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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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狂放,遽然间变得恭敬起来,不由得让叶雨荷感觉很是奇怪。
秋长风淡淡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但你们若是阻挠朝廷办事,什么事情就都说不准了。”
莫四方才待怒喝,牧六御长吸一口气,突然道:“难道秋大人不肯放过荣华富?”
秋长风眼中厉芒一闪,缓缓道:“我并非想要为难他,只想锁叶欢回去问话罢了。荣公子若阻挠官家做事,我就会锁他回去。”
牧六御道:“他若不再阻挠秋大人呢?”
秋长风叹口气道:“我其实很忙,并没空管太多的闲事。”
牧六御极为老辣,如何听不出秋长风的言下之意,立即道:“那请秋大人走吧。带叶欢走。”
叶欢倏然变了脸色。
莫四方叫道:“老牧,你这是什么意思?”
牧六御脸色一沉道:“事实未明之际,我不想节外生枝。四方,你难道不知道和朝廷作对的后果吗?”
莫四方虽是愤然,但好像对牧六御颇为敬畏,竟不再反对。
秋长风一笑道:“牧老果然明白事理……”转望叶欢,秋长风目光如锥,才待开口,就听到咚的一声大响,忍不住回头一望。
荣府的两扇大门倏然倒了下去,一人走了进来。
叶雨荷望去,眼中不由得又露出讶然之意,莫四方固然很怪,可进来那人比莫四方更怪。莫四方怪在长相,那人却是怪在举止。
那人竟扛着根木头走了进来。
木头长约丈许,合抱之围,一眼看去,只怕有数百斤的分量。两个彪形大汉扛这木头,恐怕都要踉踉跄跄,可那人扛在肩头,竟行若无事。
长木上还有水滴流淌,似才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那人扛着木头,一直走到了前堂,将那巨木竖起,砸在了地上。青石砖面陡裂,那木头竟然戳入地面半尺,立在了地上。
那人却不魁梧,脸上白一块、黄一块,戳木立地后,一字一顿道:“谁都不能走,秋长风更不能走!”
秋长风眼中闪过分惊凛,半晌才道:“乔排法上次匆匆一别,这次也要留客吗?”他早已看出,扛木前来那人,正是在江上和捧火会激战的乔三清!
叶雨荷又是一震,脸露诧异之意。入荣府之前,她还只是以为秋长风小题大做,可这一炷香的工夫,荣府竟接连来了排教的三大排法,实在让叶雨荷意料不到。
乔三清、莫四方、牧六御齐聚荣府,难道说,排教本身,就有惊天的事情发生?不然这平日难见一个的排法,为何竟有大半数聚集此地?
乔三清冷望秋长风道:“你不是客!”
秋长风缓缓地吸气,还能笑得出来道:“不是客是什么?”
乔三清五指如钩,用力一握,深入那巨木之中。他凝望秋长风,脸色突转激动,厉声喝道:“你是敌人!我们排教的敌人!眼下排教上上下下,无不想食你肉,啃你骨。你今日要想离开这里,势比登天还难!”
他声音凄厉森然,就算叶雨荷听到,都不由得心中泛寒。她不懂乔三清为何对秋长风这般痛恨?
秋长风也是不懂,但还能镇静地问:“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对荣华富不客气?”
乔三清目光厉然,冷笑道:“秋长风,事到如今,你何必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你杀了我教教主,还敢来此,难道真的视我等于无物?”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排教的教主死了?秋长风杀了排教教主?这怎么可能?
那雷三爷震惊当场,叶雨荷亦是难以置信此事。叶欢只是看着那小乞丐,皱着眉头,因为他也弄不懂秋长风带那小乞丐前来的目的。那小乞丐却只是望着脚面,但衣袂无风自动,显然心情极为激动。
叶雨荷震惊中回过神来,望见那小乞丐的举止,更是奇怪。她暗想,那小乞丐本来是要请秋长风带他来见牧六御的,为何牧六御现了真身,那乞丐却不去相认?
看起来,这里的所有人,竟然都有秘密。叶雨荷想到这儿的时候,心中更是凛然。可不由得又想,我其实也有秘密,只是不能对旁人说罢了。
见到面对三大排法、略显孤单的秋长风,叶雨荷突然想到,若秋长风真的杀了排教教主,这三大排法肯定要取秋长风的性命。秋长风虽然武功高强,但如何能面对这三人的围攻?到时候,秋长风有难,她该如何选择?
帮是不帮?
