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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日光流年 上-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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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岩说咋的了? 



  杜柏说,不咋。 



  这时,山梁上拖拉机的喇叭又山呼海啸地叫起来,杜岩就告诉儿子说五寸长钉在门后窑窝里,锤子在院里鸡窝旁,让儿子赶快把棺材盖钉了去梁上搭车回镇子,别让人家司机等得心急如焚,火烧火燎。杜柏听了这话,又到门外叫了几声师傅,回来捎了锤,寻了钉,看那大铁钉又青又长,说不会把棺板钉裂开?杜岩说泡桐木吃钉,你钉就是了。 




  儿子说,棺材里不放别的东西了? 



  杜岩说,放多了也挤,钉吧。 



  儿子说脚不冷? 



  杜岩说,你把我床下放那双棉鞋放进来吧。把入冬后妹妹竹翠给父亲做的新棉鞋放进棺材里,替他爹脱了旧靴,换了新的,杜柏说爹,你把眼闭上,别钉时灰土木渣掉进眼里去,就抱着棺盖朝棺口移动了。棺盖是一块独木泡桐,抱起来并不沉重,只那么对着槽一合,哐的一声,也就水泼不进了。 




  杜柏说,爹,钉吧? 



  杜岩说,钉吧。 



  杜柏说,我可钉了。 



  杜岩说,你钉吧你,人家还在梁上等着呢。 



  便把那一把青色四方的铁钉,当当啷啷放在棺盖上,数了一遍,统共十三颗,刚好棺盖两边各五,头顶两颗,脚尾一枚。杜柏首选了一颗长的,在口里嘬湿,如死人入殓前一样,念念有词地说,爹,你小心着,盖棺啦,躲躲钉儿,现在钉的是左,你往右边侧着。就当──当──当──地钉了起来。杜柏一锤一锤砸着,钉到第四颗时,他隔着棺材问爹,说你还有事情交代吗?爹说你抓紧成家立业,他说等我转成了国家干部再说。便从棺材左边拿起三个钉子,全部塞进嘴里,转到棺材右边,当、当、当地砸了起来,待十三颗钉子全部钉完时,杜岩的声音在棺材里已经变得瓮声瓮气,如在缸里说话一样,还有些霉腐的味儿。他说儿子,你把锤子放在门后,别再用时找不着哩。 




  杜柏就把锤子放在了门后。 



  山梁上又传来催命般的拖拉机喇叭声。 



  杜柏说,爹,我走了。 



  杜岩说,走吧,记住把门关上。 



  杜柏说,没啥事了吧? 



  杜岩说,好好考试,转成国家干部,你就能管住村落了。 



  杜柏说没事我就走了,等忙过去这个月,我再回来给你办丧事,等着,别急。这样说着,他就关了屋门。 



  随后,他的脚步声由近至远,落日一样退尽了。 



  三 



  三姓村的灵隐渠工地上,四面八方都需要添置工具,都需要钱去购买。谁都没有想到,原来用一段麻绳,没有钱也是不行。村里凑资的四口棺材、二架房梁、一套婚具和一些猪、羊的兴修费,转眼就水落石出,露了底儿。司马蓝领了两个村人回村拉粮食,自然也要把村里的最后一口棺材卖掉,到镇上买钎、锤、锨、镢和麻绳运到工地去。 




  天亮赶回村时,把车子放在村口,按人头每人收了十斤小麦,五斤玉蜀黍粒,二十斤红薯,装满车时,就领着村人去岳丈杜家抬棺材。太阳已经出来,村里铺了浅薄的暖意,从胡同这头望到那头,如望一架玻璃筒儿,能看见几里外梁上的小麦苗都一律被风吹得倒向东边,一些细微的麦根在土外如眉毛一样绒绒地动着。司马蓝问了他的媳妇,说你爹在家吗?媳妇竹翠说在吧,我有半个月没回娘家了。 




  就都往杜家潮过去。 



  入院,开门,人门全都呆了。棺材摆在屋子中央,日光在棺盖边的钉盖上灼灼生辉,把棺档头上的奠字照得金光灿灿,满屋子明亮。竹翠的肚子又一次显凸起来,她用手扶着肚子,惊慌在棺材边上,爹、爹的一声声叫着,拿手去棺材缝上又抠又掀,泪像锤样砸在棺盖上。 




