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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子墟无侠-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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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娘怎么了,可是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丝线一样在空气里飘荡着,伴随着胸口一阵空虚的痛。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轻微的动作又引来一阵的抽痛,我痛得闭上了眼睛,娘抹去垂下的泪,故作坚强地笑道:“没事的,我的好爱儿,大夫说了,你只要乖乖地呆在床上不要乱动,很快就会好了哦。”

我迷惑地看了看娘,娘怎么了?我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我突然想起三哥哥,想起我每天与他的约定??我要迟到了??

我想下床,可是娘很坚定地将我按了下去,温柔道:“爱儿,不要乱动,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娘会守着你的,以后娘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爱儿,好不好?”

娘哭了,眼泪从她的眼里滑下来,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去伪装,寻找一些苍白的理由来掩盖,我看着娘不语,因为我已发现我没有任何力气吐语说辞。娘轻轻将我抱在怀里,像抱着她那些被大娘剪碎的刺绣,悲声道,“爱儿,娘会坚强的,爱儿也要坚强,好不好?娘跟爱儿一起,都要好好的,坚强的,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闭上了眼睛,我的预感成真了,我真的再也见不到那张年轻欢快的脸了,我的胸口那样的疼,疼得无力去跟娘说什么,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任那无形的针刺痛着我的心,举起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没了,不见了,我的寒晶……

这是我长睡醒来的第一天。清醒片刻,再次昏睡,再醒又是好几天后。

从我卧床养病的几天,大娘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庄子好像只剩下我跟娘,连暖暖都不见了,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到爹回来,爹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扔下,便跑进了我的房间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爹的眼睛那样悲伤,他像扶着破碎的古玩一样温柔地抱我起来,无声地不断重复着我的名字:“爱儿,我的爱儿,爱儿……”

我看到爹身后的娘一脸的安静,平时娘看到爹回来都难过的哭泣,我病的时候娘一直是一脸悲容,可是此刻娘的神情镇定到一种无情的程度,她冷漠地看着爹抱着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我的心一凉,这是娘吗?

爹安抚我休息之后,与娘出去了,我听到门外娘亲在哭泣,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诉说着什么,我好像听到她在说大娘,说我的名字,可是我真的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爹回来后我便很少看到大娘了,家里有好多陌生的声音,可是我一个也见不着,我觉得好多东西都变了,却又怕是自己是因为生病了多想。

有一天我问娘暖暖去哪里了,娘说暖暖回乡探亲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娘暖暖探亲回来了吗?娘皱了皱眉,娘以前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皱眉,好像很不耐烦。暖暖以后不会回来了,娘冷漠地说,她吩咐了一声,几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进来了,她问我喜欢哪一个,可以留下来取代暖暖的位子,我也不敢问暖暖为什么不回来了,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卧病久了,好像有些变得软弱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我看了看那几个丫头,选了其中一个两个小髻梳得特别松散的,娘打发了另外几个人下去,说圈圈,既然小姐选了你,那就是你莫大的福气,以后你要听小姐的话,小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真有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多想想家中的弟妹,也许你就愿意了。

叫圈圈的丫头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对圈圈没兴趣,我一直紧紧地盯着娘,娘怎么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下人说话,她是曾经教过我不要用权利来凌驾别人,是我变了,还是娘变了?

有一天,圈圈很害怕地带了个人进来,我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个苍老的女人就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娘,她看着我残酷地笑起来:“这是报应!报应!当初那个贱人因着怀了你成了郑家的二夫人,现在你这个宝贝疙瘩成了废人了,说不定哪天风大点雨大点你就睡死在梦里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守着你这个废人过一辈子吧!什么郑家的光荣,我看,是郑家的耻辱吧,我们郑家从来都不出废人,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我愣住了,随后大声道??至少我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回声,在这宽广的房间里,一根小针掉在地上都会激起些回声,而我的声音却那样无力:“你乱说,我,我只是病了,我不是废人,我不是!”

大娘哈哈笑起来:“只是病了?你娘说的吗?可能她没忘记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你想知道大夫是怎么说的吗?”

