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涉道-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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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楔子(1) 白雪歌;歌未央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天山,千百年来数不清的荒凉,道不完的寂寞。
梨花开遍,琵琶远,雪溅角弓。马蹄踏尽,沙场暗,剑碎长空。
他站在漫天遍地的纯白里等待她的到来,可是他明白,等待通常是成全离别。
4年以前,她莫名其妙地失踪,杳无音讯,4年,可以改变任何人的一生。
鸾铃声近,眼前再厚的积雪都无法阻碍他的视线,她依旧一点没有改变,她策马的姿势,她倔强的神态,她简单的装束,她空荡的行囊……
他心疼地看着她,虽然狐裘蔽身,她的消瘦一展无遗,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不可能留得住她……
她骤然勒马,她不会知道,他等了她五天五夜,等到头发象雪般白……只是相对无言,泪亦难流!
她名叫云蓝,他唤了二十多年的名字,是他林楚江幸福的来源,也是痛心的理由,他一直默默地盯着她,几乎没有发现她左臂里紧紧夹着一个婴孩,那婴孩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可以甜甜地熟睡,而楚江,不知该不该再问候她。
这云蓝本应是大理云氏的小姐,因为父母加入抗金义军而生于宋国。几十年前,云蓝之父云铤与楚江的父亲林短刀一同参加了洞庭湖钟相杨幺起义,林云两家指腹为婚,然则命运却同他们兜了个大圈子,起义失败之后,林短刀迁徙山东,云铤隐居洞庭,多少年来音讯渺茫。楚江17岁那年加入山东耿京义军,却在那里邂逅了从未谋面的未婚妻子,相见太晚,她即将嫁给耿京,楚江强忍爱念,一直敬其为嫂。直到失败的硝烟再次倾覆在农民起义的头上,耿京阵亡,义军四分五裂,楚江选择的是继续坚持,流亡辗转,终于落根于川蜀,云蓝从那时起跟从楚江,后来他们有了女儿,可惜欢乐的日子不过两年,她突然之间留书出走,什么预兆都没有,只说要去金国干一件重要的事,金国如此之大,她一个女子如何去干“大事”?!他等了4年,等到现在,云蓝大事完成,居然带回个婴孩!
楚江不想勾起她的愁绪,只淡淡地唤了一声“蓝儿”,她低头,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泪花:“以后,以后我会一个人,离开宋国。”
楚江的问题还未出口,骤然大悟:“这个孩子,是不是柳月的?”
云蓝一惊,料不到他会如此聪明:“你别说出去,千万别!”
楚江忍不住去牵她的手:“蓝儿,咱们一起来抚养这个孩子,好不好?”
他已经触到她的肌肤,她猛一缩回去:“不可能!”她逃避他关切的眼神:“她是金人,短刀谷容不下她!我答应了柳月,要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又怎能让她去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话未毕,略带讽刺地瞪了他一眼:“何况,你并不孤独!”
她夺路要走,一天内雪最汹涌的时候,却听见楚江最低沉的声音:“你不要萱萱了吗?”
云蓝的思绪倏地僵住,脸色惨白:“萱萱,我的萱萱!”
楚江哽咽道:“你走的那一年,萱萱就会走路了,她现在已经这么高啦,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云蓝的眼睛骤然湿润,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前倾,楚江没有办法,他抵抗不了,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别人的女儿,你宁愿抛弃自己的女儿么?”
云蓝止不住伤悲,却狠心地头也不回,狐裘上一大片雪:“萱萱长大后,你告诉她,娘对不起她,可是有人比她的身世还可怜,更需要母爱,而且是完整的母爱。”话音未落,她拭干泪水,疾驰而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楔子(2) 三足鼎立,九分天下
故事沉默了15年之久。
这15年间风起云涌,山崩地裂,江湖变革之火,由苍山洱海蔓延向西湖灵隐,武林后起之光,从云雾众脉传播至昆仑群峰。在林楚江这一代,被战争迫害的宋国武坛在沉睡黑暗里被幽火照亮,愈烧愈旺,到15年后的这个冬季,武林之局大势已定。
这一天阴风怒号,巨流卷云,雾腾浪翻,望长江万里氤氲。水气裹挟着一个负琴的青衣老者步入岸边酒寨之中,他刚刚坐定,发现身旁一群酒客们尽数江湖打扮,械不离身,似乎想离开,又恐失礼,只得继续僵坐着。
宾客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呷了口酒,低声接着先前某个人的话:“可不是,如今的江湖,是他们12个人的天下。太狂妄了,几乎不把老前辈们放在眼里!”众位长者纷纷点头,却听一个少年冷笑道:“何必倚老卖老?所谓老前辈们一旦失了本事,显然要给小辈们让让座!”
