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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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风一听,立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他心道,是了,眼下如瑶明月示弱和汉王结盟,应该是有求汉王。她手下又不服管束,难道说忍者内部,也有极大的隐患?
叶雨荷并不知道观海御营最后发生的叛变,因此还是感觉头晕脑涨,其实她就算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多事情也想不明白,不由得问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约定,他们……是朋友?那次汉王险些命丧无名岛,难道……也是假的?”
秋长风略作沉吟道:“那次,汉王看起来和如瑶小姐水火不容,可真正损伤的都是捧火会余孽。据我来想,捧火会显然也是被如瑶小姐利用了,兴兵来和大明作对,围困汉王。可汉王故作被围,其实不过也是在演一出戏,就算没有郑和赶来,汉王在东霍群岛的援兵也会适时赶来,打击捧火会的余孽。”
叶雨荷听得目瞪口呆,只感觉这里面关系复杂,勾心斗角之处,实在远超她的想象,半晌才道:“如瑶小姐和汉王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秋长风道:“如瑶小姐的好处我不知道,但汉王若能绝地反击,一举击垮捧火会,肯定是偌大的功劳,圣上本对太子懦弱不满,见汉王如此英武,多半会坚定立汉王为太子的念头。不想郑和凭空出现,破坏了汉王的计划,所有的功劳尽数算在了太子身上。汉王恼怒非常,心中不满,不然也不会当初才到观海时,就和圣上争论起来。”
回想起当初才到观海御营时,汉王曾愤怒地对朱棣道:“就算没有郑和的舰队出现,我一样可以等到我的属下前来,剿灭捧火会。我为什么要领他的情?”秋长风忍不住轻叹一声。
汉王神色愤然中又带分萧索,沉默了许久,这才问道:“你何时猜到的?”
秋长风涩然道:“我赶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所有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在见到汉王时,这才豁然开朗,想通了七八成。”
叶雨荷这才知道秋长风一路上沉默无言却是在想着这些事情。可秋'〃文〃'长风到这'〃人〃'种时候,为何'〃书〃'还会这般'〃屋〃'深究,难道他真的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转念又想,秋长风揭开了谜题,但无疑和汉王撕下了所有的面具,是福是祸,实在难言。
汉王冷冷地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秋长风缓缓道:“这么说,汉王当初在宁王府的所为,也是在做戏了?在太子书房埋下厌胜的,不是汉王亲手做的,汉王也应知情?汉王那时就想扳太子下位,难道说那时候……如瑶明月就和汉王有了联系?或者说,更早在青田时,汉王明里置身事外,却也早参与了其中?”
当初在太子书房发现厌胜,掀起轩然大波。事后,秋长风在华盖殿推测,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朱允炆借东瀛忍者所为。但眼下看来,不过亦是汉王企图的冰山一角。
叶雨荷闻言,心中一阵惊悸,实在不敢想象汉王、太子之间的交锋,早就势若水火。
汉王沉默片刻,才道:“青田一事,本王没有参与。如瑶明月只是在宁王遇刺前,才来和本王相见的。”
秋长风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如瑶明月是先用厌胜一事取信汉王,然后汉王才和如瑶小姐合作,在无名荒岛演了一出戏来,只是被郑和干扰了。汉王自知再无望夺得太子一位,这才孤注一掷,和如瑶明月又演了一出行刺的戏份,就是为了吸引圣上前来……”
见汉王不置可否,秋长风停顿了片刻又道:“然后,如瑶明月利用我来威胁叶雨荷行刺圣上。这件事无论事成与否,因叶雨荷和云梦公主关系密切,你们都可以把行刺一事推到太子身上。那是汉王的军营,圣上身边防御自然弱了许多,到时候汉王兵行险招,极可能逼圣上退位……”
他虽未经历此事,但一切推算端是丝毫无误。叶雨荷闻言终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又想自己遇到云梦公主,实属巧合,但自己和云梦公主形影不离的场景,却显然早已落入如瑶明月等人的算计,如瑶明月逼她行刺天子看似随意,但一环一扣,早就丝丝合缝,预谋许久。
事到如今,汉王并不隐瞒,轻轻点头,叹了口气道:“秋长风,你果然是个人杰。”
秋长风得汉王赞许,却没有丝毫自得之意,反倒苦涩地道:“得汉王看重,其实并非好事。汉王当初和圣上闹翻,假意要回南京,又让纪纲找我前去,当然是怕我发现问题,想要借机先除去我了?”