我流着泪看着她,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大夫说你心室受损,血脉受阻,想若是与正常人般生活怕是不可能了,这辈子可能只能在床上房间里度过了,你啊,能捡这么条破命就算是前辈子积德了你!”

我完全愣住了,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的病……

大娘残酷而怜悯地看着我,这时娘冲了进来,瞪着大娘:“姐姐,珠宝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扰她。”

大娘笑了:“我只是好意来探,像你这样身份的人该偷笑了……”

“你跟珠宝说了什么?!”娘看到我泪痕满布的脸,突然愤怒地打断大娘的话。

“我只是安慰她而已,大夫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当真,可是没想到,你好像瞒着珠……哈哈,的病情,怎么爱儿不是变成废人了吗?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吃几副药明天就能跑能跳了了呢……要不是病得快死了,干嘛好生生的把名字也改了?”

我全身颤抖起来,娘看着我彻底乱了,大声怒喝道:“住嘴!”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大娘也凶狠起来,扬起手就要甩娘的脸,可是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娘纤弱的手接住了她有力的手腕,冷笑着狠狠甩开道:“今时不同往日,妹妹只是给姐姐几分薄面才没将局面弄得太尴尬,姐姐若是不领情,妹妹这好人也做不到底了!”

大娘的脸一阵青白,瞪着娘厉声道:“贱人,你说什么?你说种再敢说一次!”

娘走过来扶着我躺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妹妹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吧,大姐自便,恕妹妹不远送。”

大娘全身颤抖地瞪着娘的背,好像要在她身上射出几十个洞来,可是她只是那样瞪着,到最后诅咒着我早日死掉,愤愤地出门去了,大娘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过我娘了?

娘镇定的手随着大娘用力甩门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平静的脸一阵青白,我想这是她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抵抗自己的柔弱的天性,让自己看起来那样的坚强,不可摧毁。

我的心中难过万分,我宁愿娘还是那样懦弱柔软,却不愿看到这样一张冷漠得残酷的脸,娘温柔问道:“爱儿,我的爱儿,你怎么了?大娘疯了,说的话不当真,好吗?我的爱儿是不会相信的,是不是?”

我疑惑道:“娘,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的背一僵,抬起头强笑道:“爱儿,别想太多,我跟你爹爹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五行缺金,要取个有金石之气的名字才能保佑爱儿健健康康的长大,你爹爹想了很久才取了这个名字,如珠如宝,爱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更是娘心头的宝贝,爱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娘将我拥在怀里,我感到她全身都是僵硬冰冷的,我记得我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娘流着眼睛跟说要坚强,要好好的,可是,我还能再坚强吗?

我好像从身体到灵魂都软弱了,灰暗了,我不能再钻过那个光阴的狗洞,去会约那张生机勃勃的脸,我更不能跟在他的后面跑遍整个野原,毫不羞涩地还他一声“三哥哥”。

娘轻轻抚了抚我的脸,轻声交代了几声便出门了,我的眼泪像崩坍的河道汹涌流出,我再也不那个可以将秋千荡过墙头看院外的风景、敢于一个人爬出狗洞放肆大笑、对着大娘取笑还嘴的爱儿了,我更不是那个因为多找到一个生肖而笑得四处跑,又因为找不着石块而伤心大哭的爱丫头了。

第十九章 第六节 人面桃花(六)泪之嫁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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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夜伴一夜,我长长久久地躺在床上,仿佛都快要忘记了行走与奔跑的滋味,圈圈很听话,我说向东,她从来都不敢向南走半步,我知道她听我的话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她很同情我,她一直都以为我生来就是这样体弱多病。

我每天都是这样躺着,没有时间的观念,累了就睡觉,醒来了也是那样躺着,直到有一天雪花从窗缝里飘了进来,我才知道竟是冬天了,圈圈为我不断加着暖炉里的碳,天很冷。

熊妈为我送来了饭菜,自从那次大娘怒气冲冲地离开我的房间后,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可是熊妈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娘每次跟熊妈说的话语气都冰冷坚硬,甚至总是提出很无理多余的要求,我看到熊妈原本眼里的野火慢慢地熄灭,对娘越来越顺从,越来越低声下气??但是大娘哪里去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对这个称呼避之如邪,若是这般,我也便不再问。

