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一古剑-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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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妇微露喜色,道:“你打算在此躲几天?”
沈陵摇摇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少妇道:“假如外面风声太紧,你就多住几天,我想曾诚一定也会高兴的。”
沈陵大感亲切,道:“假如一时还走不了,我只好打扰大嫂啦!”
少妇嫣然一笑,道:“你不客气就好,曾诚从前常常怪我冷淡他的朋友,唉!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人间。”
沈陵沉吟一下,道:“但你的仆人一回来,我可就不大方便再躲在你家里了。”
少妇现出黯然的神色,摇摇头道:“不妨事,你住一天和住十天都是一样,邻舍的闲话,我根本不理。”
沈陵不安道:“是的,我一走入你家,若不是马上离开,左邻右舍免不了会有各种闲话。
一天和十天,都是一样。”
他歉然地瞧着这个少妇,又道:“将来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少妇淡然笑道:“我开门之时,老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但我怎么办呢?难道我忍心把曾诚的朋友关在门外?”
沈陵道:“我将来真不知如何报答大嫂才是。”
少妇道:“不要提那些报答不报答的话,将来你如果在京师,只要时时来探望我,我就感激得很。”
沈陵讶然道:“时时来探望你?岂不惹起更多的闲话?”
少妇道:“管他们嚼什么舌根,至少我可以有个人谈谈曾诚。唉!你一定不会明白的,有时我会觉得曾诚从来没有活过似的。”
沈陵感到一阵悚然,暗忖:“一个人死了之后,当真是一无所有么?”
少妇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当我有这种感觉时,我觉得很可怕,恨不得马上死掉,或者能撕破这个恶梦,换另外一梦。”
沈陵轻叹一声,道:“事实上人生的确恍如一梦,所不同的只是有的人做的是恶梦,有的人做的是好梦。”
正因为他深切了解她的心情,所以才不会对她坦率的话大惊小怪,亦不会向其他方面乱想。
少妇道:“曾诚生前也常常这样说,而最后他又总是说,既然人生如此短暂,来世又渺茫难知,所以应该把握有限时光,去做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
她眼中怀疑的光芒,望着沈陵,突然发问道:“你和曾诚都是同道中人,难道你们所干的事,真的很有意义么?”
“是的,我认为很有意义。”沈陵不迟疑地道。
“你们和东厂锦衣卫作对,弄得一个个家破人亡,有什么意义?”少妇问道。
沈陵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必详细的说,只是从大处来看,我们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名利禄位而冒险,亦不是为了衣食而奔波。我们只想保护忠臣,扶助英明有为的储君,不被奸臣所害,等到他登极之时,天下子民都有安乐日子好过。”
少妇道:“曾诚的口吻,跟你的一样,可是现在却害苦了我……”
沈陵恳切地道:“曾大哥认为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所以毅然以身许国。大嫂虽日子过得苦,可是也有别人得不到的光彩,以及许多同道志士的崇敬。但我们的崇敬,你却不知道罢了!”
少妇默然想了一阵,才道:“今天和你谈了这一阵,将来我一定没有以前那么难过。”
沈陵笑道:“假如你没骗我,我真是深感欣慰……”
他本想劝她择人再嫁,不要为已死去的曾诚守寡,最大的原因是她没有儿女,终身守节,实在不是办法。
可是这话暂时还不便开口,必须要等到适当的机会才行。
不久,少妇又忙她的家事去了,沈陵可以听到她洗衣服的声响,这使他泛起了归家的温暖感觉。虽然事实上他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他想起了无双飞仙邵安波,猜想她一定广布眼线,监视着每一个他曾接触过的人。这个美貌的当代高手,在他的感觉中,好像并不太冷酷无情。
此外,石奇峰主持下的“避尘庄”,也使他无法释念,尤其是那个娇艳得出奇的胡蝶衣,倩影不住晃闪过他心头。
他要想的事实在太多了,早上被捕的小八子和陈家年轻的媳妇的命运如何?
