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第4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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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红仍想保全月娇,投鼠忌器,恐怕杀死,又恐忙中有误,妖徒还有别的化身代形诡计,万一元神借此遁走,想观察清了再行下手。一面止住灵姑;一面把当地封闭,四面设下禁网。仔细一看,月娇吃阴火一烧,衣服已毁,身渐成了影子,将与妖徒合并。
惨呼求死之声越发哀厉,不忍入耳。知道二人形体俱是生魂炼成,二魂相合,似如水中着墨,皂白难分,凭自己法力决难解开。上官红想了想,只得仍照入洞前初计,为防妖徒警觉,先把手一指,一片红光射将过去,将月娇与妖徒全身围住,故意对月娇说道:
“你既甘与妖徒同尽,此意我亦谓然,我也不再留你残魂,与他一齐消灭,成全你吧。”
月娇还未答言,妖徒先厉声喝道:“贼贱婢,我已被你禁制,只剩这点法力,本只想将小淫妇元身化去,使这贱婢不得遂心,稍为报仇,泄我心中之恨。你有本领,只管放她残魂投生,二世再去受报,无须说什么诈语。我现虽为你所杀,你们这几个狗男女早晚落在我的师父手中,还不是和小淫妇做一路货?”
上官红性情温厚,素来不轻动怒火,见妖徒如此好猾凶残,心中本已愤极,闻言知被识破,自己本是预防,料他也无什特别神奇伎俩,怒喝:“无知妖徒,本来我已不想保全此女,见你这等狂吠,且教你看个是非善恶。”说罢,将手一指,另有一线金光长约尺许,朝月娇头上飞去,往下一落,便又飞回。当时月娇一声惨叫,头上飞起一条黑影。妖徒口虽如此说法,心中仍想肆毒。一见月娇生魂脱体飞出,忙一松手,带走一蓬阴火,往上便抓,却不料上官红先见两人纠合一起,恐把月娇魂气击散,故此迟迟下手。
生魂一出,便无顾忌,先前又曾上当,格外小心。一面用法宝破了月娇天灵,击破头上包围的阴火;一面暗中戒备,黑影一离头飞起,禁法也已发动,妖徒的手刚抬起一半,便被禁住,不能转动。同时红光往上一合,将妖徒紧紧包没。然后戟指怒喝道:“我向来不肯赶尽杀绝,本心是想扫平妖穴之后,只将你自炼元体消灭,放你残魂自去投生,适才也曾向你露过口风,你偏如此刁恶凶横。此时前洞有朱真人和各位师长在彼诛邪,用我们不着,反正无事,且教你受点惨报。”
妖徒初意,仇敌忿激之下,必用极厉害的法术、法宝将他形神一齐消灭,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不免消亡,还可落得个痛快。暗中正将元气凝炼,舍大图小,以备神光雷火下击时,万一邀天之幸,得有一丝空隙,残魂余气仍可遁逃一些。及见红光虽将自己包没,并未发生妙用,与初对敌时不同,心已惊疑,恐对方多加楚毒,不令好死。再听上官红一说本心来意,更加后悔不及。无论多么凶恶的人,当那发横拼命之时,想到便做,哪怕刀山油锅在前,都是一往直前,全无顾忌。等到事情过去,恶气已消,眼看轮到自己头上,尽管表面强项凶恶,故意说些大话,当这生死存亡关头,也没有不动心的。再听到孽由自作,若不这样横行为恶,事情还可解免。自己害人,原为报仇泄忿,结果对头受害有限,甚或因之转祸为福,而自己所受恶报却要加上多少倍,不由得悔恨起来。
悔心一生,壮气便馁,越发挺不住了。妖徒情知仇人恨极自己,所施毒刑一定难当,又想激怒敌人,以求速死,便在红光中秽口辱骂。
上官红听出他外强中干,声音都战,冷笑道:“你想激怒我么?索性让你多狂吠些时,慢慢享受。”随把手一指,先前那一线银光便穿向红光中去。妖徒一见仇人用的是灵焰炼形之法,专一熔神消魄,恶毒非常。身被红光束紧,又不能动。知已弄巧成拙,连忙改口疾呼:“仙姑开恩,求赐速死。”口才一张,银光已往口内投进,跟着在七窍中穿梭也似出没循行,渐渐通行全身要穴。妖徒炼就真形,无异生人,身受禁制,一任楚毒。当时通身麻痒奇酸,痛彻心髓,不住战声哀号,神情惨厉已极。
