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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机变 第11天~结局作者:金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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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长也很依依不舍,两人也不是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只是两两相对,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是虚的,说什么都是空的。 

      人啊,就像天上的星星,看着近,其实很远。脚下隔着的,不光是山高水远,还有世俗的种种物质条件。 
      刘雪花知道,她跟他是不可能的。爱有天意,婚姻也有天意。两者的天意,不是一个神发出来的。 
      爱既不能延续为婚姻,那就只有忍了。忍,是中国人必修课。忍苦、忍累、忍辱负重,最后还要忍着爱去不爱。 
      终究是没有说上一句话,只是跟着众人一起,互相送了个笔记本,扉页上是主席语录: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仅此而已。 
      看着排长他们军绿色的大车越走越远,刘雪花的心也冻结了。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表达,可感情已经走完了一整个轮回──生根、开花、结果…… 
      心里的事,是什么也挡不住的。那就是一颗种子,一生必发的,轰隆隆地来了,摧枯拉朽。是生命中永远的烙印。 
      后来,可以回城了,有门路的都回去了,她回不去。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哥哥娶妻生子,占了祖屋,当然不希望她回去。其实她是可以打官司的,因为法律上说男女平等,都有继承权。可是,她打官司就显着她不厚道。哥哥是男丁,男人一向都占着很多优势的。 

      那么,她想回上海,就只有一条路:嫁人。 
      嫁人也不是容易的。 
      刘雪花也算个美女,标准的上海美女,雅致,精明,会把青菜萝卜炒成一道精美的小菜,会把旧毛线织成一件美观时尚的毛衣,会把家收拾得温馨可人…… 
      她的这一切,都是为做贤妻良母准备的。可是,想做一个贤妻良母,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她在上海没户口、没工作、没房子……三无。男人挑女人,最先看的,其实是实惠的条件,而不是相貌和个性。──找一个要你迁户口、买房子、找工作的女人,何如干脆找一有户口、有房子、有工作的女人。 

      所以,每次给她介绍对象,一看她本人,都相当满意,可一说到条件,人家就退了,缔结婚姻,就是要互相有好处,比如秦晋之好。──总之是你要先“好”了,人家才肯对你“好”,婚姻有时候,是最势利不过的。双方把算盘珠儿拨得灼热,锱铢必较。 

      一来二去的,她回上海的希望算是落空了,年龄也大了,这边的对象也不好找了。她一气之下想这辈子不嫁了,可是,一个人更难。这从人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那种眼神是优越的、居高临下的,伤人的。原来,不结婚也是一种缺陷,心理和生理上的。首先是别人觉得你有,慢慢地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有。 
      热心的人们也给她介绍过一些,她总是心有遗憾,总是想起那个“贾宝玉”,他在哪里?是不是也没结婚?他会想起我吗? 
      一直蹉跎到将近30岁,拖不能再拖时,命运把她的丈夫推到她面前,是个城乡结合处的杀猪卖肉的屠夫。长得困难,家境困难,可是,她没再挑。一口答应了。 
      即使再难,她只须面对他一个人,而若不结婚,她面对的将是所有人。 
      当她跟她那口子领结婚证的时候,民政局的同志告诉她说,我国现行的婚姻制度是自由婚姻,自由婚姻包括两个含义:一个是自由结婚,一个是自由离婚。那人还郑重其事地问她:你是不是自愿跟你的配偶结婚?她说:是。 

      其实根本就不是。但在法律上,这就是自由婚姻。民政局的同志在结婚证上盖上了鲜红的章。 
      这就是具有法律意义上的自由婚姻。 
      刘雪花那一刻笑了,不知是她骗了生活,还是生活骗了她,抑或,只是互相欺骗。法律有时为我们阐述的,只是一种理想状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更是超现实主义。 

      婚后的日子很苦,非常苦,将就的本身就是一种苦。马克思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而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懦弱男人的婚姻,那就不光是不道德了。看看潘金莲和武大郎就知道了。忍耐这种苦,是挑战人类的极限。但她忍了。离婚不是没想过,婚姻自由包括离婚自由,但离了又如何? 

