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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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风在沈密藏追踪老汉的时候,并不选择匆忙再次逃命,他也无力奔波。他显然极为熟悉这里的环境,开启了炉灶下的秘洞躲避,又故意在上面燃了些火。
那秘洞设计得很是巧妙,上面虽有火,下面却感觉不到什么炎热。
秋长风处处小心,加上精巧的机关,再次骗过了追兵。孟贤当然做梦也没有想到过,那个寻常的炉灶下竟会藏着他要找的人。
秋长风一番颠簸,暂时摆脱了追击。但他知道,逃命不过是刚刚开始,于是不再详细介绍那老汉,只是道:“他们现在觉得我们会拼命逃亡,就会想办法扩大搜索范围找寻我们的下落,应该想不到我们会留在这里,因此这里眼下还算安全。”
“那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叶雨荷心中焦急,她留在这里没有问题,可秋长风怎能留在这里?就算没有追兵,秋长风也不过还有数十日的性命。
秋长风神色有些疲惫地道:“当然不行,郑和手下能人无数,如果一直寻不到我们的下落,很可能会再次怀疑这里。只要他们刻意来搜,这里的秘密很难再隐藏……甚至会连累老爹。”
那老汉急道:“连累我算什么,我活到现在,还会怕死?”他说话的时候,如同慈父在看着闯祸的孩子,全然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秋长风再看那老汉,低声道:“老爹,我对不住你。不过这次……”
那老汉皱眉道:“无论如何,我总信你这孩子不会做错事情的。”
秋长风一怔,眼中有股复杂的神色,向叶雨荷望去,正逢叶雨荷也望了过来。二人目光一对,秋长风赶快移开了目光,心中在想,逃命并非难事,难的却是在逃命后怎么去做?叶雨荷也扭头望向屋外,心中却想,若说秋长风真的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认识了我。
那老汉显然不知二人复杂的心思,见秋长风不语,焦急地道:“如果这里也会危险,那不如出海好了。我在附近认识几个信得过的捕鱼汉子……”
秋长风缓缓摇头:“郑和不会没有考虑这点,他肯定会封锁海路,如今出海,两人……逃出追捕的把握不大。”说话间看了叶雨荷一眼。
叶雨荷立即明白过来,说道:“无论如何,我总和你在一起。”她当然明白秋长风的意思。二人在一起,目标自然会明显,她若是孤身一人,看起来逃命的希望更大。但秋长风这般模样,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她怎么能离秋长风而去?再说她离开了秋长风,逃走何用?
秋长风见状,明白了叶雨荷的心意,缓缓道:“其实若逃……办法不是没有,可我……”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变。
叶雨荷急道:“怎么了?”她话音未落,脸色亦改,听到屋外传来咯咯的声响,竟是有人踩地行走的声音。
有人来此?来的是谁?来了几个?
叶雨荷根本不及多想,手一摆,已经现出夺来的长剑,就要闪身出厨房。绝不能让来人离去,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秋长风突然伸手按住叶雨荷的手腕,目光讶异地望过去。他闪念中早做了判断,以孟贤之能,一生都不会想到这里有问题,沈密藏这两天也绝不会再到这里,那来的人还会是哪个?
他不让叶雨荷急于出手,只是在判断来人是偶然经过?还是有目的而来。刚想让老爹先去看看再做决定,厨房门前已现出一道身影。
日光照下,将那影子拖得很长,如同压在了众人的心口。
那人影踟蹰,似乎也在犹豫,终于走到了门前,向厨房内看来……
秋长风望去,脸上蓦地露出极为惊诧的神色。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人竟会找到他。
来人竟是姚三思!
姚三思向厨房内一望,陡然见到秋长风、叶雨荷二人,也是全身一震,失声道:“秋大人?是你吗?你还在这里?”
这时,秋长风、叶雨荷并未去掉乔装,但姚三思听那笑脸侍卫的分析,认定这装病的老弱夫妇就是秋长风和叶雨荷。
秋长风从未料到这种局面,一时间心思百转,但他只是握住叶雨荷的手,淡淡道:“三思,不想找到我的竟是你。”他被揭穿后,并不再掩饰口音。心中却想,听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我还留在这里,那他来做什么?