低头望了下手掌,心中还能感觉那掌背的热力,叶雨荷有些发呆,可早就有了决定。
秋长风立在那里,似被乔三清所言震惊。沉默半晌,忍住向那小乞丐望去的冲动,终于道:“我为何要杀排教的教主?”
他见牧六御皱眉、莫四方双拳紧握、乔三清愤然,只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排教教主死亡的消息确实无误,而且这几人显然早已知情。他见到那小乞丐的时候,就意识到排教有大事发生,却根本没有想到过,排教的教主竟然死了。
他肯帮那小乞丐,只因为那小乞丐交给他的信上虽没字,但信纸却是朝天纸,而那朝天纸内独有的暗纹在告诉他一件事,一定要帮这乞丐。
这是秋长风的秘密,和一个人早就约定的秘密,他并没想到会在这时看到这个约定,但他义无反顾地执行,因为他知道那人如此行事,必定有那人的用意。
正盘算时,乔三清冷笑道:“你何必故作不知?你要杀我教教主,不过是奉上命行事,因为你们要取一件东西……”
秋长风皱眉问:“要取什么?”
只是顿了片刻,乔三清就一字字地吐出了答案:“那件东西就是——夕、照!”
夕照?又是夕照!
叶雨荷本来一直沉默,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夕照?”
乔三清冷然不语,莫四方、牧六御亦是肃然的神色。在叶雨荷正以为绝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叶欢突然笑道:“在下倒是知道夕照的。”
叶雨荷微怔,见众人沉默,还是不由得开口道:“你知道?说来听听。”她一方面倒真的想听听夕照是什么,另一方面却是想为秋长风拖延时间,可同时她又奇怪,这个叶欢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无所不知?
叶欢闻言,斜睨秋长风一眼,微笑道:“我倒是想说,但怕有人不会同意。”
莫四方闷声道:“你若知晓,不妨说说,也让秋长风死得心服口服。”
叶欢微笑道:“其实,秋兄想必早就知道了夕照,不然为何会到这里?秋兄若不说,我不妨说说了。”
秋长风依旧平静道:“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叶公子若能破解谜团,当然更好。”他被指责杀死排教教主,说不定立即就会被人杀死在这里,竟然还是镇定如初,在场众人除叶雨荷外,无不感觉此人深沉老辣,迥异常人。
莫四方见秋长风如此,喝道:“你还在故作糊涂吗?你若不知夕照何用,为何会杀死教主?”牧六御低声道:“先听叶欢说完再说。”
原来排教教主被害只是不久前的消息。牧六御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传出排教密令,找排法商议对策。牧六御远在苏州府,排教教主却是在川中遇刺,凶徒究竟是谁,牧六御开始并不知情,但牧六御随后接到乔三清的千里传讯,说此事只怕和捧火会抑或朝廷有关!
牧六御闻言失色,不解究竟,这才约乔三清、莫四方等人在此见面,至于为何会选在荣家,这三人倒均是心知肚明。牧六御在排教中资格最老,对夕照也有所闻,因此他听闻朝廷可能参与其中,更是谨慎。
谁都知道,无论排教、捧火会还是青帮,就算人数众多,但远不能和朝廷作对。若朝廷真的下旨剿灭,任凭哪个帮会,绝不可能存活下来。
因此,牧六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想和秋长风闹翻。可乔三清、莫四方看起来早认定此事是朝廷所为,又觉得秋长风必定参与此事。牧六御心中有所担忧,还盼借此拖延一下时间,再做出更有利于排教的决定。
叶欢见众人不再反对,手指轻叩桌案,微笑道:“夕照是和金龙诀有关的。金龙诀一事,我在金山已说过一段,但只说结果,却没说源头,想必叶姑娘并不知情。”
他只说叶雨荷不知情,言下却暗指秋长风对很多事情清晰明了,谋杀排教教主一事,也是秋长风受命朝廷所为。
众人又变了脸色,只有秋长风还立在那里,神色不变。无论多么险恶的环境,秋长风只明白一点,冷静最为重要。
叶雨荷听出了叶欢的言下之意,想向秋长风望去,终于强自忍住。她蓦地察觉,直到如今,她对秋长风并不知晓多少。
叶欢继续道:“金龙诀可以改命一事,叶姑娘当然知道了。但金龙诀如何改命,又如何落在明太祖手中,叶姑娘恐怕并不知晓。”
叶雨荷悚然动容道:“难道你知道?”秋长风固然秘密不少,但眼前这个叶欢看起来,藏有的秘密还在秋长风之上。
叶欢缓缓点头,又摇头笑道:“我知道的不过是传说,究竟如何,却不敢肯定。”他顿了下,继续道:“世人只知晓明太祖能取天下,文臣仗着刘伯温和宋濂等人,武将依赖徐达、常遇春等人,却罕有人知晓,除了这些世人知晓的人物外,还有一群神秘的奇人异士帮助太祖出谋划策,这才让明太祖取得天下。”
叶雨荷错愕,只觉得往事悠悠,自有诡异,半晌才道:“还有哪些高人帮助太祖呢?”
