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人-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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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惠珠气喘急剧,一手抱着那蒙面女郎,一手突然将自己脸上的黑纱扯了下来,这时候,她满脸已布满了泪水,左脸上疤痕胀得通红,显然激动非常,嘶声说道:“玉哥哥,求你别当着我的面前揭开她的面纱!我做错了,你们饶了我吧!求你们别叫我现在就羞死愧死,好么?大师、玉哥哥……我求求你们。”
如今大殿上仅剩下摩云上人、天目二老、六指禅师和秦玉秦仲,大伙儿见林惠珠悲痛激动,全不明原因何在?秦玉才向前跨了半步,林惠珠立刻大声尖叫道:“玉哥哥,你再要逼近一步,我立刻就撞死在你面前,我只求你们略等一会,等我再做一件事,那时候,我自会将她交给你们,你们再看也不晚的。”
秦玉突然心中一动,叫道:“啊!她是媚儿!她是媚儿!”
他失声叫出,空空大师等人全都吃了一惊,果然,只有媚儿和林惠珠身材相仿,如果蒙了面纱,当真难以分辨,但他们惊虽是惊,却不解何以媚儿会落在“干尸魔君”手中?更何以用面纱蒙脸,不露真面目?
这谜底只有秦玉一个人知道,因此,他也最为焦急,他虽然猜中那女郎必然就是柳媚,而林惠珠正因懊悔辣手毁了她的容颜,才以死相胁,不愿让自己此刻揭开面纱,看看柳媚已成了何等模样?他越是无法看到,心中那份焦急,竟比任何人更甚,几次想设法出手制住林惠珠,抢回柳媚,看看她脸上已成了什么模样,但每次均被林惠珠发觉,予以阻止。
空空大师关切爱徒,也缓步上前,向林惠珠说道:“林姑娘,如果她确是老衲那劣徒柳媚,不知何事会触犯了姑娘?老衲这里向姑娘赔札,万请林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和她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林惠珠将头死命摇摇,哭道:“不是,大师,不是她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但是我现在不能让你们看见她的模样,大师,求你们别再逼我吧!”
正在此时,宫外陡地响起了一片凄厉长笑,由远而近,向仙霞宫而来。
林惠珠脸色遽变,挥手叫道:“他回来了,你们快些退开一点,别离我太近。”
秦玉等也是心惊,虽不解她用意何在,但却不约而同,全向后退了三四步……。
哪知就在他们向后移退之际,宫外笑声似已到殿外不远,突见林惠珠用左手抱挟着柳媚,右手捏拳猛向自己胸前擂了一拳,这一拳竟用了她毕生之力,“嘭”地一声,紧接着就见她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大吃一惊,忙要拥向前查看,殿外笑声突敛,“干尸魔君”褚良骥已经面含狞笑,一手托着两本薄薄书本,从殿门口大踏步走了进来。
林惠珠抱着柳媚,抢奔几步,一跤跌倒在褚良骥脚边,“哇”的又吐了一口血,仰头探手拉住魔君衣角,叫道:“褚老前辈,褚老前辈……”
褚良骥骇然,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惠珠拼力抢着说:“褚老前辈,他们趁你老人家追赶那头陀离去,要抢这个女郎,晚辈护卫不肯,被他们打伤了……”
众人一听这话,全部猛吃一惊,纷纷暗骂:这女人好毒,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当真可恶可恨。
秦玉急得大声叫道:“师父,你别听她的,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干尸魔君”目露凶光,电射众人一周,口中钢牙格格作响,切齿说道:“你们胆子真不小,今天老夫原只想审理这姓柳的女子与老夫昔年一点恩怨往事,尚无多伤人命之心,既是你们如此,老夫若叫你这仙霞宫留一活口,从此江湖中再没有姓褚的这一号人物。”
说罢,又回头对林惠珠道:“你忠心护卫,可算得吕梁门中难得传人,老夫从现在起,就将你收在门下.你尽可放心,这一点点内伤,玉龙髓足可以治得。”接着,又怒叱秦玉道:
“亏你还是为师首座弟子,事到临头,竟然反助外人,还不立即将这些人尽都毙了,尽等什么?”
