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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以待天倾-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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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妪见他将周应扬夸到了天上,怒火焚身,声嘶力竭道:“你将那老鬼看得好了不起,你可知他当年的丑态?”周四冷笑道:“我只道女人的宝剑能刺人心胆,却不知一张嘴更比宝剑还利。”那老妪直气得浑身乱颤,一时急不择言,脱口道:“他当年便是在此骗奸于我,还有假么!”周四怒道:“周老伯已死了一年多,你为何还要污其名声?”那老妪咆哮着:“我污他名声?我今日便让你看看他的丑事!”抓起周四,转身来到石碑之后。

周四不知她有何名堂,怒道:“你要干什么?”猛地腾空而起,被那老妪举了起来。那老妪怪笑道:“你看看这老鬼在碑上都刻了些什么!”周四望向碑身,见上面显是有人用利器刻了数个大字,字深逾寸,字迹却流畅异常,心道:“这刻字之人内力怎会如此深厚?”他一张脸几乎贴在石碑上,碑上刻了何字,自是看不清楚,当下呼喊道:“我离得这么近,怎能看清?”那老妪哼了一声,随手将他抛了出去。

周四跌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向石碑望去,只见碑上龙飞凤舞刻了数个大字,写道:“如霜、应扬,地久天长。若违此誓,撞碑而亡。”

周四看到“撞碑而亡”四字,脑袋嗡地一声,直欲炸裂。那老妪见他满脸惊怖,仰天笑道:“撞碑而亡,撞碑而亡!”从地上抓起周四,竟向那石碑撞去……

那老妪见他神色变幻不定,恐其暗施诡计,正要吐出掌力,将其毙于当地,猝然间听这少年大声呼叫,倒被吓了一跳,恶声道:“死到临头,你还要施什么诡计么?”周四见她目露凶光,掌上青筋暴露,忙道:“我若是明教之主,你还杀我么?”

那老妪冷笑道:“刁钻小儿,竟敢用这话唬我!”掌上力道又加了三层。周四气息一窒,热血呼地淤在头上,直急得大呼道:“我……我右面里怀中……有……有块小牌,你……一看便知!”那老妪犹豫一下,伸手探入他怀中摸了几把,却掏出一个油布小包,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喝道:“这哪里是什么圣牌!”随手一抛,将小包丢在地下。

周四急道:“那是我在路上时一位老伯伯送给我的,说是我周老伯的遗物。”那老妪一怔,脚尖轻轻一勾,将那小包又勾回手中,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老鬼留下了何物?”掌上微一用力,将小包外面一层油布震碎,漫不经心地向掌上望去。哪知只看一眼,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忽露出惊讶之情,厉声道:“这经书是何人送你的?快如实说来!”周四不假思索道:“那位老伯蓬头垢面,高高瘦瘦,说话时咬文嚼字,武功却也真高!”那老妪冷笑道:“必是柳心云那厮。”说着将手中之物揣入怀中。

周四于那人赠包之后,便一直将它放入怀内,至于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却不曾理会。这时见那老妪将此物据为己有,心中不舍,急道:“你为何抢我东西?”那老妪嘿嘿笑道:“这东西本就是那老鬼抢来的。”说到这里,又皱眉道:“柳心云为何将这宝贝交给你?”周四气苦道:“他说这东西交给我才算物归原主。”

那老妪喝道:“胡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原主。”略一品味,又觉得里面确有文章,沉吟片刻,忽将手又探入周四怀中摸了起来。陡然间触到一物,一只手插在周四怀里,竟不敢再动。

周四知他已摸到那块小牌,心中大喜,笑呵呵道:“你何不取出来看看?”那老妪身子颤了一下,脸上如裹寒霜,手臂抖了半天,方将一物从周四怀中掏出,眼光却瞥向一旁,不敢看手中之物。

周四虽头冲下被抵在碑上,也能看出那老妪惊慌的神情,正色道:“这块牌是我周老伯亲手交在我手上。萧问道、木逢秋、叶凌烟等人对我都奉若神明。你怎敢如此辱我害我!”

那老妪摸到那小牌时,便暗暗掂其轻重,只觉比普通乌金浑铁犹重了三四倍不止,已知必是本教圣牌无疑。这时听周四申斥,突然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口中喊道:“我的命好苦!我的命好苦啊!”

