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无侠-第17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夜声静淡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他垂下了头。韩三笑的确太了解他了,了解到连他内心深处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私心都知晓得明明白白。
第三十二章 第五节 双盲眼(五)如是红颜
…………………………………………………………………………………………………………………………………………
韩三笑一笑,心中却全然没有重逢之喜,这个他逃避了很久的伤疤,终于还是要认真寸寸再面对一次:“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们的脸如此想像,好像冥冥中就注定了什么。你大气安定,不卑不亢,很多出身高贵的人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况且现在你成了夜庄人的领袖,我回去算是怎么一回事?搁条板凳坐哪儿去?”
夜声脸上堆满了愧疚,韩三笑笑道:“庙堂与江湖,总有人爱的。你看看我这江湖,坐南朝北,风景如画,安定繁荣,东有久湖樱树,西有花原叠叠,南有火树银花,像个真正的世外桃源。这里也有了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我想,这里应该就是我的终点了吧。”
“公子,您不要再说了,您再这样说,小生更是无地自容。红颜才是您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应该是公子的,小生??小生……”
“红颜?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又小气又凶,我怎么会想要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公子别再说反话了??”
“为什么我每次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时候,你却老觉得我再说反话?你爷爷的,原以为你瞎了,心也应该透亮了,没想到还是个瞎子,到死都是个瞎子!”
夜声垂着头,时光好像流转了很多年,夜声又变成了那个乖顺的少年,即使没有做错事,也会垂头听训。
韩三笑不耐烦扔了块石头进溪,石子无声就沉到了溪底,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每次提起红颜,你就弄得我脑袋发肿,不提都不行,比嫁不出去的娘们还别扭,比粪坑里的屎还难叫人忍受??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觉得我比你更聪明?因为你看得透天下,而我却能看透你,我能看透你,自然看得透你心中的天下。”
夜声咬紧了牙:“公子的确卓越不凡,小生不敢攀比。”
韩三笑气得想直抖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跟你说话,能把人活活气死。这么说吧,你觉得红颜这样的个性,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夜声忍气道:“她喜欢小生,可是她更喜欢的是公子。”
“公个屁,子个屁!笨蛋!白痴!蠢货!”韩三笑终于气得跳脚,一脚一脚蹬着地上枯萎的草叶,看来夜声真是将他气得不轻,差点要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夜声呆呆地抬头,无神的双眼里倒映着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
“你跟红颜都是当了爹妈的人了,你难道还不知道红颜的心吗?其实红颜打小就喜欢你!!你这个迂腐书生!你这个木头脑袋!你这个胆小没种的臭小生!”
夜声的眼里总算有了变化,韩三笑继续吼道:“那个没眼光的女人正是因为喜欢了你,她反而不能与你那般亲密,正是因为她喜欢你,才不能随心所欲,也正是因为她喜欢你,才总是气你骂你,恨不得把你气跳起来,巴不得把你骂醒!”
“不会的??红颜她不会喜欢我的??”
“我也不懂她为什么喜欢你,眼睛也不算小,里头装得全是屎么?全庄上下所有的人都喜欢我,都说我好,哪里都好!就只有就她只把眼睛对着你!她喜欢的人要是我,就不会受你那么多冤枉气!我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头!每次她受了你的这气,回头就拿针扎我,因为你长得像我,她又舍不得折磨你,就把所有的气都出在我身上!什么世道!呸!”韩三笑说起当年受气之事,还是义愤难当。
可是夜声就是不愿接受,也不敢承认:“公子出走以后,她明明很伤心,哭了大半个月,此后一直不愿意来看我??她不是恨我吗?如果我不是那么没用,也不会让公子误伤双眼,更不会令公子蒙羞离家??”