      第一次结婚她已经嫁成这样了,第二次能好了?离了,还得结。这个离了,下一个还是不自由,瞎折腾什么呀。离婚能解决根本问题吗? 
      自由婚姻,是一种假想,人类要达到这种状态,恐怕真得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现在,不能。结不结婚没自由,跟谁结婚,一样也没自由。你和你喜欢的人隔着宗教、文化、习俗、金钱、职业、地位、身份、地域……等等不可逾越的距离。 

      刘雪花是看透这一点了,因而龙琪当年天真地要跟文室离婚时,给她劝住了。不可否认,龙琪能干,而且她处的环境,也比她刘雪花宽松。但,她认为龙琪还是不可以没有婚姻。 

      谁都不可以不结婚,时代进步了,这没错。但时代的进步只是把马车换成了汽车,改变的只是速度,却始终不能没有车。而且车还越来越讲究。婚姻也是。以前的凤冠霞帔换成了现在的婚纱,包装变了,内容变了吗? 

      没有。 
      婚姻就像如来佛的手,爱情怎么折腾也跳不出这个宿命。 
      龙琪厉害,厉害就厉害在她知道妥协,否则她当初不会嫁给文室。她是知道没有自由婚姻的。所以她选了一条中庸之路。所以她成功了。 
      如果她当年硬着头皮嫁给游自力,会怎么样呢? 
      现实不给你“如果”。 
      这世上没有自由婚姻,只有千机变。 
      这就是个俗世,不由得你不低头。 
      “你怎么不说话?”陆薇见刘雪花好久不开口,有点着急。 
      刘雪花从沉思中回来,笑一笑,面对年轻的一辈,她不想说太多的丧气话,毕竟,她的事是过去时了。她说:“真正的自由,在你心里,你想自由,就能自由。除了法律,在感情上,需要百无禁忌。” 

      确实,有些事成与不成,只在于人的一念之间。时代变了,年轻人应该有自己想法儿、活法儿。 
      “谢谢你啊。”陆薇说。 
      谢什么呢?刘雪花微微一笑,她温和地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再看看不远处跟刘正雄谈得正热络的方晓飞,这段三角关系,又将如何处置? 
      结案后,上官文华把一应材料收好,四下里走了走,顺便等方晓飞,这儿风景不错。等转到一片小树林时,突然听到一句话:“我的枪呢?” 
      有人藏私枪?这可是犯法的。她往前一看,是妲拉他们三个。 
      扈平笑着对水玲珑说:“水处长,你昨天晚上把我的枪摸走了吧?” 
      龙琪没事,大家都没了压力,至于文室,他们可没那么多感慨。水玲珑笑容满面,“不摸走,现在就该我们打人命官司了。” 
      “行了,还给我吧。我错了。” 
      水玲珑掏出枪,正要给扈平,上官过来,“喂,收敛一点,别当我们是透明的。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扈平吃了一惊,水玲珑则冷冰冰地看着上官,突然将枪对准她的额头,妲拉脸色一变,“不要……” 
      说话间,水玲珑扣动扳机,枪口吐出一簇火花,她菀尔一笑,“是最新款打火机。给,送给你们方队长,感谢他今天的精彩表现。” 
      上官也不推辞,“谢什么,本职工作。” 
      扈平则在一旁微微发怔,不知道这个戏法是怎么变出来的。妲拉也觉奇怪,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上官把那把玩具枪收好,“你们现在去哪儿?” 
      “怎么?想搭顺风车?”扈平问。 
      “不,我是奇怪,你们都在这儿,龙琪去哪儿了。”上官问。 
      听她这一说,这几个人四下张望,果然,龙琪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我们也撤。”水玲珑说。 
      他们三个上了车,扈平挤在水玲珑身边,“拿出我的枪来。” 
      水玲珑这才摸出真枪,嗔怪道:“你也真胆大,那儿有三个警察呢,就敢跟我要枪。” 
      “知道你能耐,不会出事。”扈平顺嘴奉承说。 
      “刚才真吓了我一跳,以后不要玩这种惊险动作了。”妲拉看着水玲珑摇了摇头。 
      “怕什么,假的玩儿多了,日后咱们拿出真枪,他们也不会起疑。”水玲珑说。 
      这点扈平倒是赞同,这就叫聪明。妲拉这时从水玲珑的座椅边拣到一个钥匙链,细看看后,问水玲珑,“是不是你的?” 
      “咦?怎么在你那儿?”水处长叫唤起来。 
      妲拉一笑,“掉出来了,终于掉出来了。” 
      “什么掉出来?”扈平知道有好戏看了。 
      “狐狸尾巴掉出来。”妲拉说着将钥匙链抛给扈平。 
      扈平一看,上面有个仿真琥珀,嵌着一个男子的小相,再一细看,那男子竟是江远哲。“噢,水美人有心上人了。” 
      水玲珑一把夺过钥匙链,“暗恋,不可以吗?” 
      “可以──”扈平和妲拉同时大笑。 
      水玲珑脸红了。看着她艳若桃李的容颜,妲拉暗暗叹息,这段感情的可操作性太小。想想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遗产,已经跟坡在一起了。人生就像远航,随身带着健康、财富、地位、感情……等行李,当遇到风暴,需要减轻负担时,人们总是会把感情先抛掉……这是最不实用的。有时甚至比不上一块面饼。 

