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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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警备队隔三差五就要处理的尸体就是一例,而他们不得不醉醺醺摇摇晃晃来拖麻袋的根本原因是再不管会发臭。
一个披着旅行者斗篷的女子风尘仆仆地走进城。
她有些年岁的脸庞十分普通,还有细小的伤疤和风霜痕迹,更是减损了姿色。令她引人注目的是一头跟在她身边的白狼——优秀的斥候,北部高山的王者“冬狼”。这种高傲有灵性的动物只有一个职业的人会去特别驯养:猎魔人。不用看女子隐藏在斗篷下的徽章,人们就猜出她的身份。
习惯性地扫视周围,安那马拉和她十多年前离开时毫无二致,脏乱,陈腐,唯一的活力是矮破的建筑里传出的叫骂声,赌场通常就是酒馆的代名词。路人麻木不仁的脸色中透出贪婪和酒色红光,能让他们兴奋起来的也只有赌博和酒精。
民舍前面挤坐着大陆各地流浪来的乞丐,死气沉沉,疲惫不堪。他们偶尔会为一点恶意投下的发霉食物疯狂争抢,活着的人又再气息奄奄地爬回去,死了的被踢到路边。刚刚巡逻队收走一批,包括几个还在哼哼的,街上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女子的视线停在一处,不是这些人中有谁引起她的警觉,而是非理性的注意。那是个瘦弱的孩子,双手抱膝蜷成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没什么特别,比他更小的孩子,更消沉绝望的大人比比皆是,那个姿势与其说是拒绝全世界,不如说他只是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儿。若他醒着,就会直勾勾盯着每个来往的行人,不管面对的是折辱还是施舍……不知为何猎魔人就是有这股感觉。
白狼发出低低的吼声,突然奔向他。
“艾莎?!”猎魔人为搭档异乎寻常的表现大吃一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被扑倒的小乞丐,他仰起头的刹那,猎魔人看见一张让人惊怖的脸,结痂的疤痕足有七、八道之多,所幸没有伤到眼睛,但已是彻底破相。
他的双眼空虚地大睁,一直平视着某个定点,女子一开始以为他是盲人。但是,当背部的震动传遍全身,他就像一个从云端跌落到地面的人那样,眼底浮现出刻骨的依恋、惘然的痛苦、切齿的憎恨和一抹纠结的哀伤,这眼神是如此深刻凄怨,猎魔人不禁怀疑他看到的并非一个编造的虚幻梦境,而是活生生的事实。
随即,那些情绪都不见了,被锁进了层层寒气,凝结成冰,只余灰烬似的残光。他和每个如梦初醒的人一样眨眨眼,看清趴在身上的雪白巨狼,露出远比同龄孩子镇定,但还是有些微恐惧的神情。
冬狼伸出舌头舔他的脸颊,粗糙的狼舌在蜜色皮肤上擦出红印。感到对方是在表示亲热,男孩微微放松下来,四下却响起好几个嘲笑的声音:“看哪,这头狼要开伙了!”
“艾莎。”猎魔人低斥。白狼怏怏不乐地跑回她脚边,临走前还用尾巴拍了拍男孩。
再次细细打量,女子对这个奇特的孩子产生了兴趣,却无法付诸行动,这次任务还没结束,节外生枝是猎魔人的大忌。略一思忖,她装作轻辱的样子拎起他,按到狼背上磨蹭:“不和我的狼打声招呼吗?”笑声更响,还有人用力拍打大腿,做鬼脸,啊呜啊呜地叫。
男孩的身体先是僵硬,表情变成不透光的平板,蓦地一震,眼里有微光闪动。
他跌坐回尘土,一霎不霎地目送猎魔人和她的狼远去,良久,悄悄抬手摸到完好的左袖。
那里有两枚铜币。
……
夜晚的安那马拉早早屈从了黑暗的压迫,街道上只有醉鬼和乞丐的身影。秋末冬初的寒风吹拂在房屋之间,寻找着任何可觅的缝隙穿透,无论是木板的蛀洞、爬出肮脏老鼠的阴沟、被抛掷的尸体僵硬的伤口。
希达轻巧地贴着墙疾行,身旁是她多年的战友——冬狼艾莎。空气里浓稠的血腥味一如既往,偶尔顺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这个世界大概早没有一寸净土,与魔族漫长的斗争中,所有的可用力量几乎都被挤出,鲜血流尽,脓水侵吞着社会的每个角落。沉重的战争税、年复一年的征兵、强盗和魔兽的侵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一对母女跃入猎魔人的视角,她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却拥抱在一起,可以彼此取暖。希达不由得想起白天遇到的男孩,他显然是一个人……摇摇头,她将思绪转回眼前最紧要的任务。