不出秋长风所想,姚三思脸色怪异地道:“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秋大人。”向那老汉望了一眼,说道:“我只觉得,要见秋大人,只能从这里再找线索,我还有话想问问这个老人家。秋大人,只有我一个人来的。”
秋长风心中微动,反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姚三思竟丝毫不畏惧叶雨荷手上的长剑,上前一步道:“秋大人,你错了,你不该逃的。”
叶雨荷心中微震,垂下了手上的长剑。在她的心目中,也一直觉得秋长风错了,秋长风不该为了救她,犯下大逆不道的罪名,甚至劫持公主,越陷越深。
秋长风望着姚三思许久,才叹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有!”姚三思激动地道,“秋大人,你不是一直说,职无好坏,好坏的只是人心。你身为锦衣卫,就会以国家法纪为重,不负天子重立锦衣卫之心。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上,也一直觉得你绝不会做背叛圣上的事。既然如此,你怎么能知法犯法?”
秋长风眼中闪过一分怪异:“你孤身前来找我,难道是想劝我束手就擒,回去认错?”
“不错。”姚三思又上前一步,诚恳道,“秋大人,你不是对我说过,圣上本是贤明之君,他定能知道谁对谁错。郑大人也是好人,一定会分辨黑白。你若没错,回去请罪,他们就算重责,也不会杀你,总胜过从此亡命天涯,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要好。”
秋长风目光闪动,突然问道:“可我若真的错了呢?”
姚三思微愕,显然没料到秋长风有此一说。他说得真心实意,他也真心想让秋长风回去。在他的心目中,秋长风不但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朋友、他的恩人,他不想一个好朋友就这样离去,他想要补救。
但秋长风说得没错,若秋长风真是十恶不赦,他如何补救?
姚三思摇摇头,坚定道:“不会的,我不会看错人的。秋大人,我只知道你是在救人。你就算是蓝玉的后人能如何?蓝玉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圣上也不会像太祖那样斩尽杀绝。你说过,圣上用人素来不拘一格,来天下之人,尽天下之才,你只要有才干,他不会在意你的一些小问题。”
见秋长风沉默不语,姚三思心中暗喜,又上前一步,伸出手来道:“秋大人,你我回去见郑大人,好不好?你若能无事,我想叶捕头也会安心的。”他不知道秋长风为何不惜性命地来救叶雨荷,但知道郑和都无法说服秋长风放弃叶雨荷,他更不能。他只求能让秋长风悬崖勒马,心愿已足。
叶雨荷已被姚三思说动,她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锦衣卫,在这种时候,还能站在秋长风的身边。
秋长风似乎也被说动,略有迟疑,上前一步,伸出手道:“我和你回去?”
姚三思大喜,刚要握住秋长风的手,不想秋长风倏然立掌为刀,切在了他的脖颈处。姚三思只感觉头晕目眩,缓缓地向地上倒去,眼中露出不信和失望之意。
叶雨荷和那老汉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显然均未想到秋长风竟会在这时对一个如此相信他的朋友出手。
厨房中一片静寂,秋长风立在那里,看着昏迷过去的姚三思,脸上突然又现出奇怪的表情,但他清清楚楚地道:“你看错我了。”
夕阳的余晖照到了厨房,淡黄的光芒没有半分落在秋长风的身上。他看起来已完全隐身在暗影中等待着天黑。
不知许久,秋长风这才涩然道:“怎么处理他呢?”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询叶雨荷及老爹的意见。可那二人均没有回话,只是望着那熟悉的背影,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处理”两字有很多含义,但好像都是对货物而言。
难道在秋长风的眼中,已经有了处理姚三思的方案?想到这里,叶雨荷心中微颤,一时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竟哽塞难言。
屋外突然有人笑道:“杀了他也没用了。”
众人又是一惊,不曾想除了姚三思,竟还有人无声无息地摸到这左近。叶雨荷听到那笑声中带分柔媚,脸色倏变,身形一闪就到了厨房之外。她仗剑四望,只见一女子飘然后退,笑容嫣嫣。
那女子退得极快,如天边云彩般可见不可触摸。叶雨荷心中凛然,并不再追,只是喝道:“如瑶明月,拿解药来!”
