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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以待天倾-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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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道:“难道是这厮又重现江湖?”二人初见那六七人入场,便觉得人人面熟,只是相隔多年,大家容颜有改,一时便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及至那华服老者出掌伤人,露出武功家数,二人已猜出此人身份,相视一笑,竟似忆起了一件极为开心之事。

空行目睹天弘惨死,饶是他古井心肠,也不禁气动血涌,当即丢开铁戟,握棍道:“施主造此罪业,神佛难佑。今生今世,怕不能离开嵩山了。”说话间悲愤难抑,棍棒颤抖不定,一语刚了,棍端忽向前指,凝在半空,周身仿佛铁铸钢浇,再无丝毫颤动。那华服老者见他瞬间便能凝定心神,不敢稍有大意,眼望棍端,全神戒备。

二人静静而立,谁也不肯率先出手,均盼对方定力稍欠,露出微小破绽,便可趁机争先,做雷霆之击。过得半晌,场上仍是一片死寂,仿佛每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僵持之际,只见华服老者一件锦袍渐渐鼓胀开来,目中精光忽隐忽现;空行则神光深敛,连半片衣角也不飘动。

那头陀见华服老者神气外溢,知他定力不及少林高僧,已到了不得不发之时,突然喝道:“兀那和尚!你还要等个什么?”这一声犹如半空中起个劈雷,本是要惊吓空行,助那华服老者得隙出手。岂料空行恍若不闻,反是那华服老者沉定不住,分神向发声处望来。

空行得此良机,抖棍前点,一棍虚虚实实,分击那华服老者胸腹几处要害。他深得棍法之妙,已到了不拘形式,从心所欲的佳境,随便击出一棍,棍上均能生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无论击中对方何处,俱不亚于刀剑之利。那华服老者分神之下,棍已及身,但觉胸、腹几处一阵软麻,仿佛被点中了穴道一般,气淤血滞,提气艰难,当即双臂缠压,搅住棍身,正待上步反击,忽觉棍上一股大力传来,如海浪摧击,势不可挡,脚下登时虚浮无根。他失了先手,不敢与来力相抗,只得借力纵起,在空中翻滚卸力。

空行一击得手,不喜反惊:“此人应变好快,若非我抢占先手,断不能将他挑上空中。”原来他运棍击挑,本是占尽便宜,一挑过后,便当转棍下按,将对方牢牢压在棍下。哪知那华服老者不待他换式生奇,便即高跃脱困,尤其双臂搅在棍身的一刹那,竟使空行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空行两手酥麻,这一棍便不能挑按相生,尽展其妙。待见那华服老者飞在空中,转眼间便将所受大力化去,更是吃惊不小。众人不明究竟,只道那华服老者落在下风,实则二人相继心惊,可说胜负未判。

空行一棍无功,眼见对方飘身下落,忙执棍上搠,拨点那华服老者足踝。那华服老者身浮空中,只觉脚下尽是晃动的棍头,无论怎样变换身形,均不免被对方搠中,骇怖之余,突然发出一掌,拍向空行面门。这一掌遥遥虚击却似雷奔电闪,发出异样响声。空行只觉迎面似有一道闪电划来,一惊之下,忙侧身闪避。

那华服老者得了空隙,飘飘下落,一足虚点,竟颤微微地立在棍尖之上。空行觉棍上一沉,不加思索地抖棍发力,一股脆巧之力传上那华服老者足心。那华服老者足底大震,一笑弹出,直向山门前两根高大的旗杆飞去。待到切近,猛地飞起一脚,踹在左面一根旗杆之上,身子借力弹回,又向空行扑来。那根旗杆经他一踹,立即折断,呼地砸了下来,吓得众僧纷纷避让。

众僧一面躲闪,一面怒骂不止,连天心脸上也露出憎恶之情。原来这两根旗杆乃当年嘉靖帝为表彰少林僧“抗倭奋勇、多著死功”而立。右面旗杆细雕盘龙,以示僧皇同心,永固海疆;左面旗杆则刻了应募四十余僧的名字。那华服老者无端作恶,将左面旗杆踢断,无异于将几十名僧人的功绩抹杀,众僧骂不绝口,也是情有可原。

空行见那华服老者踢断旗杆,也自着恼,待其扑至,猛然欺上半步,抡棍扫其腰肋。他使棍以拨、挑为先,从不愿抡、扫相搏,伤人躯干,只因抡扫之力太过横猛,常人万难抵敌,若非怨恨那华服老者行止无状,即或不胜,也不肯轻施此技。

