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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以待天倾-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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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憎,无奈纷纷举杯,说些推心置腹之言。周四坐在席间,暗暗冷笑,不理众人丑态,只顾独自饮酒。众人对他或憎或俱,也不上前敬酒。只有老回回、李定国二人与他略叙片言,共饮三杯。

至半酣,高迎详起身道:“昨夜争斗,明为举盟立主,实为拒敌之需。各营多有损伤,大敌当前,望能敌忾同心,不计前嫌。”众人默然不语,心中都想:“你营杀伤最巨,仅此一句‘不计前嫌’,岂能洗刷仇怨?”回想昨夜恶斗动魄惊心,均不由望向周四,神情异样。

高迎详叹息一声道:“各营相残,实令人心痛。闯营虽胜,迎详亦不敢为主,只望各家统一号令,同心协力,共抗官军。”话音未落,九条龙忽然站起,嚷道:“闯营既胜,闯王自是众家之主。可官军四路进军,人多饷足,也难逃一死。”混十万也道:“此话说得不错。听说洪承畴这厮统关宁铁骑二十万,拟亲出潼关,督军会战。川南两省兵马也疾卷而来;河南兵更气势汹汹,已至河上。我等误坐数日,此时想逃,也未必可行了。”二人一番言词,搅乱众人愁怀。射塌天、横天王等人纷纷起身,力言难站。改世王、过天星只图自保,争劝迎详弃城远窜。席上人言嘈杂,气馁之声不断。高迎详叹息不已,眼望汝才、献忠,征询其意。罗汝才手握酒杯,始终低头不语;张献忠则面色阴沉,目露异光。

众人议论纷纷,许久未决,到后来愈想愈怕,改世王、过天星等人竟起身离席,欲回营率众溃逃。高迎详见众心离散,来在献忠面前道:“众议难定,献忠以为如何?”张献忠漠然道:“张某既奉闯王为主,一切悉听裁决。”说罢与左、革二人相视而笑,满脸的幸灾乐祸。高迎详心中不乐,走到罗汝才面前道:“官军势强,汝才可有应敌之策?”罗汝才故作沉吟,偷眼望向自成道:“汝才愚见,以为战亦可,走亦可。战则唯闯王马首是瞻,走则自当竭尽全力,翼护闯营周全。”众人听出弦外之音,哄笑道:“闯营为众家之首,我等自当护在左右,保闯王不损分毫。”一时对闯营皆生轻视之意。高迎详摇头归座,失望之余,亦无良策。忽见李自成拍案而起,愤然道:“匹夫尚且思自奋,况众至数十万,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官军虽多,未必个个可用。可为今之计,我辈宜各定所向。分认地点,与官军一决雌雄。胜败得失,听诸天数,有何可虑!”这番豪言,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周四见自成意气自豪,心道:“大哥之言,恰是群豪之见。众本无谋,我当促成此事。”挺然而起道:“闯将之言甚是有理。我等聚众起事,正当与官军战与今日。此事已定,诸位无复多言!”说罢做然环顾,状极威严。众人不敢与他目光相对,纷纷低下头去。

李自成迈步出席,立于场中道:“众位推立盟主,皆为申明纪律、收拾人心。大敌当前,闯王力主与战,众位便当舍死相随,轻言逃窜岂是结盟宗旨?我闯王遣兵调将,望众位谨遵号令。”众人见自成神情肃然,都不敢再生异议。李自成早料到众意已平,转身与迎详商量具体迎敌之策。二人低语一阵,高迎详频频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官军来势汹汹,宜速定大计。迎详心意已决,拟命左、革抵挡川胡之兵,横天王、混十万两营抵挡观众来敌,罗汝才过天星二营扼往河上,阻住河南官兵,老回回、九条龙两营往来策应。如关宁铁骑势锐,射塌天、改世王两营便速往横天王、混十万处,四营合力,共拒强敌。”略做沉吟,又道:“各营如无异议,迎详便亲率自成、献忠二营,出略东方。所破城邑,子女玉帛等物,各营皆须照股均分。”张献忠闻言,心中一惊:“难道高、李二人已有毒计,欲害我不成?”待要拒绝,又无藉口,暗暗思谋对策,并不做声。

众人见迎详处事公道,毫无私心,只得点头赞同。过天星、改世王、混十万等人见风使舵,免不得摩拳擦掌,又有一番做作。周四知此间大事已定,因见如庭并不在座,便思往罗营探望一回,当下与迎详、自成递了言语,告辞出宅。刚出大门,盖天行、应无变已迎了上来。二人自周四载誉回营,便不离左右,周四入宅议事,二人即在门外迎风等候。