  屋子里一片死静。 



  司马蓝说啥时儿死的?那个七岁还不会走路的孩娃在他娘的怀里,说他刚刚还见到杜岩在街上走呢,还弄坏了他的风车。说了这话,他娘就打了孩娃,说啥儿刚刚,刚刚你还在床上睡觉呢,那风车半月前都坏了,都仍到粪池子去了。孩娃就在他娘的怀里大哭,说刚刚,就是刚刚,哭得鼻泪横流。司马蓝看了看孩娃,顾不了许多,拿起门后的那个钉锤,翻过来就用有岔口这边去起棺材上的钉子。没想到钉子已经锈在了棺木上,好不容易起出来一颗,连泡桐的木屑都拔出来许多。拔出一颗,棺材就有了缝儿,第二、第三颗也都顺势拔了出来。有人扶凳,有人按棺,一个个屏住呼吸,手忙脚乱把第十三颗钉子拔出后,村人要去掀那棺材盖,司马蓝把手按在了棺盖上,说,先打开一小点儿, 




  就把盖错开了一条小缝儿。 



  说把棺材抬到正屋门口上,村人们就把棺材抬到了正屋门口地上。 



  说,竹翠,你赶快给你爹烧一碗面汤,竹翠就去灶房搅拌面汤了。 



  太阳已经从门口泄进来,一铺席样长方一条,正好晒在棺盖上。女人们都寻了门栏、凳子坐下来,看着棺材等着后边的事。男人们一人卷了一根烟,抽得雾雾海海,满屋子弥满了呛人的白烟味。时间嘀嗒作响,桌子上那个退完漆的小闹钟,秒和霹雳一样响。过了许久,男人们都卷了三根烟,杜岩在棺材里悄悄默默醒来了。 




  杜岩是被那白浓浓的劣烟呛醒的,他首先在棺里轻轻咳了一下。这一咳,所有人的心里都叮咚一声心跳,彼此相互望着,目光撞来撞去。男人们手里的烟都僵在手指上,烟灰轰轰隆隆地掉在了地面上。 




  又有了一声咳。 



  司马蓝过去把棺盖慢慢移开了。 



  棺里的杜岩立马把手挡在眼前,仿佛睡醒后发现日光照在了脸上那样。他说又闷又热,大冬天又闷又热。司马蓝说你喉咙咋样?他说喉咙里的肿条就像一条大堤哩。这当儿村人们围了过来,看着棺材中的杜岩,叫他叔,叫他哥。他也懵懵地望着村人们,扶着棺壁坐起来,把头伸到棺材外。 




  司马蓝说,你出来吧,要把棺材抬去卖了呢,村里就剩你这一口棺材没卖了。 



  杜岩把眼恶在司马蓝的脸上。 



  司马蓝说工地上没有分文了,连一段麻绳都买不起。说着就去扶杜岩出棺材,可手碰到杜岩的身子时,杜岩把一口痰哇地吐在了司马蓝的脸上,宛如吐出了这口痰他的喉道畅通了,一马平川了,喘息声粗壮有力,连说话的声音也比生了喉病前高亮许多。 




  他说,卖棺材就抬去卖吧,我就死在这棺材里,除了你们把我和棺材一块卖出去。说完这话,他如一架山脉一样,又轰然倒进了棺材里,把眼睛锁一样闭上了。 



  你真的不出来?司马蓝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啥也不知了,要那棺材还有什么用?杜岩没有睁眼,他在棺材里把头偏到女婿司马蓝这边,说人生在世如一盏灯,灯亮着要灯罩干啥儿?活有房,死有棺,死人没有棺就如活人没有房。说到这儿,他用手捶了一下棺壁,吼叫着你们走吧,你们别想把我从棺材里拉出来,工地上没钱了你们去乡政府把我的安葬费领出来,不定比这棺材钱还要多。 




  司马蓝不语了。 



  司马蓝脸上有了一层光。 



  司马蓝默过了一段岁月说,爹,你到底还能活几天?杜岩在棺材里听到女婿叫了一声爹,眼皮弹一下睁开了,说我早都死过了,我死过半月啦。司马蓝说你活着每月多少钱?杜柏去接班,你这工资不是照发吗?杜岩盯着司马蓝的脸,问: 




  咋得了? 