“她是在伤心我才有鬼!两个他最亲的人,因为一个无聊的赌约酿成了大祸。那个赌约全是她一个人出得主意,她只想挑起你的斗志,只想让你明白,你并不比庄上的任何人差……可是只是一瞬间,我太自负,自负到亲手毁了一切??来不及了,她出的主意,我亲手来实践,受伤的却是你。我们都希望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小生你。”韩三笑停止跳脚,呆呆看着湖中水洞,眼里倒流着悔意。
夜声的眼睛透亮,他也不知道那个赌约的结果会是那样,换得一双眼睛永远失明。他卧床的那些日子,红颜从来没有来看过他,只能见外面经过的庄人交谈,说得全是有关红颜小姐的事:红颜小姐又在哭、红颜小姐不肯吃饭、红颜小姐昨晚又没睡、红颜小姐又在大叫公子的名字、红颜小姐把金子全倒进井里去了、红颜小姐做了个极像公子的稻草人放在院子里、红颜小姐又与夫人吵架了、红颜小姐又把老爷气得骂脏话……
红颜做了很多令庄人无语的怪事,却独独没有来看他,他残废了,从此再也看不见红颜那任性可爱的模样,但红颜小姐的心中,却只有离家出走的公子。夜声多少日子里禁不住流泪,流水将伤眼中的某些东西冲淡了,好了之后,成了琉璃的颜色。他不知道琉璃之眼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一样很奇怪,像个怪物,一个眼中与心中都不再有光明的怪物,一个没有朋友、无人问津的怪人。
??“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是蒙羞离家?什么意思?我蒙什么羞了?”韩三笑打断他痛苦的回忆认真问道。
“当年的赌约,明明说好是点到即止,公子却失手了。”
“什么失手?我本来就是要点到即止的,我那两枝花射出去,本来是想跟你玩玩,插在你发髻上的,也许是我用了点劲,可是你不该突然后退,我想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夜声神情一滞:“公子只是想与我玩玩?”
韩三笑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现在说还有什么意思。”
夜声全身冰凉道:“这一切,都不是公子的错。那日我看到公子掂花,又看到公子身后的红颜,小生心想,反正不是公子对手,何不令公子轻松得胜,小生也不至输得一败途地,还可以成人之美。于是,于是??”
于是心如死灰的夜声向后退了一步,欲作误步摔倒,甚至没看到公子欲投花枝的力道痕迹,他听到红颜那声担忧至极的几乎要撑破嗓子的尖叫声:“小心!”
??然后,眼前两道艳丽的旋转,一切黑暗。
“你受伤以后,红颜第一句对我说的话是,‘我恨你’,然后不停地哭,看到我就哭,我知道她就是想哭给我看,让我知道她有多恨我。终于我再也受不了她这样日日夜夜搬着屁股跟着我,我到哪她就哭到哪,我就觉得要离开那里,找个清静的地方透透气。就在我萌生离意的那天,她对我说了第二句话,‘对不起’,然后,她一直没有再跟我说过话,她不敢去看你,也不想见到我。只有我离开,才能真正平复所有人的伤痛,包括我自己的。但无论她怎么哭,无论我去到哪里,你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原来这中间,承受最多的是红颜,一切因她而起,一伤一离,两面她都无法面对。韩三笑走了以后,红颜疯疯癫癫地任性哭闹了大半年,她逼走了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她害残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她什么也没有了!原本的一切多么美好,为什么非要去改变?为什么非要去证明些什么?她宁愿心上人一直懦弱无所作为,也不愿他身体发肤受如此大伤!