沈陵至少冥想了个把时辰之久,才被大门开闭的声音惊醒,并且听到少妇的步声,出门而去。
干他这一行的人,处处都须提防,纵是少妇这等身分的人,也不能全无警惕。
因此他急急跃起,赶到厅堂,但人影已杳,除非他开门追出去。
沈陵呆了一阵,只好忐忑不安地在厅中踱来踱去,一时坚信少妇不会出卖他,但一时又幻想到厂卫之人,大队围捕之时,当如何应变。
过了一柱香时分,他突然听到均匀的步声,走近大门。这阵步声一听而知乃是少妇回来,这一点他受过特殊训练,绝错不了。
除了她的步声之外,别无他人。当下暗暗放心,连忙溜回厢房。
不久,少妇换着菜蓝,在他房门口出现。她含笑盈盈,双颊红扑的,显露出健康美,看来甚为可爱可亲。
沈陵道:“你去买菜么?何必麻烦和破钞呢?”
少妇道:“买点菜说不上麻烦破钞,一来家中已经不够吃,二来你又是想不到的稀客。”
沈陵道:“让我帮你下厨做饭,我烧得一手好菜呢!”
少妇笑道:“算啦!算啦!我可不敢劳动你大驾,烧菜做饭本是女人的事,你到厨房来,反而碍我手脚。”
沈陵道:“你不要我帮忙就算啦!但我还是得声明一点,我到厨房的话,比许多女人都行,绝不会碍你手脚。”
少妇似信非信地道:“瞧你的样子,哪里是会下厨的人?”
沈陵道:“我一辈子打光棍,如果不会下厨,恐怕早就饿死啦!哈……”
少妇却不感到好笑,眼中充满同情之色,注视着他。
“你自小就双亲亡故么?”她轻声问。
“是的。”沈陵点点头。
“听起来你好像也未成家,对不对?”
“对,我目前觉得成家有害。”
少妇了解地道:“这话甚是,我苦头已吃定了。”
她轻身行去,又道:“你还是歇歇吧!我没工夫跟你聊天啦!”
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刀砧锅勺等声响,沈陵侧耳而听,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激。因为他晓得这一顿晚餐,乃是一个女人最能表现出体贴的可爱之处。
假如她对他冷淡和没有好感,她也能做出一桌的饭菜。只是那种味道和情调,必定完全不相同。
他们饭后随便聊了一阵,从家常到身世遭遇,都在轻松融洽中谈着,当然沈陵他隐瞒了真正的身份。
就寝后,到了二更时分,沈陵已经起了身,忽然又躺回被窝中。
房门呀地打开,一条人影走进来,接着点燃了桌上的灯火。
第十八回 中计破擒
沈陵闭目装睡,心中却大感奇怪,这位少妇半夜三更跑进来,却不是偷偷摸摸,显然并不是寡居太久难耐寂寞而来找他。那么她这般明目张胆地闯入来,时在深夜,究竟有何企图?
来人正是那少妇,她点上了灯,走近床口。
沈陵仍然装睡,双目紧闭。
突然身上被子被她抄起一角,沈陵吃了一惊,暗忖:“难道她真的要上床来么?”
这时他极想睁眼瞧瞧这个风韵绝佳的少妇,到底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是平时的装束呢?
抑或是容易就脱掉的贴身内衣?
他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少妇揭开了一半,沈陵这时已忍不住,倏然睁开双眼,向灯下之人望去。
只见少妇身上的衣服,齐齐整整,丝毫没有午夜偷情的迹象。
此外,她双眉紧皱,露出一副疑虑关心的神情。
沈陵道:“大嫂,你好像早知道我还未睡着,对不对?”
“是的。”少妇轻叹一声,点点头道。
“大嫂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少妇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忍不住前来阻止你。可是我突然醒悟,这是我没有办法阻止的。”
沈陵坐起来,讶然道:“你说什么?”
少妇道:“你不是要出去么?”
沈陵颔首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少妇道:“以前曾诚和她的朋友,也总是在深夜这个时分出去,你跟他们应该没有什么两样。”
沈陵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同时明白少妇揭被之原因,一定是想看看他是否穿上了夜行衣。他的夜行衣穿在身上,还着了软底鞋。
就算他辩称自己是和衣而睡,也无法解释脚上的鞋子,天下间哪有穿鞋上床睡觉的?
