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一古剑-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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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娜循声望去,只见在她左侧不远处,一个老尼趺坐在蒲团上,不知她何时进来的。
这位老尼面如满月,眉宇间闪耀出慈祥宁恬的神采,使人一望之下,便知她乃是有道女尼。
艾娜转过身子,跪在老尼面前,俯首道:“小女子命在旦夕,请无我师太慈悲。”
无我师太对于艾娜竟然也知道自己佛号之事,毫不惊异,徐徐道:“你在佛力护持之下,不必徒自惊惶。唉!目前妖孽满京师,真是劫数!”
艾娜讶异地抬头看她,道:“师太也知道外面的情形么?”
无我师太颔首道:“我自然知道,你且安心在此住下,恰好本庵有几部经典需要恭录一册,你居留期间无事,便可抄经消遣。”
艾娜恭声道:“小女子定当净心焚香,敬录宝典。”
她忽然感到心神安泰,好像已有了着落一般,早先那种飘落何处是家的凄凉之感,消散得无影无踪,唯一未能释怀的,就是沈陵的安危。
“你别为沈小友担心。”无我师太似乎能看出她的心意,道:“沈小友昔日孽障深重,但得贵人扶持之后,目上已转变心性,成为一位拯救天下苍生的义士,我佛慈悲,一定会庇护他的。”
艾娜诧然道:“沈公子他昔日种下什么罪孽?”
无我师太慈祥地道:“往事已矣!咱们何必再提起呢!孩子,佛门清苦,但可洗涤心灵,我希望你能忍受往后的岁月。”
艾娜恭谨地道:“小女子自当谨遵谕示。”
※※ ※※ ※※
沈陵打算再潜往那条巷子的神秘花园侦查,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出其不意之行动,敌人绝料不到他有这一招,假如状况有利时,还可乘机搏杀敌方的几名高手。
他自接获“老爷子”准予便宜行动的谕示后,暗中曾作全盘状况判断。
他认为厂卫的主力在京师,在京师以外佯动,很难将其主力诱出,牵制于京师以外地区,以及伺机搏杀对方特级高手之目的。于是他改变原订计划,将行动重心置于京师及其邻近地区。
因此,他自“避尘庄”逃脱之后,就直赴京城,乘机顺势利用“天堂鸟”为饵,制造混乱,引出敌方高手,逐一蚕食之。
他正向街北走去,再过两条大街就可抵达那条巷子,前面的街角突然转出一道人影,身穿长袍,步声沉稳,笔直迎了上来,使他的侦查计划无法实现。
沈陵停住脚步,凝视着来人。他不须询问,也能判断得出这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正是冲着他而来的。
那人走到距他约五六步远时,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沈大侠真有神鬼莫测神通,连魏大人劳师动众,四下缉捕,也捞不到你的影子。”
沈陵一时看不出此人的来历,心中甚为纳闷。看此人好像不是厂卫中人,但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同路人,搞不清他是什么身分。
那人又道:“敝长上对沈大侠心仪万分,特地派出在下等多人,竭诚奉请大侠前往—
谈。”
沈陵皱皱眉头,道:“假如我不去呢?”
那人笑一笑,道:“沈大侠如果随在下前往,一定可以暂时避过东厂及锦衣卫的耳目。
如果不去,在下等不再替您掩饰行藏,只怕侠驾不易出得京师。”
沈陵根本没有离开京师的打算,当然不在乎对方的威胁。但他觉得此人的出现,企图未明,因此打算摸清对方的意图何在。
他哦了一声,道:“贵上是哪一位?居然敢不把东厂及锦衣卫放在眼中?尊驾这话未免太玄了一点吧?”
那人徐徐地道:“沈大侠到时自知,目前何必多问!但敝上曾经吩咐过在下,若是沈大侠不愿前往相见,不可勉强。”
沈陵冷笑一声,道:“贵上虽然不勉强,但尊驾既已发现在下行踪。想就此走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欺前两步,右掌提至胸前,手掌及五指突然变为银白色,并有一股阴寒的暗劲涌出,侵肤刺骨,强烈异常,对面那个长袍斯文中年人禁不住退了一步。
中年人骇然变色,道:“沈大侠功力绝世,难怪连魏大人麾下高手如云,也困不住您了。”
沈陵踏前一步,厉声道:“贵上究竟是谁?你说是不说?”