周四头朝下撞在地下,直跌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不由怒声道:“你既知我是何人,为何还敢如此?”一语刚出,那老妪哭声戛然而止。

周四恼她言行,厉声道:“似你这等心狠手辣的妇人,我见犹恨!周老伯那般顶天立地的人物,又怎会爱你怜你?”那老妪本不敢正视周四,听了这话,又现出怨毒之色,抹了把眼泪道:“他当年忘恩负义,害我一生孤苦。你师徒二人一个鼻孔出气,都来欺负我一个柔弱女子。”

周四笑道:“似你这般,若还只算是弱女子,那世上的女中豪杰,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看天下之大,怕也没有男人立足之地了。”那老妪知他抢白自己,一时语塞,索性仰面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手舞足蹈起来。

周四一路上只见她凶悍无比,何曾想到她还有这套把戏,心想:“她在我面前尚且如此刁蛮发泼,周老伯当年又要被她纠缠到什么地步?或许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投河跳井的心也有了。”他本为周应扬难过,却又想到:“我当初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愁苦到那般可笑的地步?”一时情不能禁,放声大笑。

那老妪正哭得起劲,听周四一笑,哭声立止。周四收住笑声道:“你说周老伯忘恩负义,害你孤苦,我倒想听他是怎么个忘恩负义?”那老妪本要开口,想了一想,又缄口不言。

实则这老妪亦是明教十大长老之一,姓冷名如霜,年轻时与周应扬同在明教,日久生情,做下了一世的孽缘。这成祖皇陵便是二人初尝禁果之地。周应扬一时情迷心窍,在此留诗一首,以志永不相弃之意。后其荣登教主宝座,一番心思便转到与群雄争霸江湖上去。冷如霜见其对己已失情趣,曾哭闹过数次,终是无济于事,遂由爱生恨,反目为仇。只是周应扬贵为一代明尊,一干教众皆敬之如神,冷如霜虽有恨在心,也不敢将他如何。后周应扬去少林不归,教中生了变故,冷如霜便隐身在扬州城风月场中,见到负心纵欲的王孙公子,便暗暗将其诛却。前时她听陆忆裳说“徐娘半老,可还多情”等疯话,正触及痛处,便生了杀其之心。无意之中,又听到周四是周应扬的弟子,几十年的旧账涌上心头,便欲让周四代周应扬撞碑而亡,以践前誓。

周四见那老妪低头不语,心道:“她虽认我是教主,但我若过于激恼她,说不得她会不顾尊卑,又上前杀我。我且温言说之,令她解开我被封穴道,那时便不惧她。”于是和颜悦色道:“你既不愿说以前伤心之事,也就罢了。我穴道被封了这么多天,你难道还不给我解开么?”那老妪知这少年是再也杀不得了,但若撒手就走,不解其穴,却又有些不敢。明教传到崇祯年间,已历三十多位教主,每代教主在位时,虽对教规皆有增补,但“教主令出法随”这一条,却是从创教时起便定而不易的。那老妪虽在江湖上胡乱使性,横行惯了,但教主有令,却不敢不听,当下来在周四面前,伸掌拍开他被封穴道。

周四手脚虽已能动,腹内那只冰冷的小虫仍是未除,乍一站起,那小虫又在里面跳脱起来。周四只觉腰间一麻,又坐倒在地。那老妪见状,忙从怀中取出块巴掌大的紫黑色石头,贴在碑上慢慢磨了起来,工夫不大,石头竟冒出了白烟,颜色由紫黑变得透明。周四从未见过这等古怪物件,心中大奇。

那老妪又磨了半天,石上的白烟慢慢散尽。她双掌轻轻一按,一块石头竟被她按得扁扁平平,如一堆烂泥相仿。

周四按捺不住内心惊奇,问道:“你这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那老妪也不答话,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倒在石泥之上,迈步走到周四面前,便要蹲下身来,微一迟疑,又怯声道:“我冒渎明尊,明尊可否赦我死罪?”说话之时,一双眼睛不住察看周四神色。周四心念一转,已知其意,说道:“你只要将那东西取出,我便不再怪你。”那老妪仍是犹豫不定,试探道:“明尊乃至圣至极之人,一言九鼎,总不会言而无信吧?”周四笑道:“我说了不怪你,便不会失言。”

那老妪大喜,忙从怀中取出前时油布包中之物,连同小牌一起揣入周四怀中,说道:“明尊虽不怪我,但此番冒犯之罪,还望不要告之教中他人为好。”周四微微一笑道:“你莫非怕他们找你麻烦?”那老妪眼珠滚动着道:“别人倒不足虑,只是木逢秋、莫羁庸、盖天行三人,我却斗他们不过。”