少妇在床沿坐下来,道:“你一定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所以我绝不阻止你。”
沈陵道:“谢谢大嫂的见谅,我的确非出去一趟不可。”
少妇伸手握住他的臂膀,诚挚地道:“希望明天早上看见你出来吃早点。”
沈陵拍拍她的掌背,道:“我会的,你放心好了。”
少妇唉了一声,道:“你的口吻,和他一模一样。”
沈陵道:“你别多想啦!回去睡觉吧!”
少妇温顺地起身,沈陵也一跃下地,陪她走出去。
穿过天井,转入去便是她的卧房了,沈陵停下脚步。
“大嫂安心去睡,我一会就回来。”他柔声道。
少妇幽幽地道:“你想,我还睡得着么?”
沈陵直到这一刹那,方始深切体会到像她这等景况之人的痛苦。之前他也不是不知道同事们妻子的痛苦,但终究是属于推理所得的结果,好像与事实还隔了一层,不能深切体会。
现在少妇的神情和声音,使他强烈地感受到她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这个事实一点都不是想象的。
因此,他内心突然感到十分歉疚,不但是为了眼前这个少妇,也为了不知多少的同道志士的闺中人。
他迈前两步,迫近了少妇,坚决地道:“你去睡吧!我不出去了。”
少妇大感惊讶,道:“什么,你不走了?”
“是的,我也回房睡一觉,事情等以后再办不迟。”沈陵点点头道。
少妇欣然道:“啊!你太好了。”沈陵道:“我说了就算数,大嫂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偷偷溜出去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最有信用的人。”
她正要转身,忽然又停住。在黑暗中,这个饱经忧患的少妇,显然在沉思着。
沈陵惊讶地等了一阵,才道:“夜深露重,大嫂小心着凉,还是回房歇息吧!”
少妇摇摇头,道:“告诉我,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沈陵道:“我不是说过,那些事情等以后再办也不迟么?”
少妇道:“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好,我告诉你。”沈陵坦率地道:“除了事情可以延后才办之外,还有就是对你不能不公平,因为曾大哥在世之日,你这种活罪已经受够了,我何忍再给你痛苦?”
少妇感动地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改变主意啦!你去办事吧!我替你向上苍祈祷保佑你平安无事。”
沈陵道:“有大嫂为我祈祷,我此后定能一帆风顺,逢凶化吉的。不过今晚我决定不出去了,过一两天,情势将会对我有利些。”
少妇立刻大为欢喜,道:“你休息两天,也是个好办法。好啦!我们明儿再谈。”
她立刻辞别,显然她是个很守礼的妇人,深知在深夜里,跟一个年轻男子同处一室,总是不妥。
沈陵见她通情而又达理,心下大为激赏,忖道:“可惜曾诚福薄缘悭,辜负了如此一位贤妻。”
他左思右想,迷迷糊糊,不觉睡着了。
翌晨起来,但觉精神焕发,好像已有更多的精力和信心,可以应付纷沓而至的各种打击。
整个早上,他都凝神静虑地练功和看书,少妇一点都不打扰他,使他感到极为舒适,而且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般,这真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避风港,一片宁恬,事事有人照顾,得以充份恢复精力。
下午他们稍为谈了一下,沈陵因而对这少妇的身世和经历,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原想最多住两天,便须开始行动。
可是宁恬的生活,舒适的起居,精美可口的膳食,使他松懈下来,不知不觉悠闲地过了五六天之多。
这天晚上,饭菜似是比往常丰盛得多。
沈陵大快朵颐,一面问道:“大嫂今天烧的菜太多啦!”
少妇笑道:“这一点菜不算什么,倒是忙了一整天才烧出来。”
沈陵道:“这些日子以来,实在太麻烦大嫂了。”
少妇道:“将来如果你在京师,希望你时时回来,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才好。”
沈陵道;“这个自然,我如在京师,一定前来探望你。”
少妇亲切地笑一下,替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蹄膀,笑道:“你的饭量,看了真使人开心。”
“我们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