上官红也不去理他,转脸一看,月娇生魂已经飞出,甄济早扑上去一把抱住,放声大哭,愤不欲生。这时月娇法力全部消灭,比起常人生魂只稍坚定,也强不多少,除呜鸣痛哭外,已不能尽情说话。甄济抱在怀里,也似一团云烟,介于有无之间。月娇起初神情也颇悲惨,一会面上又带出喜容,依在甄济怀中,语声甚低,也是边哭边诉。
上官红知她重创之后,说话艰难,便走过去说道:“你二人勿须悲泣,听我开导。
起初我因月娇虽能回头,但为情欲所激而然,惟恐就此放却,异日不免故态复萌。想将你真形消灭,只放生魂转世投生。后又见你因爱成痴,生出妒念,甘为情死,缠绵纠结,情意可怜。本想担点责任,试明心迹,仍放你二人携手同归,成就这段孽缘。不料妖徒狼子凶心,早生毒念。我先不知道这里门户,以为妖徒已受禁制,不能飞遁,无法为患,意欲迫令引导。匆匆不及细察,未将妖法去尽。你二人又一同争死,纠缠不解。行法分解之时,稍为疏忽,没想到妖徒仍能肆毒行凶,致你为他所算。表面看来,仿佛你那真形已毁,暂时难与甄济同归。实则妖邪之气尽去,还你本来面目。以你魂气之坚凝,此去必能择一较好人家投生,十余年的光阴转瞬即可成长。我再略施法力,使你元灵仍在,不昧夙因,不特患难夫妻再世团圆,而且异日同证仙业,学那刘樊合籍,葛鲍双修,也并非无望。岂不比带着一身邪气,半人半鬼,去作人家媳妇,动辄被人猜疑强么?而且自来正不容邪,鬼老邪教又与别的左道旁门不同,一望而知,无从敛迹,如遇正教中新进之士,你尽管早已革面洗心,改行归善,而对方不知底细,只以消灭妖邪为务,万一再遭惨劫,更何以堪?至于甘为玉碎,不愿重生,更是痴话。须知好死不如恶活,便坠入畜生道中,只要夙国未昧,仍能修复人身,终有出头之日。一旦形神皆灭,连为畜生也不可能。除非真正极恶穷凶,不知悔悟,罪恶滔天,万不可赦者,决不会受此恶报。
原来那残魂余气击散以后,当时虽然消散,并不全灭,只是万不再聚,化为万千残丝断缕飘荡空中,雷霆风雨与日月之光皆是酷刑,常日身受,不知何年何月,随天时燥湿,化生各种虫蚁。身受之人,无殊把一身化作百千万亿,去尝无边苦孽楚毒。这个妖徒便遭此报,你如何也生此念?你本聪明女儿,只缘前身孽重,误陷邪教,至有今日。想是你还有夙根,居然孽海抽身,现已转祸为福。经此一劫,当必更明善恶邪正之分。等我行法之后,你夫妻分别,好好投生去吧。”说罢,随用法力放出一片祥光,向月娇照了两照,收将回去。
月娇闻言,只是哀哀哭泣,叩头不止,鬼声啾啾,甚是凄楚,似有好多言语欲诉无从之状。甄济也是悲泣不止。众人见了,俱都恻然心动。
上官红知她不能放声尽情倾吐,这还是在阴森地穴以内,不过生魂新创,言语艰难,别的还不妨事,少时到了洞外,日间阳火炙的,夜间寒风如割,更难忍受。至于投生一节,决没那么巧的事,出去便能寻到好的人家,不知还要受多少日苦趣魔孽。上官红心生怜念,索性成全到底,重又止住二人悲泣,说道:“我适用慧光照你,此去投生,夙根自可不昧,魂气也可坚凝,但我见你说话艰难,分明适才魂魄已然受创,外间风日侵灼,仍难禁受。我现用一粒灵丹助你阴灵,便可白日飞行,择地投生,方便多了。此丹乃本门教祖妙一真人传授,各位师长率领我们门人在依环岭上,用海外仙山所有百余种灵药配制,以极高深的法力护法守炼,在丹炉中炼了百零八日,新近才得炼成。我只受赐十粒,还是第一次应用。今以赐你,足可抵得未来一甲子修炼之功。你转世以后,不论学道与否,务须默记前因与今番遇合得之不易,努力修善;勿负我苦心成全之德,免我有纵容恶人之过,受师父责罚,就算报答我了。”
上官红说罢由囊中取出一粒豆大灵丹,放在手上,合掌一搓,一口清气吹去。那丹立化成一片霞雾飞出,清香袭鼻,闻之心神皆爽。月娇喜出望外,忙甩脱了甄济,迎上前去。上官红手再一指,烟雾便将月娇全身裹定,渐渐侵入月娇魂体之中,由浓而淡,由淡而无,合为一体。月娇忽化作一幢黑烟满地滚转,一会便现出身形。立即神清健旺,魂气坚凝,不似以前虚无飘渺,若隐若现,轻浮不实之状,同时便能开口说话。