应无变望向周四,忙凑上前道:“官军不日便到,众家头领可有计较?”周四道:“闯往欲与官军死战,各营俱已听命。”应无变双目滴溜乱转,似有下言,瞅了瞅周四,却又止住。周四见他目光闪烁,疑道:“你问此事做什么?”应无变干笑了两声,忽躲到盖天行身后。周四更疑,问道:“你二人究竟有什么事?”盖天行沉吟许久,望定周四道“属下只想问教主一句:教主是甘心从贼,还是一时权宜之计,心中仍装着复教大业?”周四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岔开话头道:“我欲往罗营探望故友,你二人是否同去?”盖天行见他顾左右而言它,眉头皱了起来。他前在台上,见周四为闯营甘效死力,已感诧异,及后万众争呼“逸王”,周四得意忘形,更另他满腹狐疑。他人虽狂傲,对明教却怀深情,只恐这位年轻教主从贼做乱,将复教大业弃之脑后,是以强忍一日,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应无变见周四面带不悦,忙扯了扯盖天行衣袖。盖天行也觉不便多问,轻叹一声,望向别处。应无变乖巧,欲逗周四开心,摇头晃脑道:“罗营那个大汗不自量力,实在是咎由自取。教主胜而不骄、亲往探望,更见江海胸怀。属下也想随你老人家走上一遭,显一显我明教威服四海、德感八荒的胸襟。”周四忍俊不住,轻拍其肩道:“你这张嘴随机应变,谄语无穷,不知如何连得?待到闲时,我可要向你讨教一二。”应无变嘿嘿笑道:“属下徒有些雕虫小技,怎比得上您老人家百见层出,神施鬼设的手段?教主只须传属下点滴神技,属下便终身受用不尽了。”周四笑道:“你这人鬼精鬼灵,或许有些悟性,待一时无事,我便指点你一些拳脚。”应无变慌忙跪倒道:“书下若得教主传授神功,实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教主恩逾瓷母,属下感激涕零。”周四见他神头鬼脑,已觉可笑,又听他说什么“恩逾慈母”,直乐得前仰后合,口不能拢。应无变讨得教主欢欣,甚是得意,冲盖天行连使颜色,又笑望周四道:“天已不早,教主要去看那大汉,这便起驾如何?”周四点了点头,问过门前罗迎喽罗,知如庭等住在城外营盘之中,当下三人快步出城,径奔如庭住处而来。

罗营人马数万,除少数驻扎城中,其余多囤与城西一片平原。三人行到一座营前,盖天行止步道:“教主与故人叙旧,我二人不便旁听,宜在此相候。”拽住应无变,垂手立在辕门前。应无变本想凑个热闹,无奈被盖天型扯住衣角,动弹不得。周四也不介意,问过门前守卒,遂大步入营,找寻如庭。罗营将士见他忽入营中,人人面露惊恐。周四视而不见,三折两转,来到如庭帐外。

此时已近子夜,罗营灯火渐熄,如庭帐外仍有烛光。周四绕帐徘徊,由于不定。忽听帐内有人开口道:“他将大哥打成这样,哪还有半点兄弟情分?大哥仍要为他开脱,岂不是太过自作多情?”听来正是夏雨风的声音。随听如庭喘息着道:“四弟幼时性情便有些古怪,多年不见,变亦难免。我只怕他身在闯营,与一干歼恶之徒四混,坏了情性。闯将外慨而内险叵,伪忠勇而擅诈谋。四弟伴其左右,如伴狼虎,稍有不慎,便要招祸。”

周四听到这里,暗思:“大哥被我所伤,听口气并无怨怼,处处为我着想,确是难得。”随即又想:“他说我幼时性情古怪,可见当初便有嫌弃之心。斯后弃我于昆明,显是蓄谋已久。”思及旧事,恨意复生,伫立帐外,心海翻腾。

便在这时,只听孟如庭又道:“四弟长成,非复昔日阿蒙。我观他昨夜骄纵之举,甚感心寒。我等兄弟已非漂泊之身,四弟如若寡情,今后也不必多见,免得营中兄弟议论,惹主公猜疑。”夏雨风恨恨地道:“咱一直将他视如手足,谁想他竟是忘恩负义之人。如若相见,定要羞辱他一番,出了这口恶气。”

周四句句入耳,心头火起:“你二人对我有恩,也曾负义,如何背地里一唱一合,妄加贬损?”迈步便走,不欲相见。行得几步,忽见迎面来了一人。那人望见周四,甚是惊喜,急走几步,俯身便拜,正是奢奉祥。周四心气难畅,负手而立,也不搀扶。