那人应道:“在下只能透露一点,那就是敝上乃是江湖上相当著名的一个大帮派的领袖,至于他的姓名和帮派底细,恕在下暂时不能奉告。”
沈陵收回右掌,手掌的银色亦倏然褪去。他正色道:“尊驾早些透露,兄弟就不致得罪啦!尊驾贵姓啊?”
那人松了口气,道:“在下吴铭,在江湖上藉藉无名。但敝上的名头,却是天下皆知。
沈大侠此行,定不会后悔。”
他拱拱手,转身带路,只走了两丈许,便转入一条胡同内。
沈陵对这吴铭以及周围的情况,不停地细加观察。
又走了十余步,吴铭突然回头,只见沈陵已迫近身后,相距不及三尺,不觉面色一变。
沈陵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把“碧血刀”,冷冷地道:“吴兄如果稍有异动,莫怪兄弟的利刀无情。”
吴铭忙道:“沈大侠为何突然出刀威胁在下?”
沈陵冷冷地道:“吴兄的武功造诣,显然已达高手之境,但处处装出稀松平常的样子,直到我消失了步声,迅即回头察看时,才露出了马脚……”
吴铭陪笑道:“就算在下正如沈大侠所料,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了什么罪状呀!”
沈陵冷笑道:“是吗?这条胡同,已显示贵上不是什么帮派的首领,你还骗我?”
吴铭惊疑四顾,问道:“这条胡同有什么问题?怎见得已显示敝长上不是某一帮派之主?”
沈陵面色一沉,道:“这条胡同的地面乃是新近铺设的,当中的蹄痕车迹,乃是因每日车马行驶不断所致。请问吴兄,假如贵上乃是某一帮派之主,他的居处岂有车马不绝之理?
你可别忘了,此地乃是京师,任何帮派之主,都不宜公开露面,更何况频繁无比的应酬?”
吴铭大有哑口无言之态,又由于在沈陵的碧血刀威胁之下,丝毫不敢动弹,因此看起来十分尴尬。
沈陵又道:“贵上既然公开露面,又每日都有无数车马出入,可见得身分特殊,纵使不属厂卫,但一定也不是厂卫嫉视之人。”
吴铭道:“沈大侠猜测至此,不知有什么打算?”
沈陵冷冷一笑,道:“吴兄既敢为贵上作说客,诓我前往,自然早就将生死置于度外。
又或者是决心以一死报答之恩。本人就成全你的心愿……”
吴铭骇然道:“沈大侠打算杀我么?”
沈陵道:“你说对了,本人诛杀对头,一向心黑手辣!”
碧血刀一吐,锋光抵住了吴铭的咽喉。
当此性命交关之际,吴铭反而惧色尽消,狞笑道:“你纵使杀了我,你也难逃一死,动手吧!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沈陵注视着对方眼睛,察觉他眼中闪动着疯狂似的凶悍光芒,真的是不怕死的神情。
这种人他曾经见过,念头一转,猛然醒悟。
吴铭这一类人,正与避尘庄中的人,特别是绝域十三煞神一样,那他必是京华镖局之人了。
吴铭似有所觉,眼中微露惊讶之色。
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沈陵收回碧血刀,道:“带我去见贵上。”
吴铭见他收回短刀,显然不是开玩笑,不禁十分疑惑,但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捡回了性命。
他默然转身带路,来到一座高宏的府第前,只见侧门走出一名佩刀大汉,迎了上来。
“敝上恭候侠驾多时。”那大汉躬身道。接着他又向吴铭道:“老爷目下在秋风阁中敬候贵客。”
吴铭点点头,带领着沈陵从侧门进去。
也不知穿过多少曲栏回廊,转出一座花园中,只见一间敞轩,建在宽广的水池中,池中莲花盛植,景色优美。
沈陵发现水阁中几个人出迎,当先的一个年纪不到四十,面色白皙,五官端秀,但却有一种端凝壮肃的风度,其余三人,两个是武人装束,佩着兵刃。另一个是六旬上下的老妇,满头白发,手扶拐杖,微见龙钟之态。
吴铭为双方引见,介绍当先的那位中年秀士,道:“这一位就是敝上。”
中年秀士微微—笑,道:“沈大侠惠然驾临,无疑已猜出钟某人的来历,所以毋须隐瞒了。”
吴铭忙道:“沈大侠还未曾猜出。”
中年秀士向沈陵道:“吴铭井蛙之见,还望沈大侠不要嗤笑。”