艾莎感应到主人的心情,低咆了一声。希达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从墙后探出头。交叉的石坡道上,一家酒馆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牌子在不明亮的光线中晃荡。
慢慢蹲下,她抽出背上的巨大阔剑。黝黑的剑身足足有五尺长,一尺多宽,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光。这把陨铁打造的“星屑剑”成就了她猎魔人红榜第一的威名,也是她能成为猎魔人的原因,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伤害那些甲壳硬得异乎寻常的魔兽。
她今年三十五岁,不再是能够信手挥剑的年龄,长年累积的旧伤也到了她必须正视的程度,如果不是拜访友人渥休的时候碰上一件她不能不管的事,她已经打算找个接班人退休了。
渥休是个炼金术奇才,她的救命恩人,认识后他们互相合作,她提供材料,而他研究她带回的魔兽血肉、骨骼、内脏和魔族最重要的动力源——魔核,想让人类也拥有魔兽那样强大的自我恢复力和奇妙的异能,却阴差阳错发现了魔核的“振动波状性”。这种类似元素共感的震波,就是让魔兽绝对听命于高级魔族,互相之间交流、无论距离远近都能迅速集结的奥秘。狂喜之下,这位年轻的天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制作出一块性能相同的“唤魔晶”。虽然范围有限,只能下达简单的指令,但也是自魔族出现在世上,能人志士一直苦无对策的黑暗历以来最伟大的一步。偏偏这么宝贵的成果,被一个该死的盗贼偷了!渥休本人也不幸丧命。
根据现场留下的记录水晶和故友藏起的日记,希达推测出来龙去脉,愤然追杀凶手。她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那种人才不会把唤魔晶用在正途上,相反,要是落在野心家手里,说不定会制造出比魔族更可怕的敌人,那就是人类这个最贪婪、最自私、最残酷的怪物。好在调查下来,那个盗贼只是驱使魔兽杀人劫材,还未出售唤魔晶,但是他的行为迟早会引来有心人怀疑。
熟悉了手感,希达还剑入鞘,起身准备狩猎。
……
老旧的木门向外推开的声响如同惊雷,在她迈步的前一刻,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打着酒嗝骂骂咧咧地走出酒店。
瘦削、左脸有疤、烂菜叶似的绿色背心,还有腰间的小刀和偷盗工具,正是她追踪的那人!
眯细的眼射出凛冽的杀意,猎魔人直直跑下坡道。白狼仿佛离弦之箭扑向盗贼,抓破他的肩头后敏捷地跳到一边,吃痛的盗贼惊呼:“狼!有狼!”
希达反手拔出星屑剑下劈,顾虑唤魔晶,她不敢使用剑气之类威力过大的招式。
嗖!盗贼紧急间投出的匕首落空,他顾不得伤口剧烈作痛,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希达岂容他逃命,突如其来的敌意却在这时包围住她,数十道寒光划破夜空,手持弩弓的人影从道路前后跑来。希达一一拨落射向自己的箭枝,皱起眉头。艾莎跑回她身边,狺狺而吠。
“哈、哈哈……”盗贼发出惊魂未定的笑声,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跳起来冲回店里。
“抓住他!”一个急切的喊声告知了希达这批人的来历,看来她白天询问的情报贩子起了贪念,毕竟她也算是个名人,别人很难相信她追寻一个小贼只是因为他得罪了她。
库拉伍东躲西藏地穿过城区,慌乱的喘息和心跳像是急促的鼓点,伴着他失去了平日轻捷的脚步声。
妈的!哪里跑出来的悍鸟?
冷不防踩到一只野猫的尾巴,凄厉的猫叫差点吓破他的胆,踉跄后退,反射性地亮出刀子乱挥。逃开的猫一溜烟窜进垃圾堆后面,库拉伍刚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吓了他一大跳。
琥珀色,在暗夜中灼灼发亮的眼睛,宛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握刀的手发软,库拉伍吞了一口唾沫,才看清那是个脏兮兮的小孩,紧靠着土墙蜷坐,全身上下没半点出奇,唯独双眼亮得可怕。他抱着那只猫,一点点朝旁边挪动。库拉伍顿时声势大振,吐了口痰。
“呸,原来是个乞丐。”他挥舞小刀,龇着牙威胁,“小鬼,滚!不然我宰了你!”