  说,你全当你死了,日后三姓村各户轮流养活你一个月,每个月的工资村里就领去修渠了。 



  四 



  轮流养活杜岩是从村东蓝家胡同开始的,因为每个月的工资村里都派人去镇上替他领去了。在镇上直接买了工地上的用品拿往工地去,自然三姓村人该轮流养活他。杜岩已经不是杜柏和竹翠的爹,他已经成了三姓村的爹或爷。司马蓝对各家的媳妇说,谁要慢怠了杜岩,使他喉咙病加重了,或在谁家死去了,就卖了谁家的房子去修渠。 




  杜岩一辈子给人家烧饭虽也是国家的人,可终归是侍奉别人的人,然这忽然之间被村人细细微微侍奉时,他开始有了不适,村人给他把饭烧好,唤他去家吃饭时,他就躺在棺材里边不出来。 




  来人说,杜伯吃饭了,专给你做的干捞面。 



  他说我死了,别叫我啦。 



  蓝姓的就把那碗特别为他做的捞面放在棺头上,又舀来一碗面汤才去了。再或,用车子把棺才拉走,拉家里让他吃饭,饭后再把棺材拉着送回,这样日子久了,熬不过村里人的善意,叫饭的来了,他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再后来,他就从棺材里走了出来。那副棺材,已摆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除了天黑上床睡时,天亮起床再从棺材里爬出来,余时都已空下来。这样过了一年有余,他的喉病不知不觉间不仅愈发轻了,且似乎日渐好了。一天,轮到杜姓侍奉时,因为本姓同族,村人们在吃饭穿衣上,已经不如先前那样周到,加之他样子上去病无灾,又儿女双全,到饭时村人就时常忘了叫他。早先他侍奉别人,如今一村人侍奉他一人,不叫他吃饭时他摔盘子摔碗,这样七折八腾,似乎好了的病,又重新复发起来,忽然到了杯水不饮的境地。女儿竹翠回来看他,让他张大嘴时,惊叫得尖利干裂,唤起了左邻右舍,人们就都看见,他喉咙里的肿胀完完全全把喉道堵了,肿块如一座山脉。除了一些稀面流食,别的什么也吃不进肚里。他已经开始瘦削得如一捆干柴,每次从棺材里爬进爬出,都显得十分艰难。 




  这个时刻村人们来了,他从棺材中坐直身子,探出头来,含着眼泪,说我怕不行了,怕熬不过夏天了。这样一句话说完,泪就哩哩啦啦掉下来,落在棺板上,立马被棺板吸收了,这当儿,村人们就说,杜叔,你想开一点,像你这病又撑这么长时间,真是奇迹。又说你本来是准备死的,都已经死过了,也都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死人了,如今凭白活这年余,享受了全村人的侍奉,就是旧时的皇上,也该知足了。他从村人们手里接过饭碗,看了饭食的好坏,用筷子搅了,说这饭里磕一个碎鸡蛋才好喝些。又说,你们对我好些,我每月有那一笔钱给村里领去了,村里修渠,全村人都得好处,我那钱就是全村人花了呢,家家有份儿,我多活一天,你们不就多花一个月钱吗? 




  到了秋天,树叶飘落时候,黄灿灿的风声日日夜夜的叫,吹得昏天黑地。树叶雪花一样飘着,满世界都是叶片、柴草的翻卷。这时候杜岩轮到了他女儿竹翠家里,吃饭时候,竹翠烧了一碗龙须细面。面条如发丝一样,鸡蛋黄红如早时的日色。她来唤爹吃饭,爹已经不能从棺材里爬将出来,就把鸡蛋稀面端回娘家,自己跳进棺材,扶他坐起,一口一口喂他。 




  杜岩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顺畅的饭了,半碗落进肚里,他扭头对女儿说,以后我的工资你去镇上领了,一个月就是一只羊的钱,,可一只羊要放一冬一夏才能长大。你对我好些,我多活一月,就等于你一年多喂了半头猪,一只羊,六七只鸡;我要多活一年,就等于你多喂了一头大猪,十几只羊,一头毛驴。用这一年的钱买牛、买马,牙口好的能买一头、两头,好好算算这笔细帐,养活你爹比养活什么畜生都强。 




  听了这话,女儿竹翠哭了,朝爹许诺了一个点头,说爹,你总不能睡在棺材里呀,图个吉利,也得睡到床上去。杜岩说司马蓝不会再卖我的棺材吧?竹翠说他就是卖,等他回村再睡进棺材不迟。 




  这一夜,竹翠在爹的床上换了新草,铺了新褥,把爹从棺材中扶到了床上。春夏秋冬,酷寒酷暑,很长一段人生,杜岩都睡在棺材吃在棺材,连听见女儿在一夜间叽哇着生产也没离开棺材,唯这一夜他出了棺材睡到了床上。红黄色的暖草味,从床铺上散发出来,烟尘一样溢满屋子,被褥热暖虚软,烫人的身子。杜岩躺下不久,就舒舒展展睡着了。 




  第二天、女儿竹翠把几个荷包蛋端到床前时,杜岩却已彻彻底底死去,喉咙的肿块,如柿子样果实累累地长到了嘴外。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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