那天熊妈送菜进来,我看到她的眼睛很红肿,好像哭过,我问她怎么了,她躲闪了很久才告诉我大娘死了,就死在我的房门口,那天应该是她想进我的房间,可是不小心绊倒了,脑门子刚好撞到石门槛上,甚至都没有来得有叫出声来就昏死过去了,天寒地冻的,没有被人发现的大娘很快就僵硬了。

熊妈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怨恨都吐出来,她是大娘的陪嫁丫头,一直都是伺侯着大娘的,大娘死在我房外,在她心里好像认定我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大娘死了?

就死在我的门外?

她什么时候摔倒的?又独自在冰冷的冬日里清醒了多久才慢慢死去的?

她死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抑或是怒睁着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过?葬礼呢?

熊妈的眼里带着愤恨,说娘怕我听了后无心养身子,便让府上所有的人瞒着我,大娘死得不正常,也没怎么大办白事,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好好养病。我听了熊妈的话以后突然一股反胃,一股恶劣的味道涌上,我哗的一声吐了出来,熊妈跟圈圈都吓坏了,我吐得全身无力,流着泪昏了过去。

从那之后的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梦里大娘怒目圆睁地躺在我的房门外,鲜血从她的脑后和着融血流出来,沾湿了她整个后脑勺。而她一直斜眼看着我的房门,希望有人从门里出来,将她救起来??她就那样,一边等一边死……

那年我十八岁。

娘成了大夫人,府里所有的人对着她恭敬如主,他们甚至更怕我娘,而不是我爹。

娘开始变得很忙碌,总是没有时间来看我,爹在的时候总是会在房里陪着我,扶着我在房里走走,给我讲讲外面好玩的事情,爹不在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冷清了,爹爹外出,娘就是这个庄子里的主人,她有着忙不完的事情,有时候匆匆地来一次,总是千偏一律地让我安心养病,不要乱走,不要不听话,有事跟熊妈说。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娘留下来陪陪我,为我念念那看得我眼睛发痛的书,跟我说说祖母跟她说过的七仙女的故事,我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目送着腰直背挺的母亲匆匆离去,然后拭去眼角的泪,她不再是我的娘了,我的娘一直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她总是抱着我温柔地叫我爱儿,她总是在半夜是轻声地哭泣又苦无其事地问我是不是睡不着,她总是颤抖地在大娘面前将我护在身后,而这个面容平淡的女主人怎么会是曾经甚至需要我保护的娘呢?

圈圈拿着手绢为我擦着脸上的泪珠儿,心疼地说,小姐,你怎么又流泪了,你再这样流泪会把眼睛弄坏的,你眼睛又难受吗?要我去跟熊妈说吗?小姐,你应该开心点呀,你看夫人多疼你,不是最好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留下来,昨天她又托人从北处买了几枝千年人参,吩咐圈圈熬给你喝,小姐?小姐……

小姐?我真的成了足不出户的大小姐。

静心养了两年,我的病慢慢的有些好了,甚至可以自由地在院子里走上几十圈,胸口都不会疼一下,我刚有些起色的时候娘很高兴,我看到她的眼里闪着光芒,就像从前她看到爹爹出远门回来一样,只是那光芒如此短暂,很快就又被那严肃的神色代替了。

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了那个虽然很软弱但却很贴心的娘,失去了活动自如的健康,这一切,只为娘得到了大夫人的这个位子么?

我能自由行动以后,经常坐在后院里发呆,秋千不知何时已被拆除了,后面有个狗洞的那条石凳也变成了一个郁葱的花圃,圈圈也不会像暖暖那样,总是尖声尖声地跟我说话,圈圈总是战战兢兢的说着,好像大声一点都会将我吓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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