汉王沉默片刻,竟无言语。
秋长风目光流转,落在了如瑶明月的身上,缓缓道:“或许汉王只是嫌我碍事,知道我必定会去追刺客,不过是想将我调离军营,真正要除去我的却是如瑶小姐?”
如瑶明月嫣然一笑道:“秋大人过誉了。你这么大的本事,小女子怎敢有这种非分之想?当初若非你穷追不舍,小女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秋大人出手的。”
秋长风“哦”了一声,说道:“那引我出营帐,要在我归途截杀我的主意,定是叶欢想出来的了?”
叶雨荷微震,暗想迷局虽复杂,但毕竟有些水落石出,眼下迷雾中的关键就是叶欢!叶欢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但能鼓动排教造反、拉拢捧火会,甚至看起来,如瑶明月都要听叶欢的吩咐?
如瑶明月笑容很有些勉强,半晌才道:“秋大人好本事。”她这么说,无疑是承认了秋长风说得不错。
秋长风神色憔悴中又带分疲惫,缓缓道:“那叶欢……当然不是本名,能有这般本事兴风作浪的人,绝不简单。不知道他是谁呢?”
汉王、如瑶明月心情迥异,均是一声不吭,对这问题并不作答。他们虽然都早就领教过秋长风的手段,但见秋长风剥茧抽丝,居然能将前因后果分析得这般透彻,如瑶明月忍不住想,这人实在是罕见之才,与他为敌,并非明智之举。汉王却想,我手下虽有二十四节,但却无一人能及得上秋长风。
秋长风见二人不给答案,也不追问。他突然望向如瑶明月道:“如瑶小姐,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
如瑶明月瞥了汉王一眼,娇声道:“秋大人莫要折杀小女子了,真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秋长风神色落寞地道:“如今木已成舟,在下这一路想了很多,叶姑娘她不得已地卷入,是为了在下。在下为了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后悔……”
叶雨荷本来感觉离秋长风越来越远了,闻言心中激荡,眼中有泪。或许别人感觉这一句话无关紧要,但谁又能知道这句话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如瑶明月的神色却有些不自在:“秋大人是想埋怨小女子吗?”她到了这里,益发地自谦示弱,看起来再非行云布雨的忍者高手,而不过是个楚楚可怜的软弱女子。
秋长风摇摇头道:“并非抱怨,只是奇怪。这天底下的人千奇百怪,性格各不相同。有人痴心,有人狡诈,有人随遇而安,还有些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甚至更有甚者,得不到一件东西就寝食难安、活着无味。”
汉王冷淡地道:“你说的最后那种人,可是想说本王?你想说本王高高在上,本不应该这么贪得无厌的?”
秋长风默然片刻才道:“在下虽不能如汉王一样做,但能体会汉王的‘不称帝,毋宁死’之心。”
汉王一震,愣在当场,喃喃念着“不称帝,毋宁死”时,竟已痴了。
秋长风不理汉王,仍旧盯着如瑶明月道:“每人行事自有目的,在下很不解的是,如瑶小姐在这场扑朔迷离的乱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如瑶明月的秋波流转,似乎掩饰着什么:“我还真不知道秋大人想问什么?”
秋长风缓缓道:“这场乱局中,汉王目的明确,当然是想取太子一位。但如瑶小姐统领的东瀛忍者在其中所为,实在让我想不明白。你们前期来寻日月歌,后劫持云梦公主,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虽转移嫁祸,让捧火会遭受了灭顶打击,但如今圣上聚兵观海,甚至要对东瀛用兵。若是郑和真的兴兵东瀛,我实在看不到如瑶小姐能从此事中得到什么好处。”
如瑶明月勉强笑道:“没有好处的事情,只有秋大人才会去做。因此秋大人觉得我行事不可理喻?”见秋长风点头,如瑶明月眼珠转了转道:“秋大人难道没有想过,若我真能让汉王登上帝位,好处可说是数之不尽?至少汉王殿下到那时不会再对我不利,所有的危机都会迎刃而解,是不是?”