“哦?小哥你且说说那12人是何方神圣?狂妄到何种程度?”负琴老者好奇不已。
少年瞟了他一眼:“难怪您不知道了。您也无须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要一听说从前的武林前50名一半以上命断一个小女孩之手,就怕你吓破了胆。”
负琴老者“哦”了一声带着惊疑的感情,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那是林念昔趁人之危!”一老者即刻反驳:“料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魔女,怎可能一招半式间杀得了易群沈阅这些武学宗师?!”
“好一声武学宗师!到这关头,居然还有人为了狡辩称呼他们这群卖国贼是武学宗师!他们配么?!”少年与老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此语一出,老者们均是面红耳赤,却无言以对,羞赧难当。
负琴老者试探着问了一句:“除了这林念昔之外,可有一个少年姓徐名辕,能百步穿杨?”
酒客们纷纷称是,少年提及徐辕,又敬又畏:“您不认识谁都可以,这徐辕却不得不熟悉。徐少侠今年刚满18岁,但自10岁起潜伏在金国,歼匪无数,是短刀谷的功臣!据说当年金国有个叫薛无情的高手与他交手三招,断定了二十年间宋国江湖,以徐辕武艺为颠峰!”
“不就是一个小细作!”老者们嗤之以鼻,“有什么值得炫耀?薛无情为何物?老夫从未听闻!”
少年冷笑:“薛无情的名号你当真没听过?那真是孤陋寡闻了!”
老者哑口无言,负琴老者轻叹了一口气:“能与徐辕齐名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都未及弱冠么?”
少年点点头:“江湖上将此12人分为九分天下和三足鼎立,三足鼎立之一是点苍山云蓝的三徒弟林念昔,以惜音剑闻名天下;三足之二是林楚江亲子林阡,以饮恨刀见长,是将来短刀谷必定的领袖人物,据传也是林念昔的未婚丈夫,前50名里另外一半就丧身林阡之手,一旦惜音剑配上饮恨刀,整个武林恐怕以此二人马首是瞻了。三足之首目前定然还是徐辕无疑。”
“此三足只怕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老者依旧不服气,“林阡夫妻二人,出名之后立刻销声匿迹,至今失踪将近两年,谁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林阡能否率领短刀谷还不一定,统一武林更是妄想。〃
少年不睬他,转而向负琴老者述说:“九分天下指的是人称淮南天堑的百里笙,江西一剑封天下宋恒,打遍东南无敌手厉风行,临安风景剑叶文暄,叶寒枫友寒泽叶,纵横寰宇穆子滕,钩深致远洪瀚抒,塑影蚀魂陈羽丰,玉面小白龙杨宋贤。”
他略带讥讽回头看老者:“此九人可未销声匿迹啊,百里笙、宋恒、寒泽叶、陈羽丰和穆子滕都是义军首领了,洪瀚抒是祁连山的领袖,叶文暄已入官场,其他人不出几年都会投靠义军,你们完成不了的抗金,只能由他们完成!”
“放屁!”老者为了掩饰拍案而起,“你们这些小子简直混帐!”
少年愠怒道:“你骂谁混帐!”
另一老者哼了一声,冷嘲道:“吹嘘别人能满足自己什么?为何你不是百里笙、寒泽叶这些人?”
酒寨里4,5个老者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先前那个语塞的老者睥睨着少年,用小指指着他:“不过是个龟孙子罢了,小子,将来莫不是要去依附徐辕去?怕你连提鞋也不配!”老者们讥笑着更欢。
那少年脸部肌肉断续抽搐着,青筋隐隐约约映现在额头上,谁也没发现他的拳头几乎捏碎了,无疑,他已经忍耐了很久。
“瞧他那模样,瘦瘦弱弱,压根儿不是练武的材料!小孙孙,要不把剑解下,改明儿考科举去?没本事还敢在江湖上混?自以为把江湖事摸熟络了就是高手啦?你还嫩着点!”
“或许还可以凭这张小白脸,骗到短刀谷几个首领的女儿,将来飞黄腾达,小草包,爷爷计划周详么?梦可以做做,燕雀也可有鸿鹄之志啊,哈哈哈哈!”
少年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大叫一声掀翻桌子抽剑而出!舌战迅即演变成短兵相接!