秦玉被骂得垂首流泪,无以自处,看看林惠珠挟持下的柳媚,又望望身后的空空大师和自己的同父异母弟弟秦仲,好生犹疑难决。
褚良骥大怒,方要喝令秦玉立即动手,林惠珠又哀声叫道:“师父,徒儿伤势转剧,难以支撑,求你老人家把那玉龙髓就赐给徒儿好么?”
“干尸魔君”低头看她一眼,果见她云鬓蓬松,脸色苍白,嘴角胸前,一片血迹,的确伤得不轻,便探手入怀,掏出檀木盒,揭盖取出那朵奇香无比的“玉龙髓”来,递给林惠珠,道:“你先闻闻这花上香味,就足可保住内腑,减去痛楚,待为师除了这些厌物,那时再替你疗伤。”
林惠珠接过花朵,凑在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体内血气平复,真力已可勉强凝聚,她心念早定,狠狠一咬银牙,暗将花朵交到左手,潜将毕生动力凝聚右掌掌心,趁褚良骥转身背向自己,陡地拼力一掌,拍在褚良骥后腰“敲尾”穴上……。
“敲尾”穴乃人身三十六主穴之一,亦即死穴,着手稍重,已难救解,何况林惠珠全力一击,褚良骥功力虽高,全在无备之下,这一掌拍个正着,但听“干尸魔君”闷哼一声,登的脸色大变,大袖向后急挥,林惠珠早已抱着柳媚滚出三四尺以外……。
变起仓促,殿中众人尽皆大出意外,方在错愕,“干尸魔君”褚良骥怒目圆睁,国眦欲裂,指着林惠珠缓缓说道:“好丫头,想不到褚某横行一世,今天竟然栽在你的手中……”
说着,突然仰天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怆无比,直如狼嗥猿啼,好半晌,笑声才敛,褚良骥真气一泄,酸软跌坐到地上。
然而,褚良骥修为多年,虽然伤中要害,一时之间竟还未死,他跌坐地上之后,脸色越发难看,额上豆大汗珠,滚滚而落,但他尽力压制住伤势,招手向秦玉道:“玉儿,玉儿,你过来……”
秦玉已被这突然的巨变吓呆了,听得师父呼唤,这才如梦初醒,枉他平时英雄盖世,此时竟然期期艾艾,不敢移步。
六指禅师看在眼里,轻轻说道:“秦施主,令师呼唤,你是理当过去的。”
秦玉才缓缓走近褚良骥身边,屈膝跪下,讷讷说:“师父,你老人象要我怎样呢?她虽然下手暗害了你,但……但是,她真是一片好心……”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矛盾,说起来辞不达意,尴尬万分。
褚良骥却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那两本“达摩真经”来,伸手递给秦玉,说:“玉儿,为师称雄一世,今日落得如此下场,这也是为师当年手段过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你是为师仅有的徒儿,这两本书我是不能给别人,应当遗赐给你的。”
秦玉双手接过,泪如涌泉,泣不成声。
褚良骥说得十分吃力,喘息半晌,方才接着说:“……为师平生杀人如麻,孽债大多,偿不足偿,今日一死,你应当牢记教训,从此也该去恶从善,刻意光大我吕梁一门,洗刷为师的恶名了……”
秦玉流着泪点点头。褚良骥又挣扎着凑过身去,低声在秦玉耳边说道:“……尚有一句要紧遗言,玉儿,那姓林的女子太过阴毒,你千万不可爱她……”
这句话才完,褚良骥忽然又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嘿嘿笑声,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哇”的喷出一口血,突又振臂而起,敞声笑道:“心肝盈盆血盈樽,白骨为屋皮为门,吕梁山中风光好,骷髅峰顶隐……魔……君……。”
吟声一毕,颓然倒地,一代魔君,与世长辞。
秦玉跪地叩头,悲切难禁,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一齐合十诵佛,俱皆嗟叹:“一世血腥,临终证道,阿弥陀佛,难得!难得!”