周四听她将木逢秋放在首位,也觉自豪,笑道:“木先生武功自是强你甚多。那位柳……柳老伯你也比之不上。”微一顿挫,又道:“我前些日若非身体不适,你也未必能将我带到此间。”

那老妪想到自己胜他时所施手段殊不光彩,脸上一红,忙俯下身道:“明尊且把衣衫撩起。”周四知她要为自己除针,心想这小针古怪游滑,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能将其取出,当下撩起衣襟,观其施为。那老妪似知道小针游在何处,手掌一翻,将石泥糊在周四小腹上。周四只觉似是一块烧红的火炭贴在身上,直烫得“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那老妪也不怜其痛楚,手掌只在他小腹四周轻轻抚摸。说也奇怪,但由她手掌触及之处,立时凉爽一片,毒热不侵。周四初觉浑身清爽,小腹灼热之苦尚能忍受,谁知那老妪手上不停,仍在他小腹四周轻拍慢按。时间稍久,周四渐觉一股寒意透入骨髓,正在不知不觉地流向四肢百骸,霎时间周身气血似被这彻骨的寒意凝住了,只有那石泥下的一小块皮肉,仍是油浇火烤一般。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霎时想到:“莫非她仍要害我?”便在这时,忽觉腹内那只小虫又动了起来,只是这次动时,再不如前时那样活蹦乱跳,任意往之,似乎无论怎么冲突,都已脱不出那石泥所罩住的圈围。过了一会儿,那小虫似已精疲力尽,跳了两下,便不再动。

那老妪似对小虫一举一动都极熟悉,左掌暴伸,击在周四左腹下,一股阴寒之气猝然入体,周四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只这么一抖间,那小虫已受了极大的震荡,再也潜隐不住,竟一头从腹中窜了出来。周四觉丹田一畅,内力又渐凝聚,心中大喜。那老妪道:“快将石上热气运遍全身,不可迟疑。”周四知小针已除,忙依言而行。片刻之间,便借那石上热流将一身寒气驱得无影无踪,当即跳起身道:“这小针本是极寒之物,难道反怕了寒气,专向暖处钻么?”说着将石泥从腹上取下,递向那老妪。

那老妪见他转眼间便神采奕奕地站起,心中一惊:“我这‘阴霜掌’练了四十余年,当年江湖人物无不闻之色变。适才我为阻那游魂针窜行,少说也在他身上拍了二十余掌,掌力虽不甚强,但他怎能顷刻间便将寒气驱尽?这等内力,实有些骇人听闻!”想到他神功已复,耻辱未雪,直吓得魄散魂飞,哪还敢上前取石,急速向院外飞纵而去。

周四见她惶惶而窜,喊道:“还你石头!”手臂一扬,将石头抛了过去。那老妪也不回头,反手将石头操入手中,几个起落,已逃得无影无踪。周四虽觉可笑,但想到此番死里逃生,着实不易,不由嘘口长气,暗暗庆幸不已。

此时偌大一个院落中,只剩下他一人。他望向四周,见石碑上周应扬所刻字迹太过醒目,心下暗笑:“周老伯必是一时糊涂,方留字于此。若被人看到,恐毁其一世英名。”伸手去怀中取出小牌,望碑上刮去。周应扬功力虽深,刻字时也只三十余岁,单从内力论,周四实胜其当年一筹。但见石屑片片飞落,不多时,周四便将字迹刮得干干净净。

他揣牌入怀,心中合计:“此处既是皇陵,想来京城离此不远。我只身一人,何不到京城逛逛?”迈步便走,不多时,已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条石道之上。

他知由此向外,须经数道石门,各门皆有人严加把守,自然不敢大意,每次向前走出数步,便伏在隐蔽之处,窥测动静。他自随叶凌烟习得轻身之术后,身形步法已不同寻常,加之谨慎而行,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出了皇陵。

他随那老妪由南向北行来时,一路上只听说离京城不远,却连京城半个影子也未看见。此时立于山丘之上,心想:“莫非京城是在东面?”又想:“我且先向东走,待碰到行人时,再问不迟。”既有计较,便大步流星向东行去,却不知京城原在皇陵南面,他向东面行,那是离京城愈发远了。

他兴冲冲走了百余里,未遇到半个活物,眼望四下枯木成林,荒草满坡,一片死寂,心中不由发毛:“我这可是走错了不成?”又想:“或许京城便在前面,也未可知。”他本非性急之人,只想便算走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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