不知谁尖叫一声,沉闷已久的酒寨骤然复活,人们纷纷上前来看热闹,众老者毫不留情,全都亮出兵器应敌。
那少年招式平庸,剑法拙劣,经验尚浅,加之以少敌多,哪里招架得住?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在十招之内已见胜负,少年被迫步步后退,进而跌倒在地四处翻滚躲避,只听“啪”的一声,他右手上的剑被重重震飞,接着一只厚实的脚牢牢踩住他胸口——那老者得意洋洋道:“乖孙孙,何必不听爷爷的话,偏偏要动粗哪?这一脚好受么?”他使劲往下踩,那少年无法动弹,硬生生被踩得口吐鲜血,脸呈青紫几乎窒息。众群众一见此状均是意料之外,又惊又惧,拼命往后退去。店小二一看要出人命,赶紧爬出来抱住老者的脚:“董老您行行好,小店还要做生意啊!”
老者正在兴头上哪还管得了他,猛地飞旋起被抱住的脚,整个人站在少年胸腔之上,那少年“哇”一声血沫横流,与此同时小二砸在石柱上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脖子已经歪了。
“跟我斗!”老者斜视少年的同伴,表情狰狞。
少女瑟瑟发抖,眼泪直淌,边说边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老者狂笑不已,刹时周围群众屏息凝神,浑身战栗进退两难,耳边江水滚滚不绝,仿佛千万里之外细碎之音都听得见!
老者还在狂笑着,倏忽像噩梦一般,他的头已经脱离了身子像流星一样射落在少女肩上,少女只见一个血淋淋的肉球粘在自己身上,不时往外喷溅着什么,张大了嘴巴来不及出声已然晕厥过去。
瞬间,胜者为寇!!
不及犹豫,百姓们四处逃散,另外四个老者手足无措站在中央,惊悚地环视,提心吊胆,他们被高手盯上了,一招取命,又狠又辣,思及董老刚刚正自得意,却即刻身首异处,连那人是谁也不清楚,更增恐怖。
整个客栈,除了他们,只剩下一个人,难道会是他?!
那个一直面带微笑,仔细聆听的负琴老者?
他们浑身哆嗦起来,老者一直在抚琴,却听不见乐声,每一根弦都是暗红色。杀人不眨眼,他才是真正的武林看客!
老者脸色一沉,琴弦微震,猛龙过江之速,又一颗头颅离了身体,不容喘息,又是两颗!
最左边那个吓得当真屁滚尿流,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老者冷笑道:“薛无情为何物?你可记得了,他每次杀一排人,留下最左边一个活口。”
那人听得这句魂飞魄散,连意识也失去了。老者看了那生死未卜的少年一眼:“宋国江湖,能挖掘出12个人已是极限,后面的尽是乌合之众,萧萧败叶,气数已尽,再没有人才了,真是可惜!”
正是江畔好风景,误入武林看客中。
第一章 杀一字;貌掩之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祁连的深秋,明显比往年来得早些。置身昆仑之外,沦陷巍峨旋涡。苍茫天地,青黄色的轮廓,银白色的披覆,造物者几乎不敢把人类安插在这里。
祁连山,是九分天下之中,有“钩深致远”之称的洪瀚抒的地盘。两年前祁连山的一场政变风云,将这位年纪轻轻的内乱英雄及其率领的九路军队,同时写上了江湖史。所以步入这一领域,所有人的议论都不离洪瀚抒为首的祁连九客,难免要使人听厌,马贼柳五津尤其腻烦,不想再在这客店里住下去,于是拉着同行的少年陆怡跑到马厩里牵马准备离开:“西夏人好像只认得他洪瀚抒一个!我看再待在这里我们的东西还是找不到,陆怡咱们还是走吧!”
孰料刚把缰绳解开,马儿便猛然冲出了马厩,柳五津吓得差点瘫坐在地,鞭子还握在手里,而要抽的马已经逃得只剩一溜烟!
陆怡亲眼见到那匹马疯狂逃窜的全部过程,瞠目结舌:“柳五津你……你又怎么虐待这匹马的?这是这个月逃跑的第几百匹了?”
“不就是三天没给它喂食么!何必如此娇纵!”柳五津气得胡子直翘,丝毫不觉得他把马儿从别人手里抢来之后是应该善待而非糟蹋的。
陆怡咯咯笑着,跃上自己的白马,毫不同情地扔了他一句:“活该!报应!”
柳五津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捋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