叶欢目光闪烁道:“其中就有刘伯温的师父——九江道人黄楚望,袁珙的师父——一个诡异的僧人别古崖,武当真人张三丰,冷谦、彭莹玉和张铁冠等人。”
叶雨荷吸了口凉气,半晌无言。
叶欢说的这些人物,她虽对一些人很是陌生,但其中的一些人,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且不说诚意伯刘伯温、武当真人张三丰,就说袁珙,也是大明的一个赫赫有名的术士。传说袁珙几年前死去,也有人说袁珙得道成仙尸解,具体下落,众说纷纭。但袁珙此人的相人之术,的确骇人听闻。他相人一面,就能断其生死富贵,百相百验,被人称作活神仙,这样一个人的师父——别古崖,也帮过太祖取天下?
叶雨荷一时间只感觉往事如烟,心情激荡。但她早就想到,叶欢不会无的放矢,说的这些人,肯定和金龙诀、夕照有关。
叶欢道:“不过除了张三丰外,余众反倒不如刘伯温、袁珙有名,事迹更是寥寥,甚至只有个名字流传下来,想必你很奇怪此事吧?”见叶雨荷不语,叶欢径直说道:“这些事说奇很奇,但说穿了,无非是因为明太祖的缘故。明太祖取了天下,黄楚望等人怕太祖猜忌,这才纷纷归隐,明太祖刻意掩盖金龙诀的往事,又在洪武四大案中,屠杀了许多知道这些事的人,因此后人噤声,知道往事的越来越少,甚至对黄楚望等人的事迹都不明了。”
叶雨荷脸色微变,半晌无言。她当然也知道洪武四大案,知道那四大案中,死了十数万人,大明朝中重臣更是伤亡惨重,别人都说那是朱元璋为了巩固江山所为,叶雨荷哪里想到过,此事竟和金龙诀有关。
叶欢见叶雨荷脸色迷惘,笑道:“我知道以叶姑娘的聪明,肯定猜出我说的那些人,和金龙诀有关。我不妨再直接一些,告诉你一件事情,刘伯温的师父黄楚望,别人都知道他是九江道士,神出鬼没,却从不知晓,当年黄楚望曾是排教的教主!”
叶雨荷失色,忍不住啊出声来。
那一刻,她心中震惊无与伦比,从这一句话中,陡然想到了太多的事情。不待她多说,叶欢就径直又说出了几个真相:“而袁珙的师父别古崖,闻言却是青帮的头领,张铁冠、冷谦二人,亦是青帮的首脑人物!”
叶雨荷不由得道:“那彭莹玉、张三丰呢?”
叶欢笑笑,“那彭莹玉本是捧火会中人。至于张三丰,倒是和青帮、捧火会、排教没有关系,他一直置身在外,很少有人探得他的底细。但毫无疑问,对于金龙诀,张三丰却是最知晓的一人。”
叶雨荷心中震颤,几乎不能言语。她也知道,张三丰还活着,几乎有两百岁的年纪。她还听说天子朱棣曾几次召见此人,张三丰却均是不见。难道说朱棣要见张三丰,也和金龙诀有关?
传说中,彭莹玉本来食素捧火,曾推举徐寿辉起事。叶雨荷听叶欢说及往事的时候,就意识到彭莹玉可能和捧火会有关,哪知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竟都和金龙诀有联系,又怎能不让叶雨荷怦然心动,只想听个究竟?
叶欢点头,斜睨秋长风一眼,缓缓道:“不知道这些事情,秋兄是否知晓?”
秋长风竟还能镇定如常,淡然道:“今日蒙叶公子揭穿,这才知晓更多。但我实在不解,这些事情,叶公子如何知晓?”
叶欢哈哈一笑道:“我如何知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事情,你们虽想隐瞒,但天日昭昭,终究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当年黄楚望、别古崖、彭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