少女一听,开玩笑道:“抗金可不能有胜南思想啊。”转过头看了五津一眼,“不过也不能有‘留五斤’思想。最近没有被柳五津折磨吧?”
“陆怡你这是什么话!”五津插嘴道,“林胜南,这人你千万别当女人看,性子比男人还野。”
三人结伴从短刀谷出发南下寻刀,这一天,故事从散关开始,胜南往来时的路看了看,预感到以后他不再会一个人孤独策马穿过落叶。
铁马秋风大散关。
第三章 是英雄;也惘然
此夜投宿,柳五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独酌,夜深人静,客栈还未关门,这时行色匆匆进来3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个虬髯汉,额头饱满,太阳穴突起,看似内力深厚,身后二人似是他仆人,对其毕恭毕敬。虬髯汉肩上背着一只大包袱,棱角分明,柳五津初未注意,那虬髯汉大声道:“三碗热粥,一斤牛肉,半坛子酒,吃完还要赶路。”
用餐途中,却听一仆人道:“少爷,你终于把刀夺来了,老爷就再也不会小瞧少爷了。”柳五津一听“刀”便警觉起来,另一个仆人忿忿道:“真气人,老爷居然喜欢徒弟胜过儿子,现在少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少爷“嘘”了一声,仆人住了嘴。柳五津假装喝醉倒在桌旁,那少爷低声道:“我就要让他看看,我的实力如何!”仆人道:“少爷,丢刀的人会不会心急如焚啊?”少爷笑道:“难道你们没听见江湖上人们议论,短刀谷乱成了一锅粥,林楚江、柳五津、越野、宋恒、百里笙这群人再怎么出名,不都要跟着我屁股后面团团转?”
柳五津心生暗火:原来是你小子偷了双刀!他不明对方底细,心道:他们看样子不象是金人,究竟是不是点苍山的?可惜陆怡他们都已睡下,来不及让他们起身,不如先行跟踪这3人,再作打算。正盘算着,那3人起身要走,柳五津紧跟上去。
追了大约十里,柳五津跟那三个黑衣人始终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宇文白的马是西夏名驹,轻而快捷,紧随不丢,双刀有了头绪,柳五津心情大好,一时放松了警惕,突地那虬髯汉在马上转过身来,柳五津措手不及,虬髯汉遵循“射人先射马”的原则,拉满了弓射箭过来,一箭击毙了柳五津的坐骑,柳五津料不到这箭竟然如此神速,直接从马上摔落下来,他岂是等闲之辈,不等坠地一个漂亮的挺跃随刻运起轻功立刻追去,只听虬髯汉大笑不止:“柳五津,听闻你行事谨慎,轻功卓绝,前者不过如此,后者在下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那三骑越行越快,看来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柳五津初时还能跟上,但毕竟难敌马力,只觉真陷入了幽暗昏惑之地无物以相,任凭那3人逃脱自己的视线,叹气顿足道:“真是一点门路也没有么?!”懊恼地往回路看了一眼:“完了,宇文白的马!”回到原地,白马已断气多时,柳五津看那马胁上的箭,箭身呈现微兰色,心道:怎么有箭是这种颜色的?奇怪。沉思良久,埋了那匹马,决心再抢一匹,去大理。
却说陆怡,林胜南次日出门,未见柳五津,陆怡将客栈上上下下找寻了个遍,一直到桌角,才发现柳五津的线索,林胜南悄悄将那记号抹掉:“柳前辈大概是有了线索,咱们得赶紧跟上去,不能让他落单。”
陆怡点点头,当下收拾行囊和林胜南一同离开。两人行至午时,才出了百里林范围,这一带依然群山环绕,白水蜿蜒,林胜南正在欣赏着周围风景,突然看见不远处一块陈旧的石碑,好奇心顿起,催马上前,陆怡伸出鞭子拦阻他:“你要下了马可千万别后悔。”
这一笑甚是诡秘,更增林胜南的好奇,低头看那石碑,不由得败兴而归,陆怡凑上来背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失望吧,林胜南?”
林胜南气愤不已:“谁这么无聊,写这些东西在路标上?”
陆怡笑道:“除了柳五津,还会有谁?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吧,林大侠,走吧!”
林胜南皱起眉头:“柳前辈可真是个怪人。”忍不住绕到石碑另一侧去,“哎”了一声:“不对,还有字呢。短刀谷外惊世见,纵是英雄也惘然。惊世见,是什么意思?”
陆怡一惊:“当真有这两句?”下得马来鉴赏一番:“这么说来,柳五津现在还没能忘得了她。”
林胜南奇道:“她?她是柳前辈的妻子么?是不是那个千手观音凌未波?”陆怡简单叹了口气:“柳五津也有一段不可辩驳的旧情呢,你别看他表面上做事糊涂,正经起来义军里面谁也没有他厉害,可是……他和凌姐姐就相识在百里林中啊!”
“就是这里么?”林胜南往密林深处看去,秋天,虽然只有苍老的痕迹,却掩饰不了从前的苍翠,葱郁。阳光一道一道地洒进来,柔和,又伤怀。
8年前,23岁的柳五津,风度翩翩地策马往短刀谷赶,看上去和他的绰号“关东贼手”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