      人哪。 
      其实婚姻的不自由,有时仅仅是因为将利益太过看重。 
      妲拉想到此,叹息一声。 

      (二) 

      方晓飞送走刘正雄,刚才的那些人已经全走光了,连上官和陆薇也不在了。真是食尽鸟投林,竟然没人等我。心里很不爽。他走到墓地的大门口时,遇见一熟人。 
      是刘雪花。 
      她站在一棵枫树下,枫叶红似火,她脚下落着厚厚的一层,身边还有几片幽然下坠,她在来回踱着步,看样子有点急。 
      “咦,你怎么没走?等我?” 
      “美得你。等你做什么我。”刘雪花说。 
      方晓飞苦笑,“你不用这么功利吧,案子破了,我就没用啦?” 
      “不用说这个,你的车呢?送我回去。” 
      “噢,给人甩了。”方晓飞知道她为什么等在这儿了。 
      “你帮没心肝的家伙,都年轻轻的嫩胳膊嫩腿儿倒开车先跑了,把我一个人扔下。这地方打车都不好打,又不是清明节。”刘雪花愤愤。 
      “那,走走吧,前面就是马路。上官不在了,估计我的车也让她开走了。现在刑警队是没上没下没大没小,领导还在,下边的伙计倒开车自己走了。”方晓飞也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刘雪花这下觉得心理平衡了一点,落难的也不光是她一个,现有刑警队队长陪练呢。 
      “那,竞走开始吧。” 
      两人走在枫林道上,脚下是厚厚的落叶,红黄交映,十分绚烂。 
      “落叶原来是这么美。”方晓飞感叹。 
      刘雪花则笑了笑,“最美时,也就是衰败迹像,就如一个人上了山顶,怎么走,都是下坡路。” 
      方晓飞觉得对方的话,另有他意。却又品味不出是何含水量义。 
      刘雪花又感叹,“草木只一秋,人生只一世啊!有些事赶早不做,等过了这一秋一世,想着后悔,也迟了。” 
      这感叹发得凄艳,与这无边的落叶相映成景,方晓飞心里一紧,是啊,生命只有一次,如果想做一件事,就得趁早。 
      “对了,龙琪她平常喜欢发脾气吗?”他轻轻地问。 
      “你问这个作什么?” 
      “问明白一点,以后也好相处。” 
      “以后?”刘雪花不明所以地笑一笑。 
      “我想过了,我要跟她结婚,马上。”方晓飞觉得他跟龙琪的事,最好快刀斩乱麻,不宜拖。 
      啊?老刘眉毛飞了起来,她有点吃惊,“那,那,你跟陆薇……” 
      陆薇并没离开墓地。 
      “这里的风景竟然这么好,咱们一起逛逛?” 她邀请汪寒洋。 
      已至暮秋,草呈苍绿,木叶辉煌,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色彩浓艳鲜亮,大自然在四季的最后一章里将所有的生命推向美丽的极致。美。 
      这番景致,汪秘书看着很舒服,而且,她也想跟陆薇单独聊聊。这是陆星的妹妹,她们之间应该有话说的。 
      两个姑娘携着手走到一个湖边,波平如镜,映出满园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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