奢奉祥满脸喜色,拉住周四衣襟道:“小侄昨夜言语冒犯,实非本愿,望四叔多多原谅。”说罢诚心诚意地磕下头去。周四见他一脸热忱,深情依旧,想到在昆明时若无他精心照料,自己早已命赴黄泉,心中一热,搀起他来,却不开口。

奢奉祥欢喜之下,也未留意周四神情有异,冲帐中喊道:“二位叔父,我四叔来了!”一言未了,夏雨风已从帐中奔出,一把抱住周四,咧开大嘴笑道:“好四弟,咱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要不来,哥哥可真要闯入闯营,揪你过来。”举拳在周四肩头打了几下,怜爱之情尽现言表。周四心道:“二哥向来爽直,竟也变得这般油滑?想是我少年时太过天真,不能识破世人真实嘴脸。”当即冷冷一笑,与夏、奢二人并步入帐。

孟如庭见周四到来,百感交集,勉强撑起,唤道:“四弟……”周四上前扶住如庭,二指有意无意地搭在如庭腕上,只觉脉息散乱微弱,确是内伤沉重,歉然道:“小弟鲁莽,误伤兄长,罪不容恕。”说着便要跪倒。

孟如庭连忙将他扶住,拉他坐于榻上,上下打量,目蕴深情。周四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欠身道:“兄长心脉有损,待小弟为兄长扶正元神,兄长再宽心静养。”扶起如庭,出掌抵在他背心,凝神运气,将“易筋经”浑厚朴澹的内力导入其体。“易筋经”乃佛家至高武学,最具扶正祛邪之效,周四初随应扬居洞,一干护脉疗伤之法烂熟于心,手法极是娴熟巧妙,是以如庭伤势虽重,也不难调。

片刻光景,孟如庭便觉胸间畅爽,苦痛大减,心下暗暗钦佩:“我心脉受创,如自行调养,至少要数日方有起色。四弟只需片刻便调顺逆气,培护伤经,且内力入体沛而不冲,将我数年所习浑厚内力尽数包容。这等神功容纳百川,我万不能及。”他经气通畅,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握住周四双手道:“当年我将你托于梁王处,返营不久,安大哥便中伏被擒。我与你二哥赴川迎救,终是迟了一步。安大哥成都遇害,实令人肝心欲裂。”说着目中湿润,长叹一声,又道:“我二人救安大哥不得,急往昆明寻你,谁料昆明城破,梁王被擒,偏你又没了踪影。我与你二哥找遍云贵,寻你不见,后遇奉祥混在难民之中,始知你与明教叶凌烟在一起,当时只道你已被明教中人接走,这才放下心来。是时朱燮元初平云贵,捉拿梁王余党。我三人无处容身,只得北上,途中遇到主公,蒙其收归帐下。唉,谁想四弟也……”话说至此,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长叹一声,显得颇为无奈。

周四默不作声,心道:“大哥明明弃我于不顾,何必费心编此巧词?他心中有愧,自想抚我旧痛,只是情随事迁,我已不是当日率真少年。”孟如庭见他缄口不语,暗思:“当年我将四弟孤身一人送至昆明,确有不妥之处;城破之时,四弟必受了许多惊吓。他即便怨我,也在情理之中。”当下不再提及往事,只问他多年来一些境况。周四漠然应付,答非所问,避而不谈几年来许多经历。孟如庭与他聊得一阵,始终不能投机,只觉周四句句凉薄,心性大变,失望之余,也无话题。

夏、奢二人自周四入帐,都甚欢喜,及后见周四为如庭疗伤,那自是手足情深,大有悔过之意,故尔在周四身旁插言递语,好不亲热。周四不冷不热,与二人说了几句,眼见如庭双眉微皱,似露烦躁之情,知多留无益,站起身来,便要告辞出帐。孟如庭劝留几句,也不心诚。夏、奢二人却百般苦留,恋恋不舍。

周四看在眼中,暗悔此行,握了握夏、奢二人双手,迈步便走。未出帐门,又停下脚步,走回如庭榻前道:“我几年前见那华山派女子已怀孟兄骨肉。她柔弱女人,甚是可怜。孟兄若念旧情,便将她接到营中,免受华山派群小嘲笑欺凌。”孟如庭愕然道:“四弟此话从何说起?孟某一生视红粉如粪土,岂会与妇人苟且,毁誉污名?”

周四冷冷一笑,心道:“那女子身怀有孕,乃我亲见。大哥至此还要抵赖,何等薄幸?他忍心抛妇弃子,我还与他讲什么兄弟之情!”转身疾步出帐,从此不信如庭。

夏、奢二人见周四出帐,急呼跟出。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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