那华服老者见他一棍扫来,疾如风卷,左侧腰肋被棍风撩中,竟是痛楚难当,知对方已用全力,急忙身向斜滑,落在二丈之外,转头向场边纵去。其实说到武功,他与空行当在伯仲之间,只是高手较技,虽不在乎手上有无兵刃,但空行棍法太强,久斗之下,他总是吃亏,故暂避锋芒,欲寻歹毒方法再比高低。

空行不知他另有打算,只当他不敢再斗,喝道:“施主做恶太多,此时想离嵩山,怕已晚了。”提棍追来,赶到那华服老者身后。那华服老者飞身纵跃,并不钻入人群,大袖飘飘,只在场边游走。二人轻功俱佳,连绕几圈,只在一瞬,直看得众人目乱神迷,头脑发晕。

空行追得一阵,暗生诧异:“此人不败而走,莫非要乘我疏忽,另施手段?”言念及此,戒意大增,突然加快脚步,赶上前去,抡棍打向那华服老者左肩。那华服老者听风辨物,知这一棍打向左肩,向右一闪,将场边一人抓在手中,反臂一掷,那人平平向来棍飞去。他这一掷运劲极巧,那人飞出之时,左腿高荡,笔直踢向来棍,右腿似曲非曲,蹬向空行面门,虽是不由自主,却正是破解这一棍的绝妙姿式。

空行一怔,棍向回缩,闪开来人左腿,棍头上撩,正挑在那人右腿膝弯。孰料那人势不稍停,仍奔他当头撞来。空行“咦”了一声,棍端发力,点在那人左腰之上。那人哼也不哼,向一旁滑了出去,落地后一动不动,瞪目吐舌,已然气绝身亡。空行大吃一惊:“我以棍击之,均非要害之处,这人怎会毙命?”忽听那华服老者叫道:“好个妖僧,竟敢行凶杀人!”空行大急,怒声道:“你……你为何诬我杀人?”急怒之下,木棍劈头向那华服老者砸落。

那华服老者身似灵猿,又揪住一人,大笑声中,那人又奔空行飞来。空行本不欲挡,怎奈来人眨眼便到,姿态曼妙无比,便似一流好手一般,手足虚击之处,尽是自家要害之所。空行无奈,只得连变几式棍法,将那人挑落在地。那人一经仆倒,也是嘴角淌血,没了气息。

那华服老者厉声道:“妖僧!你还没有杀够么?”飞身扑入人群,又抓住两名中年男子,向空行掷来。空行又怒又急,知今日不能将那华服老者制住,逼他当众道出实情,不但自己蒙冤不白,更要累及少林清誉,当下稳住心神,木棍连拨带挑,将飞来二人拨在一旁。低头看时,这二人也眼见不活了。

众人见那华服老者如此斗法,都吓得往后退去,生怕被他抓住。少数好手虽不畏惧,却也暗暗纳闷:“这厮一抓之下,便能取人性命?”思来想去,总不信天下会有这等歹毒武功,又想:“或许真是那僧人行凶杀人,也未可知。”眼见二人前奔后赶,场边已有六七人做了糊涂鬼魂,也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那华服老者斗得性起,在场边随抓随抛,又将五人掷了过去,其间连变手法,那五人飞在半空,各具形态。空行一面追赶,一面拨开迎面撞来之人,但觉每一人姿式都古怪至极,身上所附力道也是或刚猛、或诡谲,不易捉摸,一口气挑落四人,便如同应付了四名好手交并来攻,头上一阵晕眩;第五人疾疾飞来,左腿横扫,险些踢在他脸上。众僧见他身体摇晃,似有些支撑不住,无不焦急万分。

实则空行前时便已中了那大汉戟中奇毒,只是他修为深湛,强自将毒质逼在胸间,方不致冲犯上焦。此后他与那华服老者争斗大耗心神,一时便忘了毒质仍在体内,气冲血涌之际,自然内毒发作,祸乱元神。

那华服老者见空行步乱身摇,便知他前毒未解,纵了回来,点指空行道:“你杀了这么多人物,与各派已结下血海深仇,怕是活不过今日了。”突然挥掌拍向空行心口。他本就出手如电,这一掌更迹近偷袭。空行避无可避,惟有出棍点向他小腹。按说高手较艺,绝无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若非料敌机先,稳占先手,谁也不会只求攻敌,不思自顾。空行如此行事,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而这一招妙就妙在将生死摆在两人面前,看谁能超然不悔,一念唯坚。

须知少林僧终日参禅理佛,求的便是断爱憎,泯苦乐,任运无为,视死生如虚幻。说到不动心,不着意的禅定功夫,确非一般尘俗中人可比。那华服老者武功虽高,毕竟心如欲海,时有波澜,当此生死关头,岂有不乱了方寸的道理?当下惊叫一声,疾向后退。如此一来,登时由主转从,失了先手。空行乘机换式,一棍正打在他左臂。那华服老者痛入骨髓,发足便逃,空行不敢错过良机,连忙追赶。