夜声心如刀割,他在床上躺了半年,眼瞎盲早是事实,透明的瞳孔没有光明,一切就这么黑着吧,反正,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被遗弃的叛系里的后辈,若不是庄主公子另眼相待,他只会埋没在山野之间。现在公子因他离家出去,有些人甚至在怪罪他,若不是他没有自知之明与公子比试,就不会负伤在床,更不会引得公子蒙羞出走??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就算健不健全,他又能成什么风雨呢???他以为他是承受最多的人,其实他是最少的,至少他的心中没有愧疚。红颜一直在为他而伤心,她不是不愿意来看他,而是没有勇气再面对他。
夜声无意识的抚了抚琉璃般的双眼,一直恰当好处控制焦距的力量突然散开了,灰蒙蒙的不再闪亮:“红颜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第三十二章 第六节 色即是空(一)绝色计
…………………………………………………………………………………………………………………………………………
且不管当年红颜为什么喜欢上无锋无芒的夜声,山下宋令箭已到了郑府。自离了举杯楼门口的游无镜与游无情,她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郑府全院皆红,但却不是喜气洋洋,下人们都安静地张罗着,生怕一个高声大笑就惊动了并无喜意的主人。门僮认得她,告知说燕错与海漂的确还在府中,并将她引带进府。
入院时只见燕错独自坐在桌前吃糕点,丫环们都站得远远的,小丫环两个都闪着眼睛盯着他在看。
“燕错。”宋令箭一进来,马上打破了院中闲散的气氛。
燕错奇怪地看着宋令箭:“海漂哥在吻玉阁。”
宋令箭脸色一沉:“我来找你的。你们先下去。”她严肃地对着旁边的小丫环道,一下子小丫头们都走光了,只剩她与燕错。
燕错有点危机感,站起身道:“什么事劳你特地来找我?”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在山上?”
燕错点点头:“恩。我未时上山,与海漂哥一直呆到申时回来。”
“山上游无镜与游无情是不是跟你们呆在一起?”
燕错点头:“恩,我与海漂哥在整前屋,她们在后头。”
“之间游无情有没有离开过?”
燕错想了想:“应该没有吧,她去溪边打了点水,很快就回来了。她的红衣裳很明显,远远的都能看得见。”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差不多跟我们一起。下山后我们来了这里,就不知道她们上哪去了。”
宋令箭确认了游无镜的说辞,游无情的确与她一起在山上,打水的那点功夫,就算她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山上一个来回。
“夏夏在哪里?”宋令箭直截了当地开问。
“夏夏?她不是一直睡在房里么?”
“今天燕飞自己摸去夏夏房间了,但是夏夏不在房里。”宋令箭盯着他道。
“她去哪了?”
“你没有移动过她么?”
“当然没有,现在她的情况还算稳定,秦正说最好别随便移动她,变化的温度空气很容易让她的锁力变得难以驾奴。她果真不在房里?”
“那就是说,你与秦正都没有动过她??那夏夏哪里去了?”宋令箭冷冷道。
“不可能的??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况且秦正在院中的,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的。”
“但她的确不在房中。”宋令箭冷冷道。
夏夏不见了?这代表什么?
第一,夏夏她醒了,她自己睡了几十天,突然自己解开了无人能解的锁力,不声不响地站起脚离开房间洗脸去了?第二,有人带走了夏夏,有个人莫名其妙地进了院子,抱走了正在昏迷的小姑娘,并且无声无息,避过离铃与秦正?
燕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掸了掸手要回去。
宋令箭狠狠吐了口气道:“你去把韩三笑找回来,我回绣庄再问问燕飞。”
“夏夏的事,你要告诉她么?”燕错道。
“没落实之前,谁也别惊动燕飞。”
燕错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宋令箭无暇惊讶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转身飞快离开。
??????????????????????????????????
“海公子,你在看什么?”郑珠宝问道。
海漂转过头道:“哦,没什么。”
郑珠宝微笑着将手里的画递了回来:“海公子的画艺越来越好,这画上的人,比我可要好看多了。”
海漂失神地看着画上的一对新人,新娘巧目笑涡,甜而优美,新郎虽带着份稚气,却笑得十分开心。这是他依了郑珠宝的要求,为他们做的新人画像。
新娘:郑珠宝。新郎:黄为有。
原本说起来那么不登对的一对人,穿着新衣倚在一起,似乎也是良眷美侣。
“是郑小姐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而已。”
郑小姐微微一笑,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刚才看过的地方一看,正是燕错刚才呆过的院落,人已离去,丫环们轻语着在清理桌上的东西:“这次大病一场,我也的确看明白了许多,有些东西握在手里化成灰烬,还不如放在心里,长久不败。除此之外,我拥有很多别人无法拥有的东西,爹爹为我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试着去接受一切,接受未来的身份,也接受未来的夫君,发现其实一切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艰难。”
海漂笑道:“所以你让我为你作这幅画,再让别人在后面题字,做个长久的纪念,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