男孩没有尖叫逃跑,只是慢慢站起来,面对他一步步倒退。也幸好他没有惊慌失措,如果他掉转身,已经非常紧张的盗贼很可能会拿刀捅他的后背。
又啐了声,库拉伍收起刀离开。
轻微的吐气声响起,男孩静静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动静,确定那人的确走远后,才真正放松下来,放手让猫落地。
他没有坐回去,脸色苍白疲倦,却毫无睡意,眼底始终像在酝酿着什么一般,暗流涌动。不知过了多久。一簇白影掠过他眼前,紧接着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她半边斗篷撕烂了,露出一只与身材不符的粗壮手臂,尽管裹着绷带,还是看得出是只锐利的兽爪,在月下说不出的可怖。男孩惊讶地睁大眼,不知她是人是鬼。
那女子跑得飞快,但惊鸿一瞥的印象异常深刻,她满脸冷汗,牙关紧咬,似乎受了重伤。再回想那个鬼鬼祟祟慌不择路的男人,他眼神一凝,摸到兜里的硬物。
冰冷的金属却让他的手心发烫,一种热切的渴望再也无法抑制,他想抓住那温暖,明知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报恩,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追下去。
第002章 凋零之花
出了东城门,是一大片废墟。
在夜风中抖动的枯草像是大地的白发,给人随时会出现尸骨的错觉,伸向天空的石柱哭泣着,仿佛在抗拒覆灭的命运。这些并不是战争的痕迹,而是出自高阶魔族的一挥手。六十多年前,一群生命女神的祭司不忍心人们继续受苦,在此聚集,构筑防御结界,广邀有志铲除魔族的人们。被她们的诚意感动,铸剑师、能工巧匠、隐居的法师纷纷来访,合力锻造了许多名器,星屑剑就是在这里出炉。然而好景不长,感念的当地居民刚刚筑起神庙,就在天雷与地鸣中轰然倒塌,在场的人无一幸免。
如今的罪恶之都,就像嘲讽般矗立在旁边。
这是信仰破碎之地,是耻辱之地。
冷月斜照,一抹纤瘦的影子踩着碎石艰难地爬上坡,眼角隐然有泪。她现在还记得师父在这儿捡到她的那一夜,记得洒上泪水的青苔,记得后来立起的那座孤坟。是啊,人类多么渺小,可她们都不会忘记。没有人知道她的煎熬,也许死去的渥休明白,在她半个身子被魔兽撕裂,奄奄一息倒在他门前,不得已装上最痛恨的敌人的手爪,以此活下去,得到挥舞传承之剑的力量,那挖心刨骨的屈辱。就算这样她也不停止战斗。
如同无数尖锐的针刺进血管,蔓延到心脏,深入骨髓的剧痛持续吞噬着她,希达心下雪亮:右臂快到极限了,没有渥休帮她调整,异体移植的后遗症很快就会发作,但她还不能倒下。
“艾莎,一会儿别管我,咬断那家伙的脖子!”强忍痛楚,猎魔人恨恨地道。冬狼呜咽着答应,鼻子嗅了嗅,青绿兽瞳一亮,飞奔向山顶。
“哇啊……”
……
听到悲鸣,山下的小身影猛地停步。
细语般的风声更响了,他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不同于当地人捕风捉影的谣传,他是真的能听见,能看见。
那些徘徊的亡灵。
“不要去注视,装作听不见,席恩。”
记忆中传来母亲自己也十分恐惧的叮咛,颤抖的声线却带着抚慰,他闭上眼睛,将过去从脑中驱离,睁开眼,几道白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好奇地奔上前,他躲在断墙后面,吃惊地看到白狼艾莎歪倒在地,漂亮的毛皮暗淡蒙尘,左肢耷拉着,口吐鲜血。它的主人屹立在另一头,双目喷火。而那个持刀威吓他的男人背对这边,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我有这宝贝,来啊!你来啊!”
他挥动着一张纸片似的东西,这是卷轴,法师制作的道具。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魔法飞弹”,但是所有的卷轴都属于高价品,若非他用魔兽聚敛了不少财富,也购置不起这样的保命符,当下得意洋洋,忽略了对方怪异的右手和眼中的杀气。
席恩突然觉得这个位置很不保险,转头跑向另一堵残壁,果然他刚藏好,身后飞沙走石,赤红剑芒劈开一道又长又阔的锐角切口,库拉伍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倒,慌忙丢出仅剩的卷轴,蓝光暴射,一根从地面刺出的冰锥险险擦过希达的前胸,在月下森然可畏。极具冲击性的一幕震撼了男孩,深深刻进他心里。
这种神奇的力量,就是魔法?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