沈陵道:“钟局主好说了,此事怪不得吴兄,因为在下起初真的没有猜到。”
他一面说,一面仔细打量这个突然崛起于镖行中,建立了天下第一庞大的“京华镖局”
的奇人钟子豪。
钟子豪道:“容钟某引见一下,这一位前辈姓唐,人称唐姥姥,向来居住于岭南,很少在江湖中走动,手中的乌蛇杖,有万夫莫当之勇,但武林中知道者则不多。”
白发老妇唐姥姥道:“钟局主的夸奖,老身愧不敢当。”
沈陵道:“唐前辈说得一口好官话,如果钟局主不说,晚辈绝对想不到你竟是久居岭南的。”
钟子豪指着另外两个劲装中年大汉,道:“这两位都是敝局的镖头,这一位是楚戈兄,这位是许元山兄。”
这两人在江湖中名号非常响亮,沈陵都听过,恭容道:“原来两位就是南北镖行公推五大高手中的两位,实在幸会得很。”
楚戈和许元山都拱手谦逊了几句,于是众人一齐走入水阁,分宾主落坐。
霎时两名俊秀小童,奉上香茗。
沈陵轻呷了一口热茶,道:“钟局主遣人传召,并设法瞒过厂卫人员的耳目,此举在下百思不得其解,是祸是福,亦殊难预卜。”
钟子豪微笑道:“沈大侠未知钟某人用心,即飘然光临,这一份胆力,实在世所罕见。
老实说,沈大侠曾逃出避尘庄,相信必定费了不少气力,当不至于小看了敝局的力量吧?”
沈陵道:“在下当然不敢小看了贵局的力量,相反的我认为贵局比东厂和锦衣卫还要难以应付得多了。”
楚戈和许元山都泛起欣然之色,原本他们认为沈陵看不起该局,才会大胆孤身前来,所以暗中憋了一肚子的气,敌意甚为强烈。
唐姥姥道:“听说沈大侠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陵道:“前辈谬赞了,在下只是浪得虚名而已,由于运气好,所以往往得以逢凶化吉。”
“运气?”唐姥姥笑道:“沈大侠你仅各出一招,就戮杀了阴阳洞的高手与大力虎两人,这叫运气?而这二人在武林中的份量,我想沈大侠应该比老身还清楚。”
沈陵一怔,道:“莫非前辈当时亦在附近?”
“不。”唐姥姥摇摇头,道:“是钟局主手下的一位镖头无意中经过目睹的。”
沈陵笑笑,目光转到钟子豪面上,突然精芒如电,锐利似剑,笔直瞪着对方,道:“钟局主,假如目下你杀死了我,避尘庄的秘密就永远不虞泄露了。因为在下迄今尚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无双飞仙邵安波在内。”
钟子豪道:“沈大侠乃是义烈之士,所说的话钟某句句相信,假如你肯将为何不泄露避尘庄之秘密的原因奉告,钟某就更为感激了。”
沈陵道:“在下所干的工作,是铲除危害国家的奸贼,只要避尘庄不会危害到国家,在下何必与钟局主过不去?再说钟局主这一股庞大力量,既然不与厂卫同流合污,危害志士,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必有制衡作用,所以在下无论在公在私,都不愿败坏了局主的事情。”
楚戈、许元山固然非常宽慰,连钟子豪亦有欣愉之色。他颔首道:“沈大侠此一看法,钟某十分动心,实不相瞒,目下我对沈大侠的敌意,已消灭了一大半了。”。
沈陵看了看天色,道:“既然钟局主信得过在下,敌意已减,何不趁现在天色尚未大亮,让在下离去?”
钟子豪“晤”了一声,道:“这话可以考虑。”
许元山大惊道:“局主千万不可纵他离去。”
楚戈接口道:“纵虎容易擒虎难,局主若是没有十分把握,还望三思而后决定。”
他们这么一开口,沈陵立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楚、许二人虽然名义上是京华镖局的镖师,实际上却是钟子豪的左右手,不但能够参与机密,而且还勇武过人,才能留在钟子豪身边。
白发苍苍的唐姥姥道:“老身也不赞成纵放这位沈大侠离去。”
她的声音冷冷,显示出她是个性格严酷的人。
钟子豪摆摆手,道:“诸位不必多言,本人自有打算。”
沈陵冷然道:“你们好像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