那女人赫然就是如瑶明月。叶雨荷虽从未见过如瑶明月,但和她有过两次交谈,因此记住了她的声音。
叶雨荷并不去想如瑶明月为何能寻踪到此,只是想着这天底下若有一人能救秋长风的命的话,无疑就是如瑶明月。此刻见到如瑶明月竟蓦地出现,吃惊中还带着极大的欢喜。
如瑶明月远远地站着,咯咯地笑道:“叶捕头,秋大人还不着急,你又何必这么急切?秋大人,你说是不是?”她最后一句,却是对刚走出来的秋长风而发。
秋长风缓步走到门前,依在门框旁,掩嘴轻咳了两声,向叶雨荷使了个眼色,故作轻淡道:“我的确不急,反正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
如瑶明月笑容更浓道:“乍一听,真感觉秋大人已然得道。既然如此,何必逃命?”见秋长风不语,又道:“秋大人为何不问我是怎么找来的?”她到现在仍称呼秋长风为大人,多少带有揶揄之意。
秋长风略作沉吟道:“跟着姚三思来的?”
如瑶明月抚掌笑道:“秋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一猜就准。我想秦桧都有三个朋友,更何况秋大人呢?姚三思一直跟着你,说不定会知道你的下落。因此我见那小子鬼鬼祟祟地出了军营,就跟了过来。不想他虽不知秋大人的下落,但误打误撞地发现了秋大人的行踪,事事玄妙,莫过于此。要不然我和秋大人对面相见,也不见得能认出秋大人了。”她见秋长风乔装成一个老翁,居然有模有样,也不由得感慨这个秋长风简直是无所不能、神出鬼没。
秋长风心中暗叹,仍旧能不动声色道:“却不知如瑶小姐这么急着来找我,所为何事?”他身经百战,虽是落魄之中,但话锋更锐。叶雨荷有所求,故被如瑶明月掌控于手中,但他轻巧一言,就化被动为主动。
如瑶明月微怔,妙目流转道:“以秋大人之能,难道猜不到吗?”
秋长风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你屡次和我作对,我数次坏你好事,你我之间的事早难善了。就在昨晚,我还差点杀了你,你这次来此,总不会是为了救我……”
如瑶明月一笑,不待回答,就听到一个满怀怨恨的声音道:“秋长风,你果然有自知之明,我们之间的恩怨,只有用血才能洗刷。”
那声音从屋顶传来,不等秋长风抬头,半空影动,一人飞落下地,站在如瑶明月身前,满是怨毒地望着秋长风。
那人脸色蜡黄,夕阳余晖落在脸上,竟隐泛淡金之色。他身着黑袍,双手笼在袖中,周身上下并未带兵刃,可任谁一看,都知道这人杀气满怀。
叶雨荷一惊,见那人身手极佳,显然是忍者高手,暗知不妙,但还抱着微弱的期望道:“如瑶明月,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不能不算。”她冒险行刺,只为了秋长风还能活命。
如瑶明月明知故问道:“我答应你什么?”
叶雨荷一颗心沉了下去。如瑶明月挑衅般地望着秋长风道:“秋大人,都说你法眼如炬,可知道这位是哪个?”
屋顶落下那人只是怨毒地望着秋长风,衣袂无风自动,显然心情极为激动,但他一言不发。
此人除了出场时说了一句话外,双手都不露。如瑶明月这么问,当然有着刁难嘲弄之意,亦想挫挫秋长风的锐气。
不曾想,秋长风道:“他是何人,也不难猜。”
不但如瑶明月和叶雨荷大为奇怪,就算屋顶落下那人也是神色错愕,他从未到过中原,就算忍者部里见过他的人都不多,这秋长风怎能猜出他的身份。
听秋长风淡然道:“看这人飞落之姿十分古怪,如物之横抛,周身不动,显然是把抛砖引玉之忍术练到了极高明的‘类诱’之境……”
屋顶落下那人蜡黄的脸色更黄,黄澄澄的如阳光洒在坟丘之上,暖中带着诡异。可是他的眼中也露出诧异之意,没想到秋长风会从他纵跃的姿势看出他的底细。
那人却不知道秋长风倚在门框上,背心早是汗水。秋长风倒真是有些怕,如今他周身疲惫,看出那人的底细后,知道那人是忍者部高手。他不得不考虑究竟该如何处置,毕竟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叶雨荷、老爹,甚至姚三思,哪个他能放下?
但秋长风神色不改,还能镇定道:“阁下既然练的是抛砖引玉之功,看你脸色,显然是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