月娇满面喜容,急忙上前朝上官红、灵姑、裘元三人扑地跪倒,叩头谢道:“婢子先前自知孽重,不能避免,又为情痴妒重,欲请恩仙行戮,原是一念忿激,不知利害所致。及至恩仙试查婢子心迹,假意行戮,甄郎争死,看出真情。婢子心虽生悔,话出如风,无法收回。正拚争先一死,又被神光震落,方窥测出恩仙成全心意。不料妖鬼肆毒,吃他乘隙制住,照着平日所知,以为万无解免。妖鬼怨毒已深,本是恨极拼命,连他自己想要中止都不能。惟恐妖鬼邪法较强,借此遁脱残魂,心横气沮,拼与同尽。万没料到恩仙法力如此高深,竟将婢子生魂救出毒手,一点无伤,并还深恩再四成全。又承恩仙开导,已然如梦初觉,焉有执迷不悟之理?此去投得人生,定当奋勉前修,竭力从善,以消今生冤孽。只是甄郎天性虽然不免稍薄;根器并非十分低下,只为陷身邪教,无计摆脱,迫于凶威,实非得已。这次幸蒙二位恩仙援手,救出火坑,宽其既往。但他以前曾习妖法,身上妖气犹在。起初原令其托裘表弟转求恩仙保留,就此放归,以作防身之用。但先听恩仙训示,若妖法在身,不特异日易受妖邪引诱,并还易遭正教中人杀戮,委实害多利少。但是鬼老门下妖党几以千计,此次难保不有人漏网,知道祸由甄、裘二人与婢子而起,异日狭路相逢,必定加害。去了妖法,防身无术,故此冒死乞求,尚望恩仙施展无边法力,大发鸿恩,终始矜全。婢子夫妻身经万劫,皆是戴德之日了。”
上官红不等她说完,接口笑道:“不必说了,我知你的心意。志向虽佳,暂时还无机缘,须看你二人将来修为如何。至于妖鬼党徒。此次恶满,全应伏诛。各位仙长,罗网周密,还有银发叟命门人在且退谷外设有仙阵,决无漏网之理。你只静看我处治完了妖徒,将洞穴填没,对你丈夫自有处置。本来朱真人曾说他心术不端,现看裘道友情面,你又可怜,才格外加恩,少时便知便宜他哩。”甄济跪在一旁,闻言想起前害裘元之事好生愧悔,随定月娇叩头不止。上官红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二人不必如此,可各起来。”说罢,便往妖徒身前走去。
这时妖徒外面被红光包没,内里又受灵焰在体内游行销的,里外来攻,已不成形。
如是常人肉体,到了痛急晕死过去,便失了知觉,受罪还好一些。妖徒是元神炼就的形体,只要余气仍存,便有知觉。通体上下又被红光束紧,丝毫不能转动,只得睁着凶睛活受。外面好似一团烈火,将全身笼罩,身子仿佛蜡油所制,眼看着一层层缓缓被火烧熔。偏又命长,不能即死,只觉通体皆在焚烧,痛楚万般。同时内里好像有一条周身带刺而又发火的毒蛇,顺着气脉七窍在全身上下出没游行,又麻又痒,又酸又胀,火辣辣的,比起身外火烧还要残酷十倍,那罪孽直非言语所能形容。就上官红与月娇说话这刻许工夫,妖徒已痛得力竭声嘶,凶焰尽去,只是噢噢惨呼,休说毒口辱骂,连哀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上官红原是一时之忿,以为这等凶恶阴毒,平日为恶之多可想而知,一死犹不敝辜,怒火头上,直恨不能将妖徒磨折个够,再行处死。及见妖徒身受如此惨痛,不禁想起昔年师父女神婴易静在幻波池用神火化炼艳尸玉娘子崔盈,因是用刑太惨,有乖天和,几受掌教师尊重责之事(事详拙著《蜀山剑侠传》)。那还是师父先为妖尸所困,几遭毒手,仇恨太深,崔盈淫毒罪孽也太深重的原故,尚且不可;妖徒与己并无仇怨,虽然凶横,决无妖尸崔盈三世积恶之甚,只顾一时快心,万一教祖降罪,如何是好?上官红不禁心惊后悔,忙将内外两层神光一齐暂止,戟指喝道:“无知妖孽,你本可脱魂,转入轮回偏要执迷不悟,死到临头,尚逞凶谋,结局害人反而害己。如非平日罪恶大多,也必不会鬼使神差,使你身受惨报。此时总该尝到滋味了吧?这就难禁,下去还更惨呢妖徒做梦也未想到会缓这一口气,惊魂震悸中,窥见对方怒容已敛,似有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