如瑶明月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向汉王发问。汉王只是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秋长风摇头道:“你说的乍一听,是有些道理。可如果仔细深究,就会发现大有问题。以如瑶小姐的明慧,当然也要考虑到事败的结果。此举若是不成功,东瀛忍者不但损失极大,如瑶家族甚至都有被夷平的可能。更何况,如瑶小姐早在和汉王……有关之前,已在青田兴风作浪。这种奇怪的举措,却不知所为何来?”
如瑶明月见秋长风分析问题滴水不漏,脸色改变,再也笑不出来了。
叶雨荷本来已觉得事情清晰明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汉王和如瑶明月要夺太子之位的把戏。听秋长风一说,才知道其中还有疑窦重重。
但她不关心如瑶明月究竟什么居心,只是想着,如瑶明月说要见一人,能救秋长风的性命。难道能救秋长风的就是汉王?如今见到了汉王,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秋长风的青夜心呢?
她和秋长风并非一类人,这时并没有想到过,秋长风提出这个问题,绝对是所有事情最关键的一点!
如瑶明月顾盼四周,目光落在叶雨荷的身上,似乎看出了叶雨荷所想,微笑道:“我倒觉得秋大人很是奇怪,该问的不去问,不该问的倒是问了一大堆……”
秋长风“哦”了一声,目光转动,竟不再继续追问。他当然知道求人不如求己,除了叶雨荷心机甚少外,汉王、如瑶明月,包括他,都是各有心思,很多事情,还是要靠他自己去探索,徒自追问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结果。
一念及此,秋长风道:“还不知道在下有什么该问的呢?”
如瑶明月咯咯一笑,轻瞄了一眼朱高煦道:“你总该问问汉王,为何要我带你到此吧?”
叶雨荷虽然早想到是汉王让如瑶明月带秋长风前来,但听如瑶明月亲口说出,还是心中微震。
汉王为何要找秋长风前来?
汉王能解秋长风中的毒?凭什么?
秋长风的脸上也露出不解之意,涩然道:“这的确是个好问题,就是不知道汉王肯不肯回答呢?”
朱高煦一直少言,闻言寂寞地笑笑,缓缓道:“秋长风,你方才问我,当初我找纪纲叫你前来,可是有除去你的念头……我想了许久,突然发现,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杀你之心。”
秋长风略有惊诧,忍不住道:“为什么?”
朱高煦移开目光,望着帐顶,又似透过帐顶看着茫茫的天:“我和你说过,你我其实很像……都是个本分的人。你也有才,我对有才之人,素来都是欣赏的。父皇……”顿了半晌,显然是再称呼朱棣为父皇,朱高煦心中感慨千万,“父皇说过,他治理天下,要做到‘来天下之人,尽天下之才’,本王亦是如此。”
叶雨荷再看朱高煦时的眼神已多少有些区别,心中暗想,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桀骜冷酷之人,不想他也有这般雄心壮志。
朱高煦目光再转,落在秋长风身上,一字一顿道:“因此我一直想要用你,而不是杀你。”
秋长风沉默下来,垂头望着脚尖道:“可汉王要用人之前,显然还是要考虑一下的,不然也不会一入帐时,就问我知道什么。”
朱高煦明白秋长风的意思,缓缓点头道:“不错,我用人之前,当然也要明白,这个人能否为我所用。我一直不明白……我怎么会败?”
叶雨荷心中微凛,才知道秋长风一路来真的是步步惊心。汉王这么说,当然是怀疑事败和秋长风有关,因此言语试探,秋长风若是一个应对不好,这里的四个人,只怕立即要剑拔弩张。
秋长风轻轻叹息道:“汉王这计策虽看似临时起意,但真可说是环环相扣。我亦是事后才想得明白,因此真的也不明白……汉王为何会败。”
叶雨荷的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郑和平凡平静的面容。她与郑和不过只见过一面,但郑和留给她的震撼甚至超过了张定边。因为张定边最少还能让人看到心意,但郑和究竟想着什么,就和海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如瑶明月在一旁道:“我们恐怕是低估了郑和。”其实开始时,她并没有感觉到看轻郑和,她甚至在伏牛山故布疑阵吸引郑和前去。可很显然,郑和将计就计,让他们一着错、满盘输。最可怕的是,他们到如今都不知郑和如何抢占了先手,洞悉了一切。
输不可怕,可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输的才是真正的可怕!
汉王满是惆怅,半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