二人一前一后,捷逾闪电,空行几番举棍欲打,均因头上昏蒙,不得不丢下念头。绕得两圈,那华服老者愈奔愈快,空行头重脚轻,渐渐跟他不上。那华服老者惊魂略定,索性放缓脚步,只在空行眼前晃来晃去。空行连击数棍,棍棍落空,胸间烦恶无比,料得今日有败无胜,一旦支撑不住,便要命送人手,故明知追赶不上,仍是奔纵不停。众人见那华服老者似引路童子一般,忽疾忽徐,行若清风,故意引逗空行来追,私下里或喜或忧,各自盘算。

那华服老者腾跃之际,又抓起两名点苍派弟子重施故技。空行勉强拨开,汗水涔涔而下。岳中祥、顾成竹等人见弟子横尸场中,无不悲愤填膺,但自忖远非这凶徒敌手,只得含羞忍耻,示意众弟子向后退避。那华服老者抓死数人,犹未尽兴,又将华山、峨嵋两派五六名弟子抛入场中。几派人人切齿,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均盼空行能一击得手,毙此恶獠。及见空行脚步踉跄,毫无获胜之望,又不免泄气。

木逢秋眼望场内死尸多具,轻声叹道:“事隔多年,这厮仍是凶心不改。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取了他性命。”盖天行笑道:“这厮潜匿多年,手段又毒辣了几分。木兄三十招上,能否再制服于他?”木逢秋摇头道:“他所施‘五行雷电手’乃武当派秘传之技,出掌快如闪电,掌力端的了得。我当年能够胜他,一来剑剑争先,不容他出手,二来有你在侧,他心胆已寒。加之他那时艺业未成,掌法中多有缺露,方才败于我手。此刻若与他较量,总要在五十招上,木某许能占在上风。”

盖天行微微点头,又扑哧一笑道:“这厮阳根已失,掌上阴柔之力反而大增,真可谓因祸得福。似此一抓之下,阴劲便透体摧心,致人死命,你我也未必能够。盖某一时快意之举,竟成就了一门绝技,确是始料不及,始料不及!”木逢秋捻须而笑,斜睨盖天行道:“天行绝人子嗣,反说赐人福泽,天高有耳,试问岂有此理?”盖天行捂嘴而笑,须髯根根飘起,似对昔日所为犹有余兴。

周四回过头来,见二人眉眼含笑,问道:“场上之人,你两个识得?”木逢秋笑容不敛,轻声道:“这厮姓乔名怡祖,乃功家南派的人物。当年属下与天行游经鄂北,见他为非做歹,奸污良妇,遂出剑将他制住。岂料这厮心顽口凶,竟出言辱骂周教主。天行一怒之下,去其势而逐之,此后三十余年,这厮便未曾在江湖上露面。今日属下等猝见此人,又想起了年轻时那段荒唐往事,回首一笑,教主莫怪。”周四皱眉道:“先生所说功家南派,不知是何来头?这人武功不低,手法亦邪亦正,莫非来自苗夷之域?”他当年远避滇黔,与百夷之众颇有接触,常听人说起壮家、瑶家、傣家、土家种种习俗,此刻听了“功家南派”四字,因声曲义,自然思及南疆。

木、盖二人相视一笑,心道:“教主武功虽高,毕竟对江湖教派不甚了了。”

周四见二人神情异样,便知所猜有误,微微一笑,不欲再问。木逢秋忙道:“所谓功家南派,不过是武当派俗家分支而已。当年张三丰于武当开宗立派,据说初始便慎择门徒,不欲广传。然则斯人技如神援,乃武林泽被百世的神功巨子,所授之法如海江般渊深博大,门人实难窥其幽径。三丰真人无奈,只得将一身绝学详加剖离,分做上、中、下三乘,因材施教,授与几名入室弟子。后三丰真人病逝,门下八大弟子脱离道统,另立宗墙,与武当派同门异户,遥遥相顾,此即武当俗家三乘九派之来历。而功家南派,便是这九派之一。”

周四心道:“原来武当派有这么多俗家分支,难怪与我少林并驾齐驱,领袖武林。”又想:“既然武当俗家分为三乘九派,木先生为何又说张三丰死后,门下仅有八大弟子另立新宗。那另一派又由何人所创?”

正待问时,忽听西边怒骂声起,原来那华服老者奔跑之际,竟窜入群丐当中,将两名弟子揪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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