秦玉痛哭失声,想起幼时孤苦,褚良骥十年呵护,两次救得自己性命,师门恩重,至今竟无以为报,越发泣血椎心,放声大哭……。
众人劝慰一阵,见他兀自难以抑止,也只得任他畅哭一番,但大家却忽然记起林惠珠好半晌没有声息,急急过去一看,不禁全都惊呼起来……。
原来林惠珠抱着柳媚滚身脱出褚良骥反袖一击,恰滚到距她自己的长剑近处,她明知自己罪孽深重,早已没存活念,竟然偷偷用剑穿透背心,死去多时了。
鲜红的血液从她背后流出来,流近手旁,尚见她临死之前,用手沾着鲜血,在地上写了四个字:“情义两全”
空空大师叹息道:“林姑娘以满怀怨毒之心,竟然留得如此节操,委实天下难得第二人了。”
六指禅师也愧道:“生死在天,轻重有别,林姑娘这份舍身善念,当其值得名垂千古,庆元寺数百弟子,又有谁当得这四个字的,看来成魔成佛,果然只在一念之间。”
两位高僧叹息一会,替柳媚解开了穴道,空空大师责道:“你这孩子也未免太不懂事了,就算遭受再大变故,岂有悄然一走,不辞而别的?今日之事,可说全由你一人引起,你真该羞死愧死!”
柳媚着看这大殿上横尸遍地,也不敢答话,好半天,才说道:“我原是想去试试他的心,看看我脸被毁了,他还和从前一样对我好不?谁知还未赶到九峰山,就被干尸魔君撞上,已由不得自主了。”
空空大师叱道:“还在满口胡说,林姑娘貌虽破损,今日所作所为,哪一点不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你纵然面容被毁,只要心地善良,又有什么关系,还戴着那面纱做什么?赶快给我取下丢掉!”
柳媚叫道:“谁说我的脸真被毁了?喏,你们瞧!”
她扬手揭去面纱,空空大师眼前一亮,仔细详端,媚儿仍是从前的媚儿,果真面上并没有丝毫疤痕。
空空大师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林姑娘并未毁去你的面容,你为什么偏偏戴着那黑纱?”
柳媚笑道:“师父,你们不知道,那天在榆次客栈里,她真的把我骗到城外,一面假作跟我讲话,一面就用一瓶毒药水向我脸上泼过来,幸亏我掩面转头得快,脸上没给她烧去,仅把耳后头发鬓角和衣领毁去了一大片,她听得我尖叫,大约以为已将我的面孔毁去,立即就掉头跑啦!”
说着,她用手掠起耳后秀发,果然在鬓角和颈后,有一片被毒液烧去的伤痕,鲜红嫩肉,尚未长全。
六指禅师连忙合十念道:“善哉,善哉,倘若林姑娘得知真象,也许不致就此丧命,你这一时童心,以纱蒙面,倒害她一命了,真是罪过!”
空空大师也不觉大怒,回头看秦玉此时已收敛悲声,正将“达摩真经”和师门至宝“鳄皮马褂”递给秦仲,兄弟俩许是在互叙往事,相偎唏嘘。便忙低声恨恨地向柳媚说道:“你这不知厉害的丫头,只知玩闹,怎做得贤妻主妇?赶快跟为师回山,和你两个师兄面壁一年,你就算再爱他,要嫁他也得等一年之后,懂事了才行。”
柳媚小嘴嘟得老高,一扭腰,嗲声叫道:“师父,你老人家真狠,一年呀,要三百六十天呢!叫人家急都急死了!”
空空大师急忙沉声道:“嘘!你再大声一些,我叫你面壁两年。”
柳媚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而六指禅师和兀自在调息疗伤的摩云上人、“铁笛仙翁”
卫民谊三人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说:“他们这一笑,真气松泄,岂不对疗伤复原大有妨碍?而且,这一殿的死尸也是麻烦事。”
令狐玄说:“急什么?反正喜酒要一年以后才喝得到,如今又有了玉龙髓,且让他们慢慢养着吧!至于殿上死尸,也不过使仙霞宫的小道士们忙一阵子,他们在殿外空场上休息